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1月1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半岛北部的碧潼郡举办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碧潼战俘营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朝鲜战争中被俘虏的“联合国军”士兵们成为这届“奥运会”的主角,他们在参赛时忘记了自己俘虏的身份,享受到了公平、人道的待遇,“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得以在朝鲜战争中得到了传播和发扬。

不过,中国并非是第一个在战争中举行运动会的国家。二战期间,纳粹德国就曾在战俘营内举办过运动会,并在占领区他们也进行过一系列体育比赛。然而纳粹德国这样做的意图与中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纳粹德国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粉饰太平、美化自己侵略者的形象,同时也是为了体现希特勒所宣扬的“人种优越论”。

最终,纳粹德国的阴谋均未能得逞,他们非但没能通过体育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玷污了体育,让自己永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纳粹德国的谎言

纳粹德国的谎言

1944年7月23日,纳粹德国在东普鲁士的沃尔登堡(今波兰多别格涅夫)战俘营内举办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战俘运动会。纳粹德国政府声称,此举是既是为了体现“超越战争的奥林匹克精神”,也为了驳斥“苏联的谎言”。苏联此前揭露了纳粹德国在集中营内虐待、屠杀战俘等种种反人类行为,严重违反了《日内瓦公约》。纳粹德国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辩解。

1944年是奥运年,正常情况下第十三届夏季奥运会会在伦敦进行,但由于二战的爆发,1944年伦敦奥运会被迫取消。纳粹德国特地让这届战俘运动会在7月23日到8月7日进行,这一时间与伦敦奥运会原本计划的比赛时间相重合。纳粹德国宣传部长戈培尔声称此举是为了“表达对和平的向往和伦敦奥运会取消的遗憾”,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埃德斯特罗姆在后来说:“我认为戈培尔只是想恶心英国人,反正我是被深深地恶心到了。”

实际上纳粹德国之所以选在沃尔登堡战俘营进行战俘运动会,是因为沃尔登堡关押的大多是波兰的贵族军官。在纳粹德国的诸多集中营中,沃尔登堡是关押条件最好的一个,波兰军官们可以在这里享有学习知识、阅读书籍、演奏音乐会等待遇,他们还可以通过劳动赚取工资,并用工资在战俘营内从纳粹手中购买各种食品和生活用品。和奥斯维辛、布痕瓦尔德等集中营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集中营里的波兰贵族军官

虽然波兰军官们在战俘营内几乎可以随心所欲,但举办战俘运动会的主意却是当时的纳粹德国的波兰总督汉斯·弗兰克提出的,这一提议很快被戈培尔采纳。波兰军官们得知这一消息后后,立即提出要在运动会上展示波兰国旗,在这一要求被拒绝之后,波兰军官们以抵制运动会相威胁。最终,纳粹德国同意在运动会期间改善战俘营内所有人的生活条件,而波兰军官们也同意在运动会上展示奥运五环旗而不是波兰国旗。

1944年7月23日,第一届战俘运动会开幕。波兰军官们用床单制成一面五环旗。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沃尔登堡战俘营内进行了足球、篮球、乒乓球、拔河、田径和排球比赛,同时还进行了奥运会艺术比赛,波兰军官们通过文学创作或是绘画等形式来对纳粹德国歌功颂德,以此来争夺艺术比赛的冠军。

当时波兰战俘缝制的奥运五环旗

纳粹德国对沃尔登堡战俘营的军官之所以如此“仁慈”,是因为纳粹德国原本计划在二战结束后在波兰建立总督辖区,到时候自然离不开波兰贵族军官们的合作。不过1944年8月1日,波兰人发动了反抗纳粹德国统治的华沙起义。在起义失败之后,纳粹德国对波兰人不再抱有幻想,沃尔登堡内的波兰军官也开始被分批次转移或是被枪决。沃尔登堡战俘营最多时关押了7000名战俘,当苏联红军在1945年解放这里的时候,战俘营内只剩下不到4000人。

波兰战俘

二战结束后,纳粹德国对战俘营所有的粉饰和谎言悉数被戳穿,世人对战俘营的认知只剩下了屠杀和九死一生,没有任何人相信,战俘营里真的能够举办运动会。

德国人喜不喜欢足球

在这次战俘运动会两年前的1942年,纳粹德国在占领下的乌克兰基辅还进行过一场足球比赛。在国际社会上,这场足球赛比1944年的战俘运动会要更知名一些,史泰龙和球王贝利还出演了以这场足球赛为背景创作的电影《胜利大逃亡》。

