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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为“人间有味 | 连载11

编者按

每个人脑海中,都有一段来自童年的味觉记忆,萦绕至今。

童年那些难以再现的食物,带着回忆的温度,是在不论长大后尝遍多少美味,仍旧令人无比怀念的。

带着南北迥异的方言和油烟,还有不尽相同的生活期许与处世之道。

将来长大了开飞机

@黄伟华 福州市仓山区

我出生在闽北山区的一个小县城,“盒子糕”是我们那儿的特色点心,家乡人称之为“灯盏糕”。盒子糕是这座小山城里所有人的共同味蕾,其中芋头丝的盒子糕最受欢迎。

90年代,孩子们可以自由支配的零花钱屈指可数,最初的时候,一个盒子糕大概一角钱,后来慢慢涨到两角,再后来是五角。这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我之所以对盒子糕念念不忘,是因为一个“刨盒子糕”的老太太。

小时候,我成长在水电局的机关大院。大院很多小孩的父母都是双职工或是外地人,无暇照看孩子,只能寻找一个合适的本地保姆,我也不例外。

当地方言管奶奶叫“大大”,我的大大就是附近的一个老太太,大大是典型的山城妇女,一句普通话也不会说,在我之前,她已经照顾过很多孩子。

大大并不是一个专职“刨盒子糕”的妇女,只是有时得闲,就会在门口支起一个摊子。大概在我三年级的时候,每天一放学,我就会直奔她的摊位,吃免费的盒子糕。到我五年级时,大大就再没有刨过盒子糕。

小时候,我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她一直引以为傲,每每向邻人炫耀,我是她带过的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将来长大了开飞机”。

很多年后,我偶尔看到一部电影《我的帕瓦罗蒂》。电影中有一个桥段,一个小混混头一次搭飞机,老师告诉他,文明人登机的第一步,是必须先脱鞋。他不信,可当他穿过红毯铺就的登机通道后,笑靥如花的空姐一鞠躬,他就不由自主地把鞋脱了下来。

有一次和朋友聊起这部电影,兴之所至,我文绉绉冒出一句:“所谓农耕文明对工业文明的仰望,再没有比这个更经典的例子了。”朋友颔首,回应道:“像我们这一波人,小时候写作文,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长大以后开飞机吧。”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鼻头一酸,有种无可名状的东西梗在喉头。

俺儿喜欢吃

@冷漠的学徒

我的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

我小时候,母亲刚从皮革厂下岗,父亲所在的粮食车队也解散了,为了补贴家用,每到秋末,母亲就寻找出租的店铺开一家皮衣店,提供修补和定制服务。

当时的原料皮子要从河北辛集购买,每隔一个月,母亲都要搭火车去一趟,然后在第三天早上6点回到家中。我那时小,离不开母亲,母亲便许诺给我带好吃的。所以,两天三夜的分别,在我心中种下了一份对美食的期待。

母亲第一次捎回来的是一个驴肉火烧和一小份炒面,那碗炒面里深绿色的蒜苔搭配等长的黄色面段,还有少许肉片。面是凉的,母亲想热一下再给我吃,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后来,母亲再去进货,就只给我捎炒面条回来,同时她也开始尝试自己做。首先,面条熘熟备用,再将应季蔬菜和肉丝炒至八成熟后,加入面条翻炒,出锅。

母亲第一次炒面条时,我吃了两碗,看着肚子撑起来的我,母亲笑了。而父亲自始至终都不喜欢这种吃法,在他眼里,没有汤的面条不好。

每当父亲提出异议,母亲总会说:“俺儿喜欢吃。”

自从母亲研制成功后,炒面条便成为了一种奖励。中学时,只有当我取得好成绩时才能吃。当我上了大学,回家的当晚,母亲总会为我准备一碗炒面条。再后来,我在异地工作,在出租屋内也尝试着做,只是每次都是以面条成团,失败告终。

母亲听说我总是失败,便手把手教我,但我炒出的面条却总和母亲做的有差距。

后来,我开始给女友做炒面条,不管最终是不是成了团,她都会欣然吃下,“你每一次做的都很好吃。”

糖不够了,再去买两斤吧

@高寒 山东青岛

小时候,糖是很珍贵的,是只有在特殊日子里才能吃到的东西。我爸曾不止一次,威严地扫视我们,“糖只有等到大年初一才能拿出来。”

但爸妈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当他们笑容满面地送走一拨拨来拜年的客人的时候,我们就趁机飞身而起,一哄而上,等他们回来一看,盘子里的糖已大幅减少。爸端着盘子,晃着只够盖住盘底的糖,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刚才还满满的,怎么一霎就没了。不准吃了啊,这是留着来人的!”

