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有人说孙阿姨手脚不干净了。而且今天的事，惊动了学校领导。张经理觉得有点闹心。
这个孙阿姨，在一群保洁阿姨叔叔中年龄算小的，但长得比同龄人沧桑。身上的衣服，经常是陈旧掉色的。孙阿姨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孙子，吃的穿的，也不如一般人家的孩子。
因此，对于其他老头老太太的投诉，张经理也有点半信半疑。她再细问前来投诉的老太太，她又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还是推断怀疑成分多。
但这事又不能马虎，毕竟是一个数千人的大学校，师生们的钱物如果得不到安全保障，她这经理还怎么做？
想到这里，张经理很烦恼，想自己一个青春美少妇，成天领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干活也就罢了，每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是非，还真是叫人膈应。
张经理是保洁公司分管学校的业务经理。她一个人分管三个学校，两个在城里，只有一个惠中在乡下。
可惠中的一帮老头老太太还真不让人省心。惠中坐落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镇上，是一所重点高中。打扫卫生的，维修水电设施的，大多是在镇上找的。
这个镇上的人自根就比较讲究穿戴，许多保洁阿姨也是描眉画眼的，还好佩戴亮闪闪的首饰。
这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很抱团，张经理想调查什么事，他们众口一词，让她根本摸不到真相。有时，她大发脾气逼问，他们一副你年轻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也不能奈我何的架势。
2.
今天事情的起因是，学校按惯例进行周末小测，高三一个班级的语文试卷答题卡，S老师给M老师捎到了教工宿舍楼下，放在单元门楼道口的小桌上，并微信通知了M老师。结果时间不长，M老师下来拿试卷，试卷却不见了。
M老师在学校微信群里说了此事，并声明：那是学生刚考完有待批阅的试卷，不是废旧字纸，是不是哪位保洁阿姨当字纸拿走了，请放回原处。
学校管后勤的领导看到这个消息，也在群里说了一句：最近有许多师生反映，放在外面的东西，经常莫名其妙就失踪了。保洁人员清理捡拾废旧物品可以，但公私财物不要乱动乱拿。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人说，是孙阿姨把M老师还没批阅的试卷当字纸收走了。
张经理觉得这事不能不管了。
于是，她召集所有保洁人员开会，重申工作纪律，并通报了老师试题答题卡丢失，后勤领导批评保洁人员一事。
张经理说完，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孙阿姨。孙阿姨发现大家刀子一样的目光后，脸胀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说：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拿！
“谁拿了谁知道。”一个高高胖胖的老阿姨用尖利的声音说。
孙阿姨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高胖阿姨的鼻子，颤着音问：你哪只眼看见我拿了，还是当场逮住我拿了？你随便冤枉我，不怕天上打雷劈死你？
“呸，明天就打雷劈死你---啊，你干什么，你还想动手？”
两个老阿姨眼看就要上手抓挠起来，张经理气得直拍桌子，你们还有没有规矩，还想干不？不想干都滚回家去抱孩子吧！
3.
好不容易止住了冲突，把别的老阿姨打发走了。张经理皱着眉头说：孙阿姨，你别哭了，你也是，怎么能上手打人呢！
看着满面狼藉，汗水和泪水纵横的孙阿姨，她强耐着性子，拿出一张面巾纸想递给孙阿姨，孙阿姨只顾着哭也没看见。
孙阿姨的小孙子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见奶奶哭得可怜，以为奶奶是受了张经理的欺负，也放声大哭，举着小拳头就要冲上来打张经理。
孙阿姨这才止住泪，一把拦住小孙子。
等孙阿姨把小孙子哄好了，打算出去玩，张经理正想着如何措辞时，孙阿姨开口了。
张经理，你是明白人。我直接给你说吧，那片子真不是我拿的，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经理冷冷地说：无缘无故的，他们为什么要合伙欺负你？
一句话，惹得孙阿姨又流下泪来。
唉，要说这个孙阿姨，还真是个苦命人。
40多岁上丈夫被自家养的牛抵死了，她一个人苦巴巴地把闺女嫁了，给儿子娶了亲。
虽然为儿子娶亲欠了些债，但总算把人生大事办完了。一年多后，儿媳还生下了小孙子。
儿子婚后常年在外打工，一来养家糊口，二来为早日还清债务。孙阿姨种着几亩地，儿媳在家带孩子。一家人的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总算和和美美，母慈子孝。
4.
