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张涵

编辑/计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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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的出租房里,王慧玲和她的猫

“要是我5年前看到这条视频就好了!”“要是结婚前遇见玲玲姐就好了!”在王慧玲的视频下方,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评论。

点开视频,一个扎着丸子头,脸直怼镜头、不开美颜的女人以很快的语速讲述着关于原生家庭、个人成长、婚恋关系的观点。她把个人的成长比喻为“盖一间房子”,把婚姻比喻成“两个人合伙开公司”,鼓励“基层女性”们要靠自己摆脱环境与观念的束缚,逃离困境,把握命运。

她将大多数粉丝定义为“基层女性”——来自农村或乡镇,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婚育年龄普遍较早。虽然其中也有出身大城市、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但她认为,不少人在精神上仍处于“基层”的状态。在王慧玲的直播间里,这些女性们分享各自形形色色的烦恼,有人在王慧玲的鼓励下逃离了家暴,有人反复诉说却始终没有勇气改变,也有人只是听着他人的故事,获得了一些坚定的力量。

王慧玲自己的经历就是一个关于基层女性如何逃离命运的故事。她出身安徽农村,没上过高中,19岁外出打工,创业十年,日语一级,英语流利,擅长插画,并在前不久出版了一本名叫《基层女性》的书。

但她的人生不是突然逆袭的,而是“像蚯蚓一样一节一节地向前拱”。

 她帮她们逃离“基层”|深度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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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她们逃离“基层”|深度报道

青流视频:“玲玲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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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姐来了”

结束了四个多小时的直播,王慧玲取下手机,瘫在沙发上。已经过了凌晨,她没有直接睡觉,拿起手机继续刷了一个小时视频,她需要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帮助自己放松。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王慧玲连续听五六位粉丝讲述自己生活中的困惑,有人倾诉婚姻中的一地鸡毛,有人抱怨家人对自己的控制,有人因考研的专业犹豫不决。由于排队的观众太多,她不得不打断一些讲述,评论里也不时催促正在连麦的粉丝“快点,还有人等着呢”。39岁的王慧玲在短视频平台上已经拥有130多万粉丝,她和听众达成约定,每周一晚八点直播,花52元就可以和她连麦,大家都喊她“玲玲姐”。

“玲玲姐”的走红是从一条名为“基层女性婚姻困境”的短视频开始的。她在视频中以开公司来作比喻,描述了基层女性的生育价值和劳务价值在婚姻中常常不被承认,也得不到经济保障,婚姻面临着较大的风险,因此支持基层女性收取彩礼,并将彩礼掌握在自己手中。

从那以后,不断有评论向她咨询关于情感和原生家庭的问题,大家都想知道,这个没上过高中、打工六年、创业十年、日语一级、英语流利的女人是如何逃脱传统基层女性命运的。

王慧玲的直播间是出租屋二楼的一间卧室改造而来的。书桌前立着两架补光灯,靠墙的置物柜上摆放着B站10万粉丝的奖牌、日语N1证书、自己画的插画,还有她最近出版的新书《基层女性》。王慧玲的椅子旁总放着一大桶矿泉水,直播时,她讲话密而急,一激动就提高嗓门,“要独立!”“靠自己!”声音在一楼也能听清。

徐文是直播间最常出现在榜上前几名的观众之一,不少观众都眼熟了她的昵称。她常在连麦中诉说很多生活中琐碎的困扰,后来王慧玲不得不拒绝她“不连你了,把机会留给别人”,她觉得徐文并不真的想解决问题。

徐文今年23岁,去年八月她偶然刷到一条王慧玲的视频,隐约感觉“这个人说得挺好的”,便点了关注。听过王慧玲的直播后,每周一晚就成了她最期待的时间,她在屏幕前等待着王慧玲高亢、急促、沙哑的声音响起,每当听到鼓舞人心的话,她就花52元刷一个“520”表达赞同,一不小心就到了榜一。

