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鲨鱼，浮现在你脑中的是凶残、嗜血，还是粗鄙、贪婪？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将大白鲨（Carcharodon carcharias）描绘成吃人的怪物，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中，被称为“加拉诺”（galano）的长鳍真鲨（Carcharhinus longimanus）成群结队，犹如贪得无厌的饿鬼。二战中美国的巡洋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USS Indianapolis）被击沉，传说船上几百名水兵都成了鲨鱼的牺牲品，更为这些捕食者染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海中霸王与幽灵恶鬼
大白鲨也叫噬人鲨，是现存体型最大的掠食性鲨类，体长可超过6米，体重可超过2吨。成年大白鲨主要以海豹、海狮、海豚等拥有肥厚皮下脂肪的海洋哺乳类为食。捕猎时，大白鲨会利用敏锐的嗅觉、视觉、侧线和吻部的电感应器官锁定猎物，然后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突然冲出发起攻击，力量之大有时会使整个身体高高跃出海面。
大白鲨。图片：Elias Levy / Wikimedia Commons
大白鲨的牙齿呈宽大的三角形，边缘布满发达的锯齿。捕猎时会用较狭窄的下颌齿穿刺和固定住猎物，然后伸出上颌撕咬猎物，并猛烈左右摆动头部，利用较宽阔的上颌齿像牛排餐刀一样撕裂切割猎物。即使是庞大的雄性北象海豹（Mirounga angustirostris），也承受不住这“巨型绞肉机”的一口。
长鳍真鲨属于真鲨科，真鲨属，体长可达3~4米，体重可达170公斤。它是孤独的远海漂泊者，在远离海岸的广阔远海中，利用修长的胸鳍像信天翁一样乘着海流四处游荡。
长鳍真鲨。图片：Peterkoelbl / Wikimedia Commons
各种大小硬骨鱼、鱿鱼、其他软骨鱼、甲壳类、海龟、海豚和腐肉，长鳍真鲨全都来者不拒。它们常常张着大嘴跟随着远洋的鱼群，伺机捕食掉队的老弱病残，有时甚至会跟随短肢领航鲸（Globicephala macrorhynchus）群捡食其粪便，也会跟随人类的船只吞食抛弃入海的垃圾。这种机会主义者的天性，使得长鳍真鲨声名狼藉。
“恶魔”的真相
然而现实中的鲨鱼却不像故事中那般疯狂嗜血。直至2009年，全世界有记录的大白鲨攻击人类致死的记录只有311起，美国西海岸遭到大白鲨攻击的受害者死亡率是7%。如果大白鲨真的喜欢吃人，那足以腰斩海豹的血盆大口和满嘴利齿，要撕碎一个人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在南非杭斯拜（Gansbaai）拍摄到的大白鲨，观赏鲨鱼是此地的旅游项目。图片：Bernard DUPONT / Flickr
遭遇大白鲨攻击的人仍能生还，是因为大多数大白鲨咬人的事件，都源于好奇的试探——毕竟鲨鱼只能用吻部和嘴探索不熟悉的物体。另外，鲨鱼还可能将趴在冲浪板上或穿着连身泳衣的人类，误认为是海豹、海狮等天然猎物。
而栖息在远离海岸开阔大洋的长鳍真鲨，与游泳者相遇的概率更是几乎可以忽略。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海难的遇难者，后来也被证实大多数是死于脱水，暴晒和海水中毒。
杭斯拜的大白鲨，叼着海狗模型的样子竟有几分呆萌。图片：Bernard DUPONT / Flickr
相比之下，鲨鱼却更有理由恐惧我们人类。现在全世界的板鳃亚纲（鲨鱼和鳐鱼）有30%的种类，都正在遭受种群减少的威胁。鲨类的种群数量更是在50年中下降了92%，已有70多种被红色名录列为受威胁物种，13种被列入华盛顿公约附录。
鲨鱼吃人？人吃鲨鱼？
提到危害自然生态的鲨鱼制品，大家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鱼翅，鱼翅是鲨鱼的软骨质鳍条，不仅食之无味，还有重金属富集之忧。然而鱼翅只是鲨类面临困境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打开淘宝，你就能轻松找到许多受威胁鲨鱼的制品：例如尖吻鲭鲨（Isurus oxyrinchus）和路氏双髻鲨（Sphyrna lewini）的肉，甚至整条小鲨鱼。两者都被列入了华盛顿公约附录二，路氏双髻鲨甚至还是极危物种，离灭绝仅一步之遥。此外还有鲨鱼软骨素、含有鲨鱼成分的鱼肝油、从鲨鱼肝脏中提取的角鲨烯、甚至还有用鲨鱼脊椎做的宠物磨牙棒。
被捕获的长鳍真鲨。图片：Allen Shimada / Wikimedia Commons
