2020年8月4日,一辆奔驰车缓缓的开入了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凰岭乡张家村。

戴着大红花的张玉环从车上走下来后,目光先是在人群里面扫了一圈,然后怔怔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名头发血白老太太,被人搀扶着一边哭一边朝着他走了过来。

张玉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步迎了上去和她抱在了一起。

27年前,他因为被控杀人含冤入狱,9778天之后,他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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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一名叫做宋小女的妇女激动的望着这一幕。本来,她也应该是和张玉环拥抱的人之一,但命运的捉弄,却让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鸿沟。

宋小女想着,还是应该过去和前夫见一见,结果刚往前走了两步她就感觉眼前一黑,“啪”的一下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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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犯

1993年10月27日,宋小女做好午饭,背着3岁的小儿子去地里喊丈夫吃饭。

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她就看到丈夫张玉环被几名便衣押着上了一辆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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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之后,宋小女直接把儿子放到了地上,然后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朝着警车跑去。

可惜她终究晚了一步,警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气喘吁吁的回去抱起儿子,脑子一片混乱的宋小女决定先回家去,找丈夫的哥哥张民强商议。

张民强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劝慰她道:“你别担心,我去警察局问问,玉环老实本分,应该没事。”

果然,当张民强以“给弟弟送毛毯”的名义到了警局之后,警察和颜悦色的说道:“就是找他问些事情,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会回去的,你回家等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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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事情至于用警车抓吗?”

张民强没敢问这句话,内心复杂的回了家。

一天过去了,张玉环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回来。

这一个月里,宋小女也知道了丈夫被带走调查的原因:“警方怀疑他杀了人。”

10月24日,本村小孩张振荣(6岁)、张振伟(4岁)失踪了。

当时,村里的很多人都被发动起来帮忙寻找孩子。结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有人在距离村子大约半小时脚程的下马塘水库里面,发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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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加起来才10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细心的村医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孩子的脖子上有勒痕,可能是被人勒死然后抛尸水库的。

果然,经过法医鉴定,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被人用绳子勒死,一个是被人掐死的。在他们身体上还有各种青紫痕迹,生前似乎受到过非人的折磨。

警方经过一番调查后,第一时间就将目标锁定在了26岁的张玉环身上。

理由有五:

第一,因为三家比邻而居的缘故,张玉环的两个儿子和这两个孩子关系不错,经常一起玩耍。

张振荣的母亲舒爱兰证实,10月24日上午十点,她还看到四个孩子坐在张玉环的家门口玩耍。等她做完午饭出来找孩子回家时,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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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伟父母询问,得知他们家的孩子也找不到了。四个孩子一块玩,怎么就张玉环俩孩子没事呢?

第二,24日晚上下了场雨,村里的人都把晒场上的谷子给收回了家,只有张玉环没这么做,还十分反常的冒雨在晒场守谷子,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

第三,警方在抛尸现场找到了一个带补丁的麻绳,而张玉环在案发当天穿的工作服上,也有和麻绳材质一样的黄麻纤维。

第四,在张玉环左手食指和右手中指的掌指关节背侧,各有一条最近几天内才出现的带状伤口,大小和张振荣手指指甲大小吻合。

第五,张玉环没有不在场证明,两个孩子遇害的那段时间,他说自己从地里回家喝水去了,但没有人能证明他的确在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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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警方觉得可疑的,是他们排查了全村所有人,只有张玉环表现的“惊慌失措,很不自然”,就这么把他给带走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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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缓

当宋小女得知这一消息后,急的差点直接昏死了过去,怎么能说张玉环是杀人凶手呢?这不是捕风捉影吗?

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没有,也不会杀人。

然而,张玉环在被带走后仅仅6天,就选择了认罪:

24日上午11点,张玉环从田里面抱河禾草回家。结果看见张振荣、张振伟两个小孩正在扣他家台阶上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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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环对此很是生气,想到之前张振荣曾经打过他的儿子,还在他家里面瞎捣乱,把家里的油、盐撒了一地。

一怒之下,张玉环就冲过去狠狠地打了张振荣两巴掌,一边打一边骂他是“狗吃的”。

张振荣不服,拿手把张玉环的双手给抓伤了。怒火中烧的张玉环直接把他抱到了杂物房里面,将其掐的失去反抗能力后,拿起棍子狠狠的走了张振荣一顿,之后拿麻绳将这个只有6岁的孩子活活勒死。

等张玉环回到屋外时,发现张振伟还在外面玩耍,担心他把事情说出去,就将张振伟也骗进房中活活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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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张玉环趁去晒谷场看谷子的机会,用拖板车载着装有两具尸体的麻袋离开家。到晒场之后背着麻袋前往了下马塘水库抛尸。

如果按照这个口供的话,那张玉环杀人一事确凿无疑。但问题是,张玉环本人是不承认这口供的,说口供是他在非自愿的情况下下写出来的。

然而很可惜,他的这一说法并没有得到法院的支持:“张玉环辩称冤枉,纯系推卸罪责,不予采纳。”

1995年1月,南昌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张玉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好端端的突然成为了杀人犯,张玉环说什么也不肯承认,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还说他手上的伤口是撞墙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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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面的张玉环不好过,监狱外面的宋小女同样如此。