我们仨都不吭声,老爸只好气哼哼地打开大木头箱子,小心翼翼拿出储存的糖,一边掂量一边跟老妈说:“看看,吃不到初五了,还得再去买两斤。”

有一年寒假,我和哥哥老早就开始盘算,怎么才能把锁在箱子里准备过年的糖弄到手。老爸天天把钥匙带在身上,我们根本没机会。

有一天,馋虫发作,我和哥哥等大人上班之后,开始围着那个大箱子研究起来。我们发现在箱子的背面,可以拧下连接箱盖和箱体的合页上的螺丝。当时,我想到一旦东窗事发,可能会被老爸暴打。于是我就看着哥哥拆合页,自己在边上围观。

大年初一,当老爸郑重其事地打开箱子时,惊奇地发现糖不见了,“我买了五斤啊,怎么就剩下不到一斤!”

他用力举起箱盖,箱盖竟然掉了下来。老爸瞧瞧手中的箱盖,瞧瞧我们,他的表情变化着,最后气得笑了起来,“你看看,箱子盖都被起下来了。”

“糖不够了,再去买两斤吧。”最后,老爸心平气和地跟妈说。

快吃,不然等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

@蓝 广西南宁横县

爷爷一直住在旧村的红泥土屋里,而他的四个儿子都陆续搬到了新村的新屋里。

一个清凉的早晨,爷爷穿着一件墨绿的短袖出现在我家门口。他牵着一头牛,唤着我的乳名,偷偷把我叫到一边,“爷爷今天去赶集,到时候买一个油煎饼回来给你吃,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哦。晚上也不要跑到太远的地方玩,不然我找不到你。”

我高兴地答应了。

傍晚,红霞晕染了整个天空。竹林底下,爷爷从衣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油煎饼,那个油煎饼被白色的塑料袋包裹得很好。“快吃,不然等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爷爷催促我。

我三下五除二,就把油煎饼吞进了肚子里。

如今,爷爷去世快十年了。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他临终前的情景,我喂他喝的那口橘子水,希望能让他下辈子都是甜的。

我外婆的烤鸭摊开了有十余年了,后来改成了菜摊。外婆说:“老了,卖不动烤鸭了。”

儿时每次去逛街,我都会坐在外婆的烤鸭摊里,看她卖烤鸭。那时候外婆年轻,手脚利索,每次别人来买烤鸭,她总是两三下就过称切好装袋了。她会随手切下一块鸭腿给我,然后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我啃,一面问我“考试怎么样了,得了第几名”之类的话。

外婆做的烤鸭很香,鸭皮酥脆,肉质嫩滑,旁边摊的人总是打趣:“吃完都不用洗手了,直接吮吮指头得了,这样就能天天吃到你外婆的烤鸭了。”

后来我长大了,外婆的烤鸭摊变成了菜摊,每次回去,她就会随手捡几个西红柿给我吃。

昆虫要留给孩子吃

@王海风 河南

每每想起父亲,我总会想起那一袋黄黄的、香香的、酥软的鸡蛋糕。

有一次,父亲到临市办公事,村里报销来回车费,还有两块钱餐补。父亲回到家时,天已黑透,刚一进门,风尘满面的父亲就笑着,变戏法儿似地拿出一袋鸡蛋糕。很多天后,我们才知道,这袋鸡蛋糕是父亲用两块钱餐补买的,他饿了一天。