19岁大专毕业后,徐文在浙江的一家国际幼儿园工作了半年。那年暑假回家,母亲以喝药水相逼,要她回到镇上,找个有五险一金的稳定工作。徐文不愿意留下,但没有勇气反抗家人。在亲戚的安排下,她留在了镇上的一所幼儿园当老师。接下来的一年里,徐文“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为了逃避乏味的工作和生活,她沉迷于打游戏。

发现王慧玲的直播后,徐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找她倾诉自己对小镇生活的厌倦和家人的逼迫。她记得王慧玲激烈的语气:“辞职吧妹子,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待在父母身边!”徐文有些心动,但她不知道辞职以后自己还能做什么,决定先发展出一项副业再做决定。

相比道理和建议,徐文更需要王慧玲的鼓励。父母从不理解她,周围的朋友也都陆续结婚生子,徐文身边很少有能聊得来的人,她忍不住把生活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和王慧玲讲,有时是不喜欢相亲对象,有时是发现弟弟早恋。徐文知道,有些问题其实自己心里有答案,但还想跟王慧玲说一遍。她们同样出身安徽农村,在徐文眼里,王慧玲自信、独立,像一个姐姐照亮了自己人生的一段路,“不管说什么,我知道她一定会支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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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正在房间里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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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同样是“基层女性”

“我靠,怎么还有这种人?”王慧玲气得拉黑了一个评论。除了每周更新观点类视频,王慧玲一有空就会翻看视频下的评论。有时会有男性私信骂她“制造男女对立”,甚至威胁“我会找到你的”,她从不为这些谩骂生气,但常为一些女性的“无知”言论而激动。

在一个视频中,王慧玲表达女性的生育是有价值的,不能被当作是理所应当的、免费的。一个女性在视频下评论老公对自己很好,孩子是自己想生的,一家人何必斤斤计较?王慧玲反驳回去,对方回复的观点更激烈了。王慧玲激动起来,“我们需要的是社会制度的保障,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老公,这个个案能说明什么?那其他不幸运的人怎么办呢?女人在婚姻里只能靠男人的良知来‘保障’吗?”

去年疫情期间,王慧玲和丈夫共同经营的摄影公司日常业务减少,她开始在空闲时间录制视频。最初只是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和个人经历,渐渐地有粉丝向她咨询“现在学日语还晚不晚”、“怎么发展兴趣爱好”等问题,她原以为自己表达的常识许多人应该都知道了,选择只在用户较为下沉的短视频平台发布,没想到私信找她求助的人群里还有大学教授和研究生。她记得一个毕业于浙江大学的硕士抱怨自己的丈夫家暴,但为了父母的名誉和孩子的未来总觉得还能忍一忍。王慧玲意识到,即使受过良好的教育,不少女性依然难以做到精神独立——即使有着光鲜的工作,她们同样是“基层女性”,意识上和老家村里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面对这些已婚已育女性的求助,王慧玲常常感到无力,她知道其中许多人并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是想有个地方倾诉。这些女性往往难以脱离婚姻,王慧玲只能尽力安慰和鼓励她们,“要比单身时付出更多的努力和勇气去拼搏。”

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鼓励下做出改变,是王慧玲最开心的时候。她曾收到一条私信,一个母亲在犹豫要不要考高级会计师证。六个月后,对方发来消息说自己考上了:“今年通过努力高分考过了高级会计师,挺辛苦,一个人异乡带孩子工作,半夜学习。很累时,是看你的直播支撑度过的。在你这里学会了很多,学会了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坚持前进,最终获得了内心的丰盈。”

有时,粉丝们面对王慧玲的建议也会“水土不服”。王慧玲最常鼓励粉丝发展的两项兴趣是健身和阅读。有粉丝连麦说自己听从“玲玲姐”的建议去办了健身卡,还请了私教。但由于每天上班都很累,根本没有体力继续健身,下班后,教练看到她的状态说,“你看起来这么可怜,要不你回家吧。”

