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下班时老公魏群来电话,说他和几个朋友在双盛园饭店吃饭,大概八点结束,让我到时赶过来把车开走,那地方不好找代驾。

吃香喝辣不带老婆,黑灯瞎火让我过去当司机,你好意思吗?

听我抱怨,魏群连声解释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又喝又抽小半天,怕我受不了烟酒味儿。

男人扎堆喝酒准有事儿,我怕魏群又干出什么不靠谱大动作来,赶紧问谁攒局请客。得知是他同学贾四做东,我悬着的心才稍放下——谁请客谁有目的,魏群顶多陪吃陪喝。

儿子大学毕业留在外地,晚饭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吃完我溜达着往饭店走就当锻炼,到地方差十分八点。

春寒料峭,站久了冻得直哆嗦,我推门进饭店里面等。

左侧一间包间门敞着,进门就听见魏群扯着嗓子嚷嚷,跟那个是哥们,跟这个是发小,他说话绝对好使。

贾四回身扔烟蒂正好看见我,便站起来喊嫂子来了,招呼我到里面坐,外边冷别冻着。

我原想在大厅找地方坐等,见状只好过去打招呼。魏群坐主宾位置,还没容我张嘴,他如大老板般一挥手说:你来得正好,过去把账结了。

桌上罗列码放满了大盘小蝶,酒瓶子不算啤的,本地高档白酒的就两个,结账至少得600块钱,关键是冤枉。

魏群这是酒喝兴奋了,装大尾巴鹰。

我杵在原地,盼着贾四把话借过去,结果他一脸事不关己表情,其他四个人则冷眼旁观看笑话。

我去结账不是,不去结账也不是。

魏群见我磨叽不动,催促快点儿,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好像我身后背着银行,家里不差钱似的。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但再耗下去丢人的是自己,我转身去前台结账刷花呗。

568元,还挺吉利一个数,心里却恨得牙根儿疼,暗骂自己当初怎么会嫁给魏群这个败家老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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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和魏群谈恋爱时都在体制内,但他在人人羡慕部门,我一枚普通小学老师而已。媒人见我们长相、年龄、学历挺般配,就介绍我们认识了。

我喜欢魏群身上书卷气,他说话文采飞扬,写东西一挥而就,年纪轻轻在单位就人送外号一支笔。

70后的我们那时都是文艺青年,婚后一同报名汉语言文学高自考。

魏群有语言方面天赋,再晦涩难懂的文章他看一遍就能理解记住,考试从来都是一次过。我把头发薅秃了也没跟上节奏,晚三年才毕业。

苦虽苦,那段时间却是最幸福浪漫时光,公婆帮忙带孩子,我们下班回家有稚子候门,晚饭后举案齐眉学习,想起来就陶醉。

几年后,魏群因能力出众走上领/导岗位,出去吃吃喝喝机会多了,接触不少有钱人,他羡慕人家一掷千金做派。

那时候时兴下海,他看几个同事离职后办公司搞工程挣到大钱,甚至开饭店都比上班强,他心痒难耐也想创业。

魏群一提公婆就极力反对,他们说他书生气太重,只适合坐办公室抄抄写写。

我喜欢稳中求进的日子,魏群考硕研考博再辛苦我都支持,下海,听着就不靠谱。

魏群说他也去开饭店,雇一个厨师和几个服务员就可以了,还信誓旦旦手里有多少资源,保证挣钱。

全家以为他随口说说,哪成想,他几天后回家宣布已经办完了离职手续,不是停薪留职,是辞职。

下海有风险,所以很多人办停薪留职留条后路,魏群则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裸辞,还说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辞职这么大事他一个人就决定了,合着我和公公婆婆的劝告,他一句都没听不进去。

3

魏群破釜沉舟,不同意他开饭店也不行了,我和婆婆只好拿出各自积蓄,加起来共五万给他作本钱。

过去工资低,我们婆媳两代人存了多年才存那么点儿钱,结果饭店没干半年,他就赔得一毛不剩。

知易行难,干饭店看着简单,但从食材采购到后厨管理,中间每个环节都和人打交道,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