然而实际上,这场比赛并非如电影中那样,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后世对这场比赛的称呼已经决定了参加比赛的苏联球员的命运——“死亡竞赛(Матч смерти)”。

1941年9月26日,德军完全地占领了基辅,基辅战役结束。在基辅战役中,苏联红军的整个西南方面军几乎都被德军包围,将近60万名士兵被德军俘虏。

在当时,相当一部分乌克兰民族主义者敌视苏维埃政权,在德军控制了基辅之后,这群人认为纳粹德国是来帮助乌克兰独立的,于是对德国人俯首称臣。不过,德军在进入基辅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张贴公告,要求所有犹太人自行集结,前往基辅城外的娘子谷(又称巴比亚尔峡谷)。

9月29日,基辅城内的犹太人按照要求携带各自的贵重物品来到娘子谷。德军要求他们交出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并脱下自己的衣服,赤裸着走进娘子谷。在这之后,德军利用架设在娘子谷上的机枪对犹太人进行了流水线般的屠杀,仅在第一天就有33771人遇难。

几天后,被俘虏的苏联红军士兵、部分基辅当地居民、来自波兰、捷克等国的共产党员、吉普赛人、同性恋者和残疾人也被送到了这里,娘子谷成了一个国际乱葬岗。纳粹德国的这一暴行被后世称之为“娘子谷大屠杀”,也让乌克兰社会各界大为恐慌,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不再奢望与纳粹德国合作,只能退一步而求其次充当起了纳粹的走狗。

纳粹德国在乌克兰成立了乌克兰总督辖区,为了稳定基辅的民心,营造出“人民的生活秩序一切正常”的氛围,纳粹德国从1942年开始解除了基辅的紧急状态,他们从别的地方调来大批粮食,解决了基辅本地的粮食问题,同时纳粹德国还允许城市里的电影院和马戏团开业,除此之外,纳粹德国还十分支持基辅当地的足球运动发展。

纳粹德国的这些举动堪称对苏联的杀人诛心,他们在解决粮食问题的同时不忘了大肆宣扬苏联在1932年造成的乌克兰大饥荒;他们大力开展文体活动是为了证明苏联所说的“德军每到一个城市就会摧毁那里的一切”是谎言。而纳粹德国支持足球运动,则是因为乌克兰人一直很擅长踢球,但是在当时的苏联,足球运动员不能随意转会,一些运动员在大饥荒时期迫于生计转会到其他俱乐部,后来都遭到了苏联的处罚。因此在当时的基辅,有一种说法是苏联在刻意打压乌克兰的足球运动发展。总而言之,德国人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粉饰太平,也是为了收买人心。

当然,并非是所有的足球俱乐部都被允许参加比赛,基辅迪纳摩和基辅火车头就被德国人取缔,因为这两家俱乐部都有着浓厚的苏联官方色彩,而且几乎基辅迪纳摩的所有球员都在基辅沦陷前当起了民兵,参加了保卫基辅的战斗。因此在基辅沦陷后,这些球员成为了战俘,失去了踢球的机会。

死亡竞赛

死亡竞赛

在基辅战役结束后,由于缺乏劳动力,因此60万苏联战俘中的大多数人没有被立即处决,而是被德国人派去从事各种工作。原本的基辅迪纳摩球员中有人被派去当治安警察,有的人则被留在军营里当洗衣工,为德国人擦鞋。基辅迪纳摩的门将米可拉·特鲁塞维奇被送去了面包工厂从事生产工作。

特鲁塞维奇是乌克兰当时最优秀的门将,在苏联于1936年举行的首届全苏足球锦标赛上,他帮助基辅迪纳摩夺得了亚军,还屡次代表基辅迪纳摩参加国际比赛。乌克兰从1922年起评选年度足球先生,特鲁塞维奇在1935年和1940年的乌克兰年度足球先生评选中分别获得过第三和第二。

穿条纹队服的就是特鲁塞维奇

1942年春,在基辅的日常生活恢复正常之后,基辅当地成立了多支足球俱乐部。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由乌克兰教练格利高里·什维佐夫成立的“前进队”(Рух),什维佐夫与德国人有着良好的关系,仗着德国人撑腰的他笼络了一批足球好手,然而他并不满足于球队当时的实力,想将基辅迪纳摩的旧将们纳入麾下。