不少男性也成为了王慧玲的忠实粉丝。小萌是一名大学生,去年11月,他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了一条视频,主题是“20到30岁这十年我们应该做什么?”小萌一直有些“恋爱脑”,觉得如果不找个女朋友,生活就好像缺了点什么。王慧玲说,“这个阶段,恋爱的重要性一定要排在为人生打地基之后”。不谈恋爱?小萌有些不明白。他接着往下听,“如果个人的生活不稳,处在任何关系里都是危险、被动的,不要在积累的阶段去背更多的负重”。看完整个视频,小萌意识到自己从没想过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只是看到别人恋爱就想从众。他觉得王慧玲的解释让自己“从根本上”认同了这个观点。

小萌迅速变成了王慧玲的铁粉,他自愿当直播间的管理员,负责清理垃圾言论,还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成了王慧玲的插画。在小萌看来,许多来王慧玲直播间连麦的人并不是不懂道理,而是不愿意行动,因为许多问题在王慧玲从前的视频里都能找到答案。尤其针对“基层女性”,王慧玲连发了好几条视频,表情严肃地劝告大家“从一出生就开启hard模式”,要比拿到一手好牌的女性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摆脱操控,从思想上认识到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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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玲小时候的全家福,穿绿衣服的是两个弟弟,穿红衣服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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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蚯蚓一节一节向前拱

每当经历相似的粉丝讲述自己的生活时,王慧玲的脑海里也不断闪回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

王慧玲在安徽枞阳县的村里长大,从小性格野,初中时常和班里的男生打架,她看到家里父亲和母亲打架的时候,母亲都会激烈地打回去,她还手时便不怕了。

王慧玲是家里的老大,12岁时父母外出打工,王慧玲开始承担家里“母亲”的角色,照顾两个弟弟,做饭、喂猪、放牛,日复一日。干完农活后,就是王慧玲胡思乱想的时间。她常盯着天上的星星想,这是怎么形成的呢?山的那边有什么呢?那时家里养了一头牛,王慧玲常和弟弟一起放牛,对那头牛感情很深,还把它写进了作文里。后来爷爷把牛卖掉了,王慧玲记得那时牛跪了下来,眼里有泪,她哭喊着求爷爷把牛留下来,但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牛被拉走。这件事成了她童年的阴影,她意识到,弱小的人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的。

村里共有50多户人,王慧玲从小就知道这里的女人过得不幸福。她常听见邻居阿姨被丈夫打得嗷嗷叫,听说谁家媳妇又闹喝药水了。王慧玲的母亲极度勤劳,可以一个人踩打稻机打一通宵的稻子,半夜去十几里外的河里打粽叶,挑回家煮熟再去街上卖。但王慧玲不想和村里的女人一样机械地活着:生孩子,干农活,照顾孩子,洗衣做饭。

中专毕业后,母亲希望王慧玲留在家里当个赤脚医生或妇女干部,但王慧玲坚决要去上海打工。她记得离家那天,母亲一边挑着一担衣服去河边洗,一边用脏话骂她,但她没有回头。王慧玲从小常被母亲打,有一次在父母打架的时候被母亲砸的石块伤到了眼睛,眼角现在还留着疤,但她从没被打怕。

1999年9月,王慧玲和朋友踏上了从铜陵到上海的绿皮火车。她茫然地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左手一直揣在裤兜里,紧攥着父亲出门前给她的240元钱。她还不知道晚上要住在哪里,胡思乱想时,眼睛落在了从老家带出来的歌词本上,她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印着《沙漠寂寞》的歌词,“沙漠寂寞中谁来爱我?无路可走也不能回头”,王慧玲停在了这一句,取出圆珠笔在歌词本的空白处一笔一画地写了一遍,“无、路、可、走、也、不、能、回、头”,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在朋友的亲戚家久住,王慧玲像被拧紧了的发条,一刻不停地寻找工作。出门买菜的时候,她看到报纸夹缝里印着招聘广告,便很快联系,搬进了男女混住的上下铺,每天早上拎着一大塑料袋袜子乘公交车四处推销。

