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失的10万中国儿科医生,我拿什么挽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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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消失的10万中国儿科医生,我拿什么挽留你?

据卫健委调查显示,截至2020年底,我国共有408.6万名医师,但其中仅有13万名儿科医生。这意味着每一万名儿童只能配上4名儿科医生,一名儿科医生将在八小时内问诊60~80个孩子,甚至更多。

与此同时,基层医院却面临着儿科医生的大量流失,在医院也流传着“金眼科、银外科,打死不去小儿科”的说法。

为什么儿科医生这么少?为什么现在医生都不愿意去儿科?本期《行家说》邀请到五位儿科医生,他们揭示了儿科医生面临的种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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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新闻《行家说》:儿科和其他科室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孙国会 北京东区儿童医院小儿内科主任医师:儿科医生的工作有个特点,病患的症状和病史几乎都是由家长来叙述的,除了10岁以上的孩子以外,因为他们可以表述得很准确。但有些家长可能对孩子观察得不够仔细,或者带孩子的时间很短,带孩子经验不足,我们大夫的一些问题家长也回答不太清楚。

王硕 北京东区儿童医院住院部主任:儿科工作的特殊性决定了儿科工作比较棘手,儿童处于生长发育的不同阶段,各个器官脏器不成熟,决定了儿童发病比较急,病情变化快。儿童和成年人不同,成年人有自己的储备功能,比如某个脏器出现问题,它从发现问题到出现转折点是有过程的,但同样的情况放在儿童身上就非常短暂,给医生思考的时间非常有限。

前段时间我们接收的一位患者,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家长带着她从外地赶来。我们见到她的时,她的状态不太好,面色苍白,身上出冷汗。家长说可能是长途劳累引起的,但一测血压,发现女孩的高压只有70、低压50,这是一个休克的状态。但女孩的休克和普通的休克不同,她的意识状态是清醒的。然后我们结合女孩的既往病史初步判断她是由于肾上腺皮质功能不全引起的休克,根据病因我们配了药物,输上液以后女孩的状况就有了明显好转。

余继峰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眼科主任:儿童和成人相比,他们在治疗和用药上都不太配合。这需要医生格外地想办法让小患者配合治疗、乖乖吃药。

张永强 北京东区儿童医院眼科副主任:我们在工作中经常会同事沟通,面对三岁以下的小患者不要生硬死板地叫进来诊断。如果孩子在哭闹,就先让他在外面玩一会儿,医生也可以脱了白大褂,穿着便装跟孩子接近一下,做一个基本的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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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新闻《行家说》 :在工作中有特别委屈的时候吗?

毛娜 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儿科副主任:大多数时候和小病患还有家长沟通是比较顺畅的,但也会出现个别情况。

2018年流行性感冒爆发,病人特别多。有一天我接诊了一个小孩,先给开了化验单让他去检查,等他回来以后已经12点多了,我在看检查结果的时候询问孩子的姓名和病情,家长瞬间爆发了。他说:“你刚看过的病,你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情况?你是什么医生!”。

当时我特别委屈。我接诊了许多病人,不可能把每个病人的名字都记清楚。我正常的询问姓名,可以更方便找到检查结果,我再问一下病情,能记得更清晰。但家长认为他已经来过了,但我作为医生居然记不住他孩子的病情,就非常生气。

网易新闻《行家说》:儿科医生这么忙,待遇会好一些吗?

毛娜 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儿科副主任:相对其他科室,儿科医生收入不高。

大多数公立医院的医生收入是由基本工资和奖金构成的。医生的基本工资是国家补发的,数额非常少。在奖金方面,儿科的化验检查种类比较少,检查的数量也比较小,对儿童用药的剂量也很少,导致这方便收入也非常低。

我一天忙忙碌碌,看了很多病人,做了很多事情。但站在经济效益的角度,我的收入并不高。对于医院来说,我没有为医院产生很高的收入,那么医院发给我的奖金就不多。所以我觉得,儿科工作更应该追求社会效益,而不是经济效益。但目前从上到下的政策上没有体现这一点。

余继峰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眼科主任:我在成人眼科一天可以加号80个,但我在小儿眼科,一天只能加40个号,再多了我也解决不了。从绩效上看,收入肯定会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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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新闻《行家说》: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当儿科医生?

毛娜 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儿科副主任: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大多数没有选择学习儿科的学生,毕业以后肯定不会选择儿科;读了儿科专业的学生或是从事儿科工作的医生也会有部分人选择转行。

我在北京的三甲医院工作,我了解到在北京医院儿科医生的流失数量不大。但我在近期参加的扶贫项目中了解到在乡镇医院甚至省市医院的儿科医生严重短缺,基层医院留不住儿科医生,甚至没有设置儿科。有些医院会指派内科大夫直接过来做儿科医生,或者把儿科混在大内科里一起问诊。

王硕 北京东区儿童医院住院部主任:刚毕业时我有很多同学在儿科工作,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余继峰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眼科主任:许多年前儿科就面临着很多困难。有很多大型医院把儿科规模缩小,甚至暂停了儿科门诊。原因有很多,一方面,孩子的人数在减少,门诊量也伴随减少了;另一方面,从经济角度讲,儿科的盈利性不强,它是一个强社会责任感的科室,收入肯定少于内科外科等其他科室。有些年轻人会有这方面的考虑。

网易新闻《行家说》:作为儿科医生,您认为如何才能解决现在的儿科困境?

毛娜 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儿科副主任:作为儿科医生,我认为国家和医院不能把儿科当作盈利性项目,尤其是公立医院。从医生到领导都应该明确儿科不是赚钱的项目,它创造不了很高的收入,但它有很大的社会效益。

如果一个家庭的孩子生病,那就关联到这个家庭的方方面面,可能家长没有生病,但他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工作不集中,牵扯范围很广。我们不能只看到儿科医生创造的经济效益,更应该看到他们的社会效益。

解决儿科困难要像治病一样,治标治本。前些年卫计委通过降低分数招聘儿科医生就是一个明显的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是饮鸩止渴。

这样的政策让现有的每位儿科医生都很受伤,好像儿科低人一等。现在儿科岗位上的很多人都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愿意和孩子打交道的。这样一个政策会让儿科医生在同行面前觉得“我比别人低一等”。

我了解到日本、澳大利亚这些国家的儿科效益也不高,但这些国家没有采取这样的政策。遇见招不到儿科医生但又需要儿科医生的问题,肯定是要增加儿科医生的岗位效益,而不是采取降低录取分数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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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新闻《行家说》:是什么鼓励您现在还从事儿科?

王硕 北京东区儿童医院住院部主任:看儿科疾病非常有成就感。当你接诊一个孩子,他来的时候可能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不吃不喝哭闹得厉害,治疗过程各种不配合,觉得他像个小怪兽一样;当你治好他,他的状态变好了,能吃能喝非常开心,他就变得像小天使一样。这两种状态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孩子。尤其是当孩子情绪稳定后,他给你的一个眼神、一个笑脸,都让人得到很大的满足感。而且当儿科医生久了以后,你的心态也会变得非常平和,非常单纯,这也许就是儿科医生总觉得自己很年轻的一个秘密。

余继峰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眼科主任:给小朋友看病,他们能给你带来很多乐趣。小朋友和你的交流非常的坦诚,当你看好一个小朋友, 他对你表示感谢,这都能让你得到很多额外的乐趣。我现在就特别喜欢接诊小朋友,反而不愿意看成人,成人有时候更复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