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外教马克指着刘浩和郑鹏飞说,“这两个人能拿世界冠军,你们信吗?”在场的人都笑了。彼时,处于人生低谷的郑鹏飞根本不敢奢望,自己会能赢得世界冠军,甚至参加东京奥运会,毕竟从练习皮划艇开始,他的职业生涯充斥着意外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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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鹏飞的追梦之路始于2006年,从家乡黑龙江出发,跨越半个中国来到顺德,一门心思要练皮划艇,那一年他只有13岁。得知练这个项目不能是旱鸭子,去顺德体校报到前,郑鹏飞专门学了一个月游泳。

然而当年的省运会结束后,顺德体校暂停了皮划艇的招生计划,主教练毛国斌只能把郑鹏飞暂时送进了游泳队,师从国际健将张丹。

当时条件艰苦,顺德体校没有室内场馆,冬天只能在户外练习游泳,郑鹏飞没叫过一声苦。然而从教练的角度看,郑鹏飞的平衡力差,起步太晚,练游泳没有什么前途,后来他还去水球队练了一段时间。折腾了大半年,郑鹏飞总算如愿以偿,进入皮划艇队。

入队后,郑鹏飞面临抉择,皮艇还是划艇?这两个项目的场地、距离、规则基本相同,差异在于器械规格和技术动作。当时郑鹏飞并不了解其中的区别,只是因为毛国斌练划艇出身,便选了这个项目。

早期的训练过程中,郑鹏飞并没有太过突出的表现,但是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韧劲让毛国斌印象深刻。皮划艇训练以枯燥闻名,在顺德体校,除了体能训练之外,每天早上6点到7点以及下午4点半到6点的水上训练雷打不动,如果天气条件允许,时间还会延长。顶着岭南的湿热天气,从顺德体校跑步到桂畔河,在遍布水藻的河里重复枯燥的动作,郑鹏飞的苦练日复一日。

2009年,毛国斌带着队员到广东省体测中心做测试,郑鹏飞的最大吸氧量超过5800,身体的氧气利用率高达72%。测试结束后,专家悄悄告诉毛国斌,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世界冠军的材料。

郑鹏飞没让毛国斌失望,很快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2009年底入选广东省集训队,2010年在省运会单人划艇的比赛中获得第三名,年底正式成为省队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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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顺德体校为跳板上升到更高的平台后,郑鹏飞遭遇了一次意外。2011年城运会男子2000米四人划艇决赛,郑鹏飞所在的广州队是夺金热门。比赛开始没多久,位于第4道的广州队遭到第5赛道南昌队的撞击,受此影响,最终只获得第7名,而另一支南昌队获得了冠军。

赛后两队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郑鹏飞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凶残,直接用锋利的桨叶招呼自己。郑鹏飞血染赛场,随后被120救护车送到医院,额头的伤口缝了17针,经过后续检查,他的颅骨出现骨裂,伴有轻微脑震荡,面部神经也受到挫伤。

诡异的是,在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相关负责人顾左右而言他,南昌队和广州队均表示运动员没有打架,只是冲过终点后,因为情绪激动发生了一些摩擦,队员受伤是船只碰撞时发生的意外。

郑鹏飞没有如愿拿到冠军,但是这次流血事件没有阻挡他前进的脚步。2014年仁川亚运会,郑鹏飞距离冠军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他和队友王日炜在双人划艇1000米的比