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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你知道吗?”他说,“到咱们这个年龄,什么事儿碰不到呢?”他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我的茶杯,喝!

我和他十五六年没见了。当年有一阵儿那是几乎天天见,不醉不归,醉了更不归。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联系。

他已有五六分酒意。当年酒桌上我的手下败将,现在竟要靠他撑起此夜酒局一片天。满桌子的人,不喝酒的居多。“那谁和我说你戒酒了,我没信。大侠戒酒?谁戒酒大侠也不会戒啊!戒得了吗?没想到,你对自己这么狠,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想说什么?”我觉得他刚才那句话,话里有话,说不定有故事。我现在的乐趣就是看着朋友们喝酒,听他们讲自己的或道听途说的故事。

“噢。前些日子,有天晚上,零点都过了,接到一个电话。”他说,“电话那头像是个年轻人,娘里娘气的。他问我是不是某某某。我当然是某某某了。我都懒得搭理他。可是,我又一看,屏幕上显示是我一个女同学的手机号码。这么晚了,开什么玩笑?我有点没好气。我说,你是谁?”

说到这里,他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他拿着分酒器朝我晃了几晃,“你真的,真的一滴都不喝?”

“不喝。酒心巧克力我都不吃。你接着讲。”

“我不是问他吗?我问,你是谁?电话那头的孩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从没听说过。他说,我是谁谁谁的儿子。他说的那谁谁谁正是我女同学的名字。我一听,更气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说,你是她儿子,深更半夜给我打什么电话?”

“你急什么!”我说,“老同学的孩子可能有事需要你帮忙。”

“你知道个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孩子问,你认识我妈妈吗?这话问的。我说,我们同学啊,我怎么不认识?你到底有什么事?那孩子说,我现在是用我妈妈的手机给您打电话。这是我妈妈前几天吩咐好的,说一定要打这个电话。”

他的脸已经酡然,眼睛眯得越来越小。“大侠你知道吗?那一会我还是没消气。你想想,大半夜的,我同学的儿子打电话来,说他妈妈安排他打这个电话。怎么回事嘛!莫名其妙。我就问那孩子,你妈妈让你打这个电话?你妈妈呢?她怎么不打?停了几秒后,那孩子说,叔叔,我妈妈两天前病世了。今天我刚刚处理完她的后事。按照我妈妈的安排,我告知您一声。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满桌的人此刻都不吃菜了,都不喝酒了,都盯着他看。有人小声说,那孩子真懂事。有人说,你接个电话也不靠谱,态度太差了,人家孩子心里正不好受,遇见你这种人,该骂你一顿。

他低着头,别人说一句,他的头就点一下。等抬起头来时,两眼已有泪光。“我承认我没出息。放下电话,我跑到客厅,眼泪忍不住。不忍了……”

布满杯盘的台面无声无息地转动着,没有人动筷子,知道他话没说完,都等着。

“大侠,我这是十几年没见你,我得给你说说这事。”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膝盖。“我越想越觉得气闷,我得问问情况,怎么一个好好的人,才几年没见啊,就是三年疫情没见啊,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又把电话拨回去了,我说孩子,我不认识你,但是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孩子说不知道。我说,你妈妈是我的初恋女友啊!”

他打开手机,迅速点出一张照片给我看。“1988年的照片,她在深圳大学图书馆前照的。”

我看了,又递给其他人看。大家小声说,这么清纯,太像钟楚红了。

“喝酒!”我端起一杯茶,和他碰杯。

胡洪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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