还有一种我不能忘记的食物,是一种昆虫。它通身绿色,头尖,身材细长,隐藏在玉米田里或路边的杂草间,遇到惊吓后会蹦跳着逃走。家乡方言称为“扁担”,也叫“扁担钩”。

夏秋之际的一个中午,我放学回家,饿得前胸贴肚皮。开门一看,屋是空的,能吃的馒头怕被老鼠咬,放在篮子里高高挂起,看得见,够不着,我只有沮丧地坐在门口等家人回来

等待总是漫长的,当父母一手搭在锄头上,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串长长的“扁担”出现在院门口时,我的双眼一亮,急忙跑上前去接过。

我麻溜儿地进门,打开煤火塞,让煤球烧旺,快速把扁担放在煤火边,双眼紧盯着,看着它慢慢由软到僵,由绿到黄,一面焦黄了,换另一面。香气越来越浓,引得我口水泛滥。

一时忘了舔嘴唇,口水掉在地上,偷眼一看,父亲正擦着脸,母亲在和面,并没有注意到我,于是放下心来,盯着“扁担”。终于,有一个可以吃了,我拿起黄黄的“扁担”,在空气中挥动两下,迫不及待地放在嘴里,顾不得烫,大嚼起来,鼻子和嘴巴沉浸在香气中。一口气吃掉五个后,仿佛身体也变得充满了力量。

我有些惭愧地看了看正在修锄头的父亲和擀面条的母亲,知道他们不肯轻易吃,只得说:“这个烤焦了,我不想吃”或是“这个发苦,你尝尝”,他们才肯吃上一两个。

我怀念这些食物,这些时光,还有那份沉甸甸的爱。

我想吃猪头肉,最肥的那块

@张文超 山东省聊城市

若是有人问我最讨厌吃什么,我会肯定地告诉他:西葫芦和猪肺。

我出生在鲁西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庄里,80后,童年时代虽说已不像父辈那样饿肚子,可物质依旧是匮乏的。好在有土地支撑,食物基本能自给自足。奶奶会把田间地头种上茄子、辣椒、豆角,当然更少不了西葫芦。

西葫芦实在,特别能结果,就那么两棵,却能攀着地头到树上去,挂满枝头。所以别的菜都有断顿的时候,可清炒西葫芦却没有,每顿都要清炒一盘。少油多盐无荤腥,吃得我和小妹眼到一听说“西葫芦”就头疼。

我憎恶西葫芦那么能结果,顺带着也怨恨地头那棵树。

麦收的时节,大人们为了抢收几乎是以地为家,甚至顾不得回家做饭。我和妹妹就成了他们的“后勤保障员”。

尚在读小学的我每天早早起来往土灶里塞满柴火,拉着风箱,烧开一锅又一锅的热水,放凉后装进白色塑料桶,然后我们姐妹俩吃力地提着送到打麦场。

我们从打麦场回来时,一路低头捡麦穗,直到都抱不动了、憋得小脸彤红,还是乐此不疲。因为爷爷老早就许诺:“麦收的时候你俩要是乖乖干活,我就给买肉吃。”

爷爷没有食言,麦收期间的午饭,他真的买了熟肉回来。只是他总是买最便宜的猪肺,两块钱一大包。

刚开始我们还美滋滋地吃,毕竟比青菜强一些,可三天以后,看着爷爷还是提着猪肺回来,我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我乖乖送水、送饭、捡麦穗,你就拿猪肺来糊弄我?”

爷爷笑着问:“你想吃什么样的熟肉啊?”

“我想吃猪头肉,最肥的那块。”爷孙俩说说逗逗,可最后还是只有猪肺吃。

都怪豆腐

@张文明 山西省长治市

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我们这十里八乡,必定要买豆腐。炸肉丸可以放点,炒菜可以加点,做汤可以切点。春节聚会喝酒,也少不了它。

我们村向来以手工豆腐出名,我爸妈就是以磨豆腐为生,供养我和姐姐读书。别的同学过年都能开开心心地玩,我和姐姐却要擦玻璃、收拾家;别人家都是早早贴好了春联,我家常是在除夕来临的前一刻才贴上;当邻居家开始吃热气腾腾的饺子时,我们家的厨房才响起了剁馅的声音……我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豆腐。