在近六年打工的时间里,“多赚几百块钱”就是王慧玲最大的目标。在茶坊工作时,她留意吧台服务员比其他人的工资高,就开始学做奶茶,趁休息时间在本子上抄写各种茶类的做法,几分冰、几勺奶精、搅拌几分钟都背得清清楚楚。几个星期不到,她就当上了领班,是领班中唯一的外地人。她听说美容店收入不错,又向朋友学了足底按摩,背下按摩的顺序,回家拿朋友的脚练手。去日料店工作后,她听说会日语工资会高一些,便买来教材和磁带开始自学,两年时间就通过了日语N1级(日本语能力测试的等级之一,也是水平要求最高的一级)考试。王慧玲说,自己那时并没有学习改变命运的意识,只是为了生活,“像蚯蚓一样一节一节地向前拱。”

大部分时间,她租住在一间没有厕所和厨房的民房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尿桶就是屋里所有的陈设。王慧玲买了一个电热杯用来煮泡面,那时她还没有手机,唯一的休闲就是听磁带。她只有一盘《秋日私语》的钢琴曲磁带,翻来覆去听了不知多少遍,直到现在还能哼出旋律。

由于买不起书,王慧玲只偶尔借同事的书看。王慧玲最喜欢的是侦探悬疑类,这些书最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还记得看了《苏菲的世界》,那是一本关于哲学的书,她看得一知半解,但隐隐能感觉到在生活之外好像还有一个精神世界,还有“自由”、“意志”这些新鲜的词汇。

但能用来看书的时间是很少的。王慧玲每天像陀螺一样打转,时间一久,她陷入了迷茫和困顿,在日记里写道:“我无法想象明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更沮丧?更沉沦?”

接触网吧后,王慧玲大部分工作之外的时间都用来上网。她开始疯狂迷恋章子怡,这源于她在论坛上看到了一张章子怡照片——她在国外的街上跳着、笑着,和自己在村里见过的女性形象完全不一样,“很有生命力、很张扬”。从那以后,她一直活跃在天涯论坛的娱乐版块,发了许多文章,当章子怡陷入负面新闻时,她为章子怡发声。由于贡献多,她成了粉丝团的团长,带领着其他粉丝做任务,那是她最有归属感的时候。

拼命赚钱的时间里,王慧玲也偶尔幻想过白马王子的形象,“长得帅的又对我好的”。23岁时,王慧玲在一家日料店工作,楼上就是一家日本酒吧,常遇有钱的客人光顾,在那里做服务员或陪酒的女孩工资更高,衣着也更光鲜。王慧玲也幻想过,会不会遇到一个有钱人喜欢自己呢?但她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觉得别人还是靠不住。

最初,王慧玲学日语只是为了多赚几百元工资,但越学兴趣越大,想找人一起练习日语。2007年的一天,她在电梯里看到一款聊天软件的广告,出于好奇下载试试。有一天,她收到了一条来自英国人Peter的消息,两人很聊得来,也见了面,后来Peter成为了王慧玲的丈夫。

在英国硕士毕业几年后,Peter来到上海当英语老师。他说,王慧玲像他生活里的一阵清风——她独立,喜欢尝试新事物,他记得有一次在公园散步,大家都沿着草坪边上走,但王慧玲脱了鞋直接在草地上奔跑起来。

Peter认为相比在学校学习的知识,王慧玲在打工时不断设定小目标然后一点点达成,也是非常珍贵的能力,“玲玲讨厌浪费自己的努力。只要她感觉到一件事情是有回报的,哪怕是长期回报,她都会非常投入地去做”。在Peter看来,在自己工作的学校里,虽然大家都做着体面的工作,但许多老师只会完成最低的工作要求,“太懒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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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玲在老家的河边,小时候她常来这里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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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可以控制自己了