在东南沿海的部分地区，你还可能会在鱼市上看到正在被大卸八块的鲸鲨（Rhincodon typus）。这种巨大的鲨鱼生性温和，只以浮游生物为食。因其肉质洁白松软，颇受食客青睐而被称为“豆腐鲨”。鲸鲨巨大的背鳍，胸鳍和尾鳍则被称作“九天翅”，放在酒店门口招揽顾客。
浙江蒲岐的非法鱼翅加工场所，工人在晾晒巨大的鲸鲨鳍。图片：The Documentary Network / youtube
值得一提的是，鱼翅，鱼肝油或整鱼等常见“鲨鱼”制品，未必是鲨鱼制成，同属板鳃亚纲的鳐类也可能成为“替死鬼”。长相奇异的锯鳐属（Pristis），因为其鳍在鱼翅市场上价格高昂，吻部被制成工艺品收藏，又非常容易被刺网捕获，已经全员位列濒危或极危。所有的尖犁头鳐（Rhynchobatus spp.）、圆犁头鳐（Rhina spp.）都被列为附录一、二物种，常见的中华团扇鳐（Platyrhina sinensis）也处境堪忧。
锯鳐奇特的长吻。图片：August Dominus / Wikimedia Commons
除了食用外，鲨鱼颌骨牙齿收藏对大型鲨类的威胁也非常巨大，一颗超过6厘米的大白鲨牙齿可以卖到3000~4000元人民币，体长5米的大白鲨颌骨则可以卖到3~5万元。虽然大白鲨属于易危物种，已经被列入附录二，在我国的野生动物保护名录上，等同于二级保护动物，但针对大白鲨的执法力度依然形同虚设。更有甚者，由于大白鲨在美国，澳大利亚和许多非洲国家受到了严格的保护，现在黑市上流通的大白鲨牙齿、颌骨标本，有相当大一部分来自于中国。而尖吻鲭鲨和长鳍鲭鲨（I. paucus）现状更加危急，它们颌骨及牙齿在市面上更加常见，而且几乎不受管控。
兼捕：无妄之灾
除了刻意捕捞之外，我们在捕捞其他海产品时，也可能会对鲨类造成伤害。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鲨鱼，被捕捞其他鱼类和虾的流刺网困住，由于一些种类的鲨鱼需要不断游动才能呼吸，往往会因为受困而窒息死亡。而用来捕捞金枪鱼、剑鱼等的围网和延绳钓，也会使相当数量的鲨鱼、海豚、海龟甚至海鸟等受害。顺带一提，现存的8种金枪鱼中，目前有一种极危，一种濒危，两种易危，比许多海豚和鲨鱼的境况更加危急。
被围网所困的海豚。图片：NOAA
目前39种远洋鲨鱼中有17种，包括极危的路氏双髻鲨，无沟双髻鲨（S. mokarran）和锤头双髻鲨（S. zygaena），濒危的灰真鲨（C. obscurus），长鳍鲭鲨以及易危的平滑真鲨（C. falciformis），正遭受着灭绝的威胁。而曾经为数众多的长鳍真鲨，其西大西洋和西北大西洋种群更是在40年里下降了99.8%，加之经常被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金枪鱼延绳钓船大量兼捕，这些种群也已被列入极危和附录二。
底拖网有“海洋推土机”之称，顾名思义，巨大的底拖网紧贴海底，将所有生物一网打尽。所到之处，大量的底栖鲨鱼和鳐、魟遭受无妄之灾，珊瑚礁、海草床等重要生境也毁于一旦。
底拖网在海底作业。张开的“大嘴”会网住一切它遇到的东西。图片：Seafood Watch / youtube
许多生活环境局限于一地的鲨鱼，如欧洲扁鲨（Squatina squatina），南美的剑鼻鲨（Isogomphodon oxyrhynchus）和非洲的短尾拟铰口鲨（Pseudoginglymostoma brevicaudatum），深受针对性捕捞和兼捕之害，已经成为现状比中华鲟还要悲惨（连圈养种群都不存在）的极危物种。而栖息的海域已被商业捕捞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逝绝真鲨（C. obsolerus），和1996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捕获记录的恒河露齿鲨（Glyphis gangeticus），很可能已经因为我们人类的错误，而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欧洲扁鲨。图片：Wikimedia Commons
人们想象中杀人如麻的鲨鱼，在现实中却被人类逼迫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需要我们的关注和保护。不消费受威胁野生动物及其制品，少消费或不消费食物链层级高（肉食性）、野生种群受威胁大、人工养殖难度大、自然资源消耗大的海鲜（如鲨鱼、金枪鱼、大黄鱼，日本鳗鲡）。选择食物链层级低（食用藻类或浮游生物）、容易人工繁殖且养殖对水体污染小的海鲜（如生蚝、扇贝、海参、鲍鱼）。还有减少一次性塑料制品的使用，节约使用纸、水、电，都是我们每一个普通人能为它们所做的事情。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作者是@黑鳞鸡冠蛇。
竭海而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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