我曾一度拒绝吃豆腐,自己也绝口不提“豆腐”二字,听到别人提到“豆腐”,心里也是十万分的不乐意。一年到头,爸妈没有一刻空闲,连身干净的衣服都穿不到,可家里的日子还是很清苦。

小时候,我不乐意去幼儿园,妈妈生气打我。我对着爸妈喊:“你们有什么本事,就会天天磨豆腐!”爸妈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小学写作文,有个同学写家乡是豆腐之乡,还以此为傲,被老师当做范文在全班朗读。我把头埋在桌子里,两腮发烫。青春期的叛逆和虚荣,让我恨透了豆腐。我再不提爸妈的职业,被老师问起时,我也只说他们是农民。

我和豆腐的和解,是在大学毕业之后。当自己真真正正能养活自己的时候,才体会到父母的不易。曾以为工作后,他们二老就能享清福了,可现实是,他们仍然需要磨豆腐,甚至比以前更努力,因为要给我攒钱娶老婆。

终于,我成家了。办完典礼的那天,全家人一起出去逛街。我记得那天父亲特别开心,甩着两手四处看,像是忘记了自己平日的繁忙。

卖剩下的辣椒

@幻 湖北京山县

小时候家里穷,伙食不好,老是吃酸菜和咸菜。即便是地里的蔬菜瓜果收获了,母亲也是尽可能多的拿去卖掉,换一些钱补贴家用。落入自家人肚子里的,总是很少。

母亲炒菜只放一丁点油,却把盐放得很重,以便让我们多吃几顿。来亲戚或者客人的时候,她就会调整一下,可是她的厨艺似乎已经定型了,不怎么好吃。

只有一次,像是出现了奇迹,半篮子卖剩下的青辣椒,竟然被母亲炒得特别好吃。

那些辣椒被煸得焦香四溢,泛着一层油亮的光泽,盐味也刚刚好,吃起来又香又辣,鲜美可口。我们一家人吃得满头大汗,辣得直哈气,还是很想吃。

父亲和我们一边吃一边赞叹,母亲也笑,说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就是糊里糊涂炒出来了。

吃完饭后,年龄比较小的二姐和我,还一直惦念着菜碗里剩下的那一点辣椒,虽然已经很饱了,还是觉得意犹未尽。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跑到饭桌前,掀开菜碗,用手抓起辣椒,你一条我一条地分着吃了,最后连碗底的一点油汤也用手指沾起来吮干净,这才心满意足。

有时候在邻居或者亲戚家的酒席上,也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但或许是因为这盘炒辣椒与母亲一直以来的厨艺反差太大,所以我一直觉得,这是我吃过最好的美味了。

有些东西,放在记忆中更好

@絮桑 浙江

小时候,我很喜欢喝喜酒,这意味着有机会品尝各类美食,还可以见到平日不常见面的表亲。

那时候,婚嫁几乎都安排在过年前后,人们会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做准备。定好日子,到各家借碗,买菜、洗菜、切菜各自分工。厨师不是专业的,左邻右舍也会来帮忙,久了,就有“兼职厨师”在方圆十数公里出名了。

小时候,有一次吃酒席,上了一道香菇。旁边小伙伴飞速往我碗里夹了一片大香菇,然后才给自己夹。她觉得这香菇切得太大片,很容易被大家夹光,所以要先给我夹一块。

后来,她转学去了父母做生意的地方,再没回过故乡。我常常想起她,就努力寻找,甚至找到了她的远房亲戚的微信。

绕了一圈,我终于找到了她,可她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除了互相问候,我们无话可说。彼此生活的历程差别太大,她也不再是那个给我夹香菇的小女孩了。

童年的伙伴或许就如一些美食,即便找到,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或许放在记忆中更好。

有种有得,有得就好

@苍山 福建省长汀县

九月的时候,地瓜长成了。

姆妈挥动锄头,我负责把地瓜捡到箩筐里。泥里经常有被斩成几截的蚯蚓和蜈蚣,和蚯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根根完整的地瓜,姆妈的锄头永远那么准。