去上海打工之后,王慧玲才察觉到,母亲对自己和弟弟是不同的。小时候三姐弟的吃穿用度都一样,但自从自己有收入后,母亲常打电话找自己要钱。一开始,王慧玲觉得自己是老大,养家糊口是应该的,还常常为自己赚得不多而痛苦,但母亲始终盘算着怎么给两个弟弟攒钱交房子的首付,从未想过把钱留给女儿,甚至直言“如果有10块钱,会给两个弟弟每人5块”。意识到父母对弟弟们的偏爱时,王慧玲起初本能地想用钱讨好父母,挣600块的时候也会寄回家400块,给他们买东西,但父母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改变。两个弟弟毕业后,王慧玲把他们接到上海的家里来住,帮他们找工作,还帮衬亲戚家的孩子,Peter记得那时家里的人“来了又走,玲玲的家庭成员不断流动”。

2008年和Peter结婚后,王慧玲辞职了,两人决定一起创立一家摄影公司。Peter记得,一年前自己刚认识王慧玲时,她还在一家日企做前台,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创业成功后,王慧玲渐渐有时间发展自己的爱好,学画画、健身、各地旅游,也开始发布短视频。

王慧玲回想起来,自己是从最近三四年才开始明白一些关于原生家庭和女性成长的道理。她说不清改变是怎么发生的,但创业成功、经济独立让她对生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好像不需要向谁索取什么,也不需要父母的认同了。

刚开始在网上发视频时,母亲打来电话骂她不务正业,王慧玲一气之下把母亲拉黑,半年不联系,再加回来时,母亲便客气了许多,再提起重男轻女的问题,母亲会敷衍过去,“哎呀,农村都是这样的”。现在,王慧玲对父母不再愤怒,把他们当作需要关心的“老熟人”,母亲再打电话来唠叨,她就把电话放在一旁,边做自己的事情,边“行行行,对对对”。

刚创业成功时,王慧玲感到自己有些“膨胀”,在网上看到一些女性在婚姻中的遭遇时,她忍不住觉得“这些人真是无能,怎么能出现这种问题呢”?生活稳定下来后,她逐渐变得温和,意识到女性面临的问题并不全是自己造成的——毕竟自己结婚时也没有意识到,婚姻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选项,一个人也可以选择不结婚。

在王慧玲的微博评论里,也有人劝她“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王慧玲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回复“我做不到啊”。她形容自己是“居委会大妈性格”,控制不住地爱管事,看到动物园里鸵鸟的毛被拔了,她也要发微博控诉几句。

在她刚出版不久的《基层女性》这本书里,作为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逃离基层女性命运的个体, 她把讲述对象定位为仍难以独立的基层女性,她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够为她们摆脱束缚提供一点帮助。

王慧玲常看到有人讨论她的观点来自哪位学者,但那些学者的名字她从未听说过。她觉得自己的内容并非来自知识,而是从生活经验里自然流淌出来的,例如在西餐厅工作时,她观察到流动性大、空间开放的餐厅比封闭的工厂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机会更大。远离原生家庭和父母制造的“毒气”,也是王慧玲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总结。

现在,王慧玲已经成为了一名全职视频博主,当她发现自己可以凭心情拒绝一条自己不喜欢的报价5万元的广告时,她突然感到,“我彻底自由了!”没有什么可以控制自己了。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曾经也是个普通而迷茫的打工女孩,和其他的基层女性没什么两样。

她和粉丝的相互影响在悄然发生着。今年7月,徐文终于下定决心辞职,搬离了小镇,她第一个和王慧玲分享了自己的改变。她觉得王慧玲身上最重要的是一种成长性思维——从各种事情中吸取知识,化为行动。徐文决定等以后自己直播的副业发展起来,也要离开安徽,走向更大的城市。

王慧玲记得有一次直播时,一个被家暴、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分享完自己的经历后,突然哭着说希望王慧玲能坚持下去,唤醒更多处在社会底层的女人,希望像她那样的女人都能明白,女人永远都要靠自己。

王慧玲答应了,她决定继续一遍一遍地重复正确的道理。她希望二十年前,也有人像这样告诉自己,那些女孩们应该了解的道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徐文、小萌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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