自从公安局说她丈夫是杀人犯之后,村里面看他们一家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张振荣、张振伟家自不必提,村里其他人也不再和他们家来往了,就算是住在村子里面的亲戚也是如此。

宋小女认为,想要改变现状首先要做的就是给丈夫平反。她去监狱里探视丈夫时,张玉环说自己没有杀人,那她就信他。

于是,宋小女开始数年如一日的到江西省公安厅、信访办、政法委等地方告状、申诉,一定要为丈夫平反。

在这期间,宋小女不幸患上了子宫肌瘤,为了养家,她拒绝了做手术,也拒绝了弟弟“介绍个福建男人给你”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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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9年,宋小女的病情再也拖不下去了。为了让两个儿子不成为孤儿,她同意了嫁给那个福建男人,孩子留给张玉环父母抚养。监狱里的张玉环知道后,也选择了尊重和祝福。

在嫁人之前,宋小女专门跟现任丈夫提出了两点的要求:

第一,对她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第二,如果她去探望张玉环,丈夫不能阻止。

现任丈夫知道宋小女的情况,重重的点了头。

2001年,张玉环和他家人的申诉总算起到了作用,江西省高院认为本案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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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的案子8年后再重审,就是有证据证明张玉环没有杀人也很难找到了。判什么,怎么判,终究还是法官说了算。

2001年11月7日,南昌中院没有认同张玉环“我没有杀害两被害人的犯罪动机,在刑侦阶段所做的两次有罪供述出自刑讯逼供”的说法,仍然以故意杀人罪判他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张玉环不服提起上诉,在11月28日被江西高院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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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罪从无

对于这一裁决,张玉环及其家属十分不服,持之以恒的继续申诉,坚称他是冤枉的。

在监狱里面,张玉环每个星期都会手写一封申诉信,跟各级部门陈诉自己的冤情。前前后后写了上千封。

2017年,张玉环家找了新的代理律师,他们在查阅相关档案后,觉得本案有着诸多的疑点: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张玉环的确杀了人,张玉环的两份口供存在出入,江西高院在做终审裁决的时候没有律师给张玉环做辩护。

很明显,法院也认为张玉环可能是无辜的,判死缓而不是死立执就是为这件案子留个余地。

2020年7月9日,江西高院公开再审了张玉环杀人案,江西省检察院出于“疑罪从无”的原则,建议改判张玉环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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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8月4日,江西高院正式宣判:

“原审被告人张玉环的有罪供述真实性存疑,依法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依法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除张玉环有罪供述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玉环实施了犯罪行为,间接证据亦不能形成完整锁链。 原审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认定张玉环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不能认定张玉环有罪。 对张玉环及其辩护人、江西省人民检察院提出的应当改判张玉环无罪的意见,本院予以采纳……原审被告人张玉环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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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人生

当宋小女得知前夫总算可以无罪释放了后,激动的泣不成声。在接受采访时说:“他还欠我一个抱。这个抱,我想了好多好多年。我非要让他抱着我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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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8月4日张玉环时隔9778天再次回到村子里后,宋小女却只能在人群中,看着这个她叫了多年老公的男人和他的母亲和妹妹拥抱,自己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当宋小女鼓足了勇气准备上前时,却因为太过激动昏厥了过去。

第二天,身体稍有恢复的宋小女来到了张家村,和前夫一起给公公。

27年过去,两个人都已经年过五旬,他们并没有拥抱在一起,而是紧紧的握住了双手,毕竟,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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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0日,为了补偿张玉环27年的无端牢狱之灾,政府给予了他496万余元的国家赔偿金。

张玉环拿到钱后,给两个儿子一人买了一套大房子,他本人则在老家修建了座240平的楼房。至于宋小女,虽然她这些年也付出了很多,却一分钱都没跟张玉环要过,而是回归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出狱一年后,张玉环另娶新妻,还开始了直播带货,生活美满。

当然,这件案子并不能说“告一段落”,因为它不止改变了张玉环一个家庭的命运。

张振荣、张振伟的父母,时至今日仍然没有走出当年事件的阴霾。

张振荣的父亲张国武瘫痪了,全由妻子舒爱兰照顾。她们后来搬出了村子,新房甚至没有吊顶和精装修,客厅里唯一的家具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旧沙发。两人唯一的儿子在深圳打工,30多岁了还没娶妻,也不知道谁愿意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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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爱兰接受采访时说:“我的孩子被害了,总要给我一个公道。”

杀子仇人还没被抓,这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张振伟的父亲张建飞把自家的新房子选在了张国武一家旁边,他家的情况也很不好。第一个孩子不知道被谁害死了,第二个孩子在姥姥家玩耍时掉到了池塘里,淹死了。

张建飞担心妻子刘荷花会崩溃做傻事,出去打工时都要带着妻子,不管在哪都是如此。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耳朵都快全聋了,医生让他买助听器,他却舍不得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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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的身亡给刘荷花的刺激很大,哪怕后来又有了孩子,也一直没有好转,当张玉环无罪释放的消息传来后,她更是被气的住了院。

恨了27年的人如果不是凶手,她又该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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