魏群一直坐在办公室,他没有一点儿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验,不是被这个骗就是被那个坑。最后,他一句无心话得罪厨师长,对方一怒之下带着所有服务员连夜走光,第二天饭店只好宣布关门。

关门也好,至少不用每天往里面搭钱。我让魏群在家歇一歇,然后出去找工作。

此时,恰逢上面执行货币分房政策,按七十五平米标准一次性补发我近十万元。倘若魏群没辞职,比我多。

我忍不住唠叨几句,魏群不服气,说他赶上机会一笔就挣百八十万,十万块钱算个屁。

什么时候赶上机会我不知道,但知道儿子一天天大了得有自己的房间。于是全家商量拿这笔钱交首付,买套面积大点学区房,我每月公积金还款。这样房也有了,生活也不受影响。

选好房后,魏群拿着银行卡去办交款手续,回来却告诉我他买了一辆东风大货车,脸上兴奋得跟挖到矿似的。

一闷棍被打晕,好半天我才搞明白发生什么。

原来,魏群半路碰到一个给人开大货车的朋友,说现在买车从山西运煤特赚钱,每天至少赚一千,他老板贷款买车不到一年就出水了。

不少人对养大货车跑运输挣钱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怎么挣钱。魏群一激动,拿那十万块钱作抵押贷款就把车买了,同时请那位朋友当司机。

他说好去买房却弄辆车回来,还有比这不靠谱的吗?气得我不顾公婆在场,大骂。

魏群保证四个月就把房首付挣回来,实际他刚干一个月就赶上限超载和煤降价,加上司机偷油,车没开一年只好贱卖还贷款,十万块钱又打了水漂。

如果买房,房价随后可劲儿涨挣一百万不说,关键是儿子进好中学后能上好大学,结果只上了个二本。

公婆身体一向很好,接二连三受打击,一个被气得轻微栓塞后手脚不利索,一个落下高血压病根儿。

两次创业两次血本无归,上有老下有小,我劝魏群千万别再折腾好不好?我们真的输不起了。

人要脸树要皮,魏群经朋友介绍到一家企业当出纳,他发挥博闻强记优势,边干边学,不到三年就把会计证考下来了。

从出纳到会计工资涨了不少,我们也慢慢攒够钱买了新房,日子越过越好,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遗憾的是在公婆去世前,我们没机会搬新家。可魏群刚才在饭店言行又有点飘飘然,他不会又故伎重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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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贾四是不捡钱就算丢的人,请魏群吃饭肯定有目的。

开车回家,我暂时压住怒火,趁着魏酒乱脑子不清醒,柔声细语问贾四找他有什么事。

魏群酒后吐真言:让我帮个忙,在他眼里是座山,在我这是一句话的事……

事情是贾四一直养虾,室外土池只能夏天养一茬,他想建一年四季都可以养的工厂化室内水泥池,但需要审批,否则属违建。

魏群过去的同事现在分管这方面工作,贾四知道后让他帮忙问问都需要什么手续,有没有补贴政策。

听到这气得我骂道:他求你办事,你让我去结什么账,你是沾酒就傻吗?

你才沾酒就傻,贾四说事情办妥了,不但请我兼职管账,还给干股,花顿饭钱怎么的?

魏群忽然把头从后排座伸过来,激动地说:下午贾四带我去周围几家养虾场转转,大虾捞上来欢奔乱跳。老板说虾养出来不愁卖,对半利,投资多少挣多少。老婆,十万一股,要不咱们也入几股吧?

我减速打转向灯靠边停车,扭头一字一句:魏群,我告诉你,你给贾四帮忙,给不给你干股无所谓,给不给工资也无所谓。但就是入股不行,我那30万是给儿子买婚房交首付的。

魏群说我头发长见识短,我只好揭老底,说不是他一个劲儿瞎折腾,家里日子比现在强百倍。这才刚安稳几年,他又不老实,最后直言我底线:再折腾就离婚。

见魏群不吱声了,我苦口婆心说人过四十天过午,五十岁该求稳了。何况“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水里鱼虾更不算,缺氧十分钟可能彻底死光。

我一个学生家长就养虾,别人都羡慕他养虾挣大钱。他说倒霉养大虾,出点意外就回到解放前,挣一年赔一年,混个温饱。

我还想继续说,魏群不耐烦地说:我不入了,还不行吗?