到了洗地瓜的时候,我总是格外卖力,因为我曾经被小石子硌掉了要换的牙。洗好后,我和姆妈两个人用板车推着去碾坊。

每到上坡、下坡格外吃力的时候,姆妈总是要嘲笑阿爸:“你爸啊,我还没嫁给他的那年秋天,来外婆家帮忙割稻子。外婆家的稻田要翻两座小山,我一个人挑了两筐回来,你爸就挑了一筐。而且第二天就没再来了,整个秋天只来过电话。”

碾碎以后的地瓜特别像猪食,清水不断冲洗,纱布过滤,流到木桶里,放上几天就沉淀了。姆妈经常半夜起来换水,因为如果水换得不勤,粉就容易发黄。

三四天后,我满心期待的看着姆妈倒掉木桶里的水后,委屈得快要哭出来,那么多筐的地瓜就换来这么薄薄的一层粉。

姆妈道:“福田广种,广种薄收。有种有得,有得就好。”

后来大学的时候,我和朋友一起在厦门吃海蛎煎。一个鸡蛋,些许海蛎,一勺调好的地瓜粉和很多很多葱,要价15元。

朋友们都觉得贵,我却觉得很值,地瓜粉多难得啊。

一只特立独行的鸡

@凌伟 新疆

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吃鸡蛋。每逢让我点菜,我总会点盘西红柿炒鸡蛋,红红黄黄的,配上碗米饭或者拉条子,那酸爽才叫真够味。

小时候,农村的鸡大多散养。鸡和人一样,总有一些特立独行的。那些不走寻常路的鸡下蛋也异于常鸡,它们常常会选择在废弃的猪圈、高高的麦草垛等人迹罕至的地方,完成这项重要使命。

我在捉迷藏中,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我谁也没告诉,独自享受着这个秘密带来的巨大喜悦。

我把捡来的鸡蛋用黄泥巴包起来,揉成球状,放在熊熊燃烧的柴火堆中间;或者在地上挖一个浅坑,把包着黄泥的鸡蛋平铺,在上面盖上一层薄土,薄土上用牛粪、烂塑料升起一堆篝火。

要不了多久,鸡蛋就熟了,灭了火,敲碎黄土,泥土和鸡蛋的混合清香扑鼻而来。

当然,捡鸡蛋这招也不是百试百灵,农村的家庭主妇大多精打细算,日子一长,我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被“引魂饼”救回来的童年

@丹栀逍遥散 甘肃西部

自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就体弱多病。小孩子不舒服,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哭,所以我特别能哭,没日没夜的哭。

祖父母嫌我烦,把家分了。一间土房,三双碗筷,爹娘和我组成了一个家。很多人都觉得我养不活,可爹娘抱着我,四处求医问药,我竟也慢慢长大了。

小时候有一阵子,我整天晕晕乎乎的,嗜睡,无精打采。求医无果,有人说:“这小孩子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父母在初一十五给叫叫魂,估计就能好。”

首先是求得“百家面”,说是百家,不过也就十来家罢了。用一个瓷盅装满面倒扣在灶台上,每天填满盅里陷下去的部分,直到面不再下陷,再兑了油烙成薄饼,俗称“引魂饼”。

面里兑了动物油,皮上又刷上清油,放到热锅里“噗滋滋”地响。少时,饼的外皮就变得脆黄,盖上锅盖焖一会,一揭锅盖,油香扑鼻而来。

我眼巴巴地瞅着烙饼,恨不得立马咬上一口,可娘说必须要等到晚上,给我叫魂用过之后才能吃。

夏天的夜晚很黑,乡里的夜很静,整个的天地间,只有娘抓着我的手。她一声一声轻轻地呼唤我的小名,从家门前小路的转角处开始,一路呼唤,一路掐烙饼撒在地上。

后来怎样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我却记住了那块白面烙饼的香。如今家里日子好了,我央求着母亲给我做过几次,面比以前更细更白了,油也比以前更多了,可是那种深入灵魂的的满足,却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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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任羽欣

题图及插图:《请回答1988》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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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间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