谁知年轻女人心，像那天上云，漂浮不定。孙阿姨在儿媳面前从没摆过婆婆的谱，什么事和儿媳有商有量的，可儿媳却沉迷于网上聊天，聊来聊去，撇下孙子跟人跑了。
儿子虽然深受打击，意志消沉，但工也不能不打。光靠地里出产的那些粮食根本不足以维持日常开销。
因此，孙阿姨又得种地，又得带孩子，好腾下手来，让儿子继续打工。现在是农闲时节，学校保洁上又缺人手，所以，孙阿姨才来学校应聘保洁职位。
当初孙阿姨来面试时，当面说了，小孙子要跟在自己身边。那时候，张经理还怕小孩子在校园里大声喧哗，影响校园清静。没想到，那孩子在幼儿园放学后，总是默默跟在孙阿姨身后，或是自己坐在一边玩。
孙阿姨擦了一把泪说，张经理，为了择清我自己，我给你说实话吧。
我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我吃的穿的，确实是不如他们好，但吃饭穿衣论家当，我又没有妨碍别人什么，他们不该笑话我，更不该这么挤兑我。
为了多挣些钱，我干完活后，在垃圾箱里翻过东西，把学生扔的书本字纸和塑料包装盒分出来卖给了废品站。今年的废品收购价很高，我是卖了一些钱。
有一回，他们问我卖了多少钱，我实话实说了，他们眼红了，也就开始翻垃圾箱，而且越翻越上瘾，一个个暗中较着劲，看谁增收多。有人翻到我的区域来，我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就骂我。
张经理一听，又疑惑地问，就这点事，大家就全都跟你过不去？
孙阿姨的脸又胀得通红。沉默片刻，又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说，问题还出在老王头身上。张经理一再追问下，才终于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5.
原来，管男生宿舍楼的老王头60多岁了，鳏居多年，有找个老伴的心思，他曾经向孙阿姨示好，但孙阿姨忧心自己儿子还没个媳妇，没心考虑自己的事，就直接拒绝了。
老王头不死心，几番撩拨暗示，孙阿姨不为所动，为了避免再被骚扰，干脆就说了重话。
求而不得的老王头恼羞成怒，开始说孙阿姨的坏话。这事传到了那个高胖阿姨耳朵里，高胖阿姨很不平。她没想到不起眼的孙阿姨还入过老王头的法眼。
她生气老王头不接自己的茬，反倒去招惹那个吃不上穿不上的穷鬼，觉得孙阿姨不过是年轻几岁而已，还没自己好看呢。于是高胖阿姨看孙阿姨也有了情敌的意思，一逮住机会就想刺孙阿姨两句。
于是，在老王头和高胖阿姨有意无意地联合攻击中，孙阿姨就被孤立了。
听罢孙阿姨的介绍，张经理不由地审视着她的脸。生活的磨砺，虽然让孙阿姨的脸呈现一种紫红色，皱纹明显比同龄人多，但人长得还是比较周正端庄的。
张经理本来满肚子的牢骚和不满，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看着孙阿姨比自己母亲还沧桑的脸，她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掏出100元钱，塞到孙阿姨手里，让她给小孙子买点吃的，就打发孙阿姨回去休息了。
6.
趁着学校放月假，大部分保洁人员轮休，张经理悄无声息地在各个重点清洁部位安上了摄像头，在自己手机里安装了相应的监控软件。
张经理留心看了几次，发现孙阿姨打扫的区域格外干净。还有一回，一个年轻老师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电话，一小沓百元钞票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浑然不觉。
孙阿姨急得唉---唉---地叫了好几声，又捡起钱来毫不犹豫地追向了老师的方向。
至此，张经理可以基本确定，孙阿姨是个老实人，她前番那哭诉的话属实了。于是她连着开了几次会，整顿工作纪律，批评了一些干活不行却擅长挑拨事非的阿姨和叔叔，还把孙阿姨的清洁区域调到领导办公区。
一开始，孙阿姨还很不适应，一遇到领导或老师，离得老远呢，她就谦卑地让到一边。她的上一任留下的卫生死角，孙阿姨做了彻底的清理，然后一直保持得很好。
至于那个M老师的试卷，在张经理和学校后勤领导安抚加动员下，当天晚上，一个老阿姨趁着夜色把试卷放回了原位，虽然摄像头只拍到了一个背影，但能看出，肯定不是孙阿姨。
7.
年底的时候，张经理给每个保洁阿姨包了一个红包，给孙阿姨的格外厚实些。
孙阿姨去张经理办公室领红包的时候，还给张经理带了一袋自己蒸的年货，有年糕，还有几个豆包。
孙阿姨放下东西，又喜滋滋地说，她那儿媳妇要回来了。
原来，孙阿姨的儿媳和网友见面后，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离婚和她重建家庭的意思。加上临近年关，父母已逝的儿媳无处可去，就生了回头的心。
当儿子征求孙阿姨的意见时，孙阿姨就让儿子去车站把儿媳接了回来。她相信，儿子儿媳经此一事，都会有所成长。
张经理向孙阿姨道了谢又道喜，祝她们一家人过个好年。
作者：柳岸花茗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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