他答应得不情不愿,让我想起来就不踏实。

5

魏群没有再提入股的事,春暖花开后,周末他还经常开车带我爸去贾四的虾场钓海鲶鱼。

海鲶鱼傻,看见钓饵张大嘴就咬,连几岁小孩都会钓,很多人乐此不彼图鱼一个接一个咬钩的快感,我爸从年轻时就有瘾。

钓海鲶鱼最好地方是虾池,里面虾多鱼大,钩扔下经常一次钓上两三条来,但只有和虾池主人关系好才让钓。

我爸可算逮到机会了,每次去至少钓几十斤,回来高兴好几天。他高兴我们也高兴,结婚这么多年,魏群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

父母身体好是儿女最大福气,我爸血糖、血压和血脂都不高,一天他突然说右上腹持续性疼痛,到医院检查是肝肌纤维瘤。

我爸仗着身体好,退休十年没做体检,所以发现时瘤已经长得较大了。其他治疗办法都是暂时缓解疼痛症状,最好是换肝。

我爸心、脾、肾、胃等器官都很好,大夫说换肝至少能延长十年寿命,费用大约五十万。

钱不是问题,我爸退休时公积金账户有六十万。我和我姐商量这笔钱留我爸手里谁都不动,他或我妈有大病好应急。

生死关头,我爸才说钱给魏群入股贾四的虾场了。

我们都以为魏群是在尽孝心,实际他却以钓鱼为名把我爸带出去,忽悠老爷子投资贾四虾场。

我爸不相信谁,也得相信自己女婿,在那管账管钱,亏谁也不能亏他。但他怕我们反对,便偷偷把钱给了魏群。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我让魏群马上把钱退回来,他说现在账上没有一分钱,而且贾四正想办法借钱,否则就没钱交电费和买饲料了。

刚好有一个匹配的器官捐献者,手里30万刚给儿子交买房首付不久,我只好拿房子办抵押贷款。幸运的是我爸手术后恢复良好,排异反应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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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魏群二十天后拿着张100万银行卡到医院,说虾卖了挣钱了,他不要全都给我爸,包括股份在内。

丑人多作怪,魏群长得不丑但心丑,这些年干得桩桩丑事,自己爹妈跟着担惊受怕,遭罪也就算了,他怎么能算计到老丈人身上?

没等其他人说话,我把他拉出去到没人地方,指着脑门咬牙切齿:我爸真死了,要钱有屁用?记着我的话吗?明天八点半,民政局见!

入股就离婚是我底线,越过一别两宽。

魏群进来,当着我爸面下跪向我认错,我爸劝我看在挣钱份上原谅他一次,其他人也纷纷劝我。

我不为所动,一个月离婚冷静期后,我们办理了手续。财产分割上我要房子,魏群要虾场股份。

所有人都说,我此时和魏群离婚有点傻,毕竟他今非昔比能挣大钱了,我不做任何解释。

半年后,儿子打电话心急火燎地找我借三万块钱说有急用。我追问,他才告诉我魏群病了,脑出血住院,他刚从外地赶过来。

原因是虾场随后养的几批虾都不太成功,魏群是不懂技术,可60万股份在里面,他哪有不上心的?他夜里睡不着去虾场,正好撞上贾四偷虾。

虾是发病了,贾四却为自己不赔钱就监守自盗,气得魏群冲过去和他理论,结果突然晕倒在地。

发生这种事一点不意外,我那位养虾的学生家长也认识贾四,说他只要自己不吃亏,连亲爹都骗。这话我信,否则哪有自己请客,让我去结账的道理。

自古就买卖好做,伙计难搭,何况碰上贾四这种人,魏群迟早被坑个精光,是板上钉钉的事。

儿子刚参加工作属月光族,我给他多转过2万块钱后,只说了一句话:治病要紧。

说我一点儿不担心魏群是瞎话,毕竟我们曾经举案齐眉,但仅此而已。

这么多年我该帮的也帮了,该劝的也劝了,但是魏群年过五十还好高骛远,我不想老年凄惨才及时止损。

我在魏群春风得意时离婚,绝对不算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