但以特鲁塞维奇为首的球员们拒绝了什维佐夫抛出的橄榄枝,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与什维佐夫为伍。随后在一个捷克人的帮助下,大多数基辅迪纳摩球员从新集结起来,他们和几名基辅火车头的球员一道成立了“启动队”(Старт),这一名称源自于基辅迪纳摩,因为迪纳摩有发电机的含义。

1942年6月7日,在德国人的见证下,新赛季的足球联赛开幕了,揭幕战对阵的双方是启动队和前进队。在启动队的面前,前进队几乎不堪一击,很快就以2比7败下阵来,这令什维佐夫在德国人面前十分难堪。

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启动队连赢9场,开赛后10战全胜,打进56球仅失11球。然而启动队的征程也在开赛后变得越来越凶险,比赛对手也一个比一个麻烦,倒不是因为对手的实力很强,而是因为他们都是由纳粹德国的仆从国士兵组成的球队。6月21日,启动队6比2战胜了匈牙利军队;7月5日,启动队11比0战胜了罗马尼亚军队;7月17日,启动队6比0战胜了由德国铁路工人组成的球队,这让纳粹德国乌克兰总督埃里希·科赫暴跳如雷。

1943年初,埃里希·科赫曾这样说道:“我们是世界上最优越的种族。苏联人必须清楚一点,即便是德国最底层的工人,在种族上和生物学上的价值也是他们的一千倍。”面对着启动队赤裸裸的打脸,科赫指使乌克兰当地报纸阴阳怪气地评论道:“这一场胜利完全不是因为启动队有多么的强,因为他们面临的是一支临时组织起来、缺乏训练的球队。德国的工人们每一个人都很强,但他们来不及做出准备,所以这样的胜利并不值得炫耀。相反,启动队的球员们是由基辅迪纳摩以前的球员组成的,他们的表现应当更好一些。”

这番评论可以被理解成是一次警告,队员们内部也曾动摇过是否要继续比赛。但特鲁塞维奇对队友们说:“我们一定要让观众们看到希望,基辅迪纳摩还在战斗,即便我们现在不叫这个名字。”

1942年8月6日,启动队遇到了由德军防空炮部队组成的“高射炮11人队”。在赛前,科赫派人在报纸上大肆宣扬高射炮11人队的强大实力,不过启动队依然取得了胜利。在这场比赛结束后,盖世太保找上门来,“委婉地”告诉启动队3天后会有一场重赛,到时候会有很多纳粹德国政要会专程来看这场比赛。

德国人为了重赛做了很多准备,高射炮11人队也补充了多名球员。参加了本场比赛的马卡尔·贡恰连科后来回忆道:“第二场比赛要比第一场比赛难许多,德国人很强壮,这让我们很难应付,当时大家的伙食要照德国人差很多。但我们还是掌控了掌上的局面。”

当时的比赛海报

8月9日的重赛中,德国人首开纪录,但很快伊万·库兹缅科就打进一球,并助攻贡恰连科破门得分。上半场结束前,库兹缅科的半月板伤势在德国人的冲撞下复发,被换下场,这让体力不足的启动队在下半场只能以防守为主。

在半场休息时,一名党卫军上校走进了更衣室,明确而严厉的下达了“启动队必须输球”的命令,上校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比赛不以德国人的胜利收场,那球员们的家人就等着去娘子谷给他们收尸吧。

在下半场,启动队放弃了进攻,但没有放弃比赛,全队咬紧牙关拼命防守,还是被德国人打进了两个球。在德国人扳平了比分后,愤怒的特鲁塞维奇向队友们怒吼道:“进攻!不进攻我们永远无法战胜德国人!”

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启动队员们发起了堪称人类足球史上最伟大的一波进攻,并再度把比分超出。此后德国人的几次射门都被特鲁塞维奇拒之门外,最终,启动队5比3战胜了高射炮11人队。观看了比赛的基辅民众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尽管这声音在同场观战的德国达官贵人们的耳中是如此的刺耳。

赢球之后

赢球之后

赢球之后,启动队没有被立即逮捕,他们还参加了基辅民众为他们举行的慰问会。基辅民众为他们送上了鲜花、面包和馅饼,这都是民众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比赛结束一周后的8月16日,启动队在与前进队的比赛中取得了一场8比0的大胜,怀恨在心的什维佐夫在比赛后向德军举报,称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启动队有队员都是苏联内务部的军人,德军趁势将启动队中的前基辅迪纳摩球员逮捕。与前进队的比赛成了启动队队员们的最后一场比赛,而与高射炮11人队的比赛则成了死亡竞赛。

参加了死亡竞赛的球员们被投入娘子谷旁的塞雷茨集中营。最先死去的是中场球员科罗特基赫,他的姐姐担心他曾是苏联内务部军官的身份被德国人发现受到牵连,于是主动举报将身穿苏联军服的照片交给了德国人。1942年9月的一天,在审讯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科罗特基赫心脏病发作去世,年仅33岁。

1943年,又有三名球员被处决。被视为启动队精神领袖的特鲁塞维奇在暗中往德国人吃的面包里掺碎玻璃的事情被发现,他于1943年2月24日被德国人处决。与特鲁塞维奇同样是门将的阿列克谢·克里缅科在同日被处死,原因是他在德国人带走几名死刑犯时为他们求情,结果被看守当场处决。目前没有证据,但外界普遍猜测克里缅科是因为特鲁塞维奇求情才被处死的。

同日被处决的还有在死亡竞赛中取得进球和助攻的库兹缅科,基辅的地下抵抗组织在此前烧毁了德军的一座体育器械厂,并打死了德军两名看守。德军为此放出话来,杀死1个德国人,就要用20条苏联人的人命来偿还,库兹缅科即便没有任何罪名,却仍然难逃一劫。

库兹缅科

这四人的遗体被扔进了娘子谷的万人坑中。1943年苏联解放基辅前夕,德国人在撤退前掘开墓坑试图毁尸灭迹,直至今天,他们的后代都无从找寻他们四人的遗骸。

不幸中的万幸是,其余的16名启动队球员再一次越狱行动中逃出了塞雷茨集中营,这为基辅迪纳摩保留了火种。二战结束后,基辅迪纳摩重建。1965年,特鲁塞维奇、科罗特基赫、克里缅科和库兹缅科被苏联追授勇气勋章。苏联还在基辅的迪纳摩体育场为他们四人修建了纪念碑。

苏联政府在二战结束后对死亡比赛进行了艺术加工,描绘了“全体队员在德国人机枪和狼狗的胁迫下仍然选择赢下比赛,并在比赛结束后被立即处死”的画面,这一加工在后来受到了批评,贡恰连科在1993年时回忆道:“实际上并没有机枪和狼狗,在比赛结束后德国人找到我们进行了合影,不过在苏联时期这些照片出于严格的保密状态下。”

在苏联解体后,反苏到了魔怔地步的乌克兰当局开始为纳粹德国的行为洗白,称根本没有“死亡竞赛”这回事儿,还说特鲁塞维奇被枪毙是因为偷德国人的面包,这让德国人和俄罗斯人都始料未及,乌克兰政客还扒掉了启动队曾经比赛的球场,盖起了高楼。不过基辅迪纳摩一直都保有证明启动队存在过的历史文物,直到今天,特鲁塞维奇的家乡敖德萨每年都会举行“敖德萨地区杯”来纪念特鲁塞维奇。

特鲁塞维奇塑像

死亡竞赛的故事在二战结束后被广为流传,并被各国改编拍成了电影。除了前文中提到的《胜利大逃亡》外,《最长的一码》(不过美国人把这个故事彻底魔改了)也取材自这一历史事件,并被多次翻拍。2012年,俄乌合拍的电影《生死球赛》也讲述了这件事,不过该电影后来在乌克兰被乌克兰当局禁止上映,理由是“不符合历史真相”。

生死球赛海报

美国人在1974年和2005年分别两次将这个故事魔改成《最长一码》,成了在美国监狱里打橄榄球的喜剧

并非是所有的基辅迪纳摩球员在二战中都成为了战俘。乌克兰足球先生、特鲁塞维奇在基辅迪纳摩的队友希洛夫斯基在战争爆发前在顿巴斯踢球,因而躲过一劫。此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跟随苏联红军驻扎在德国。

1963年,列夫·雅辛获得欧洲足球先生,全苏联的体育界人士都来莫斯科来参加庆祝宴会。在宴会上,希洛夫斯基握着雅辛的手感慨道:“看着您,我就想起了我的队友,他和您一样也是门将,也是正直和伟大的人。看着您,我是那样的想念他……”

作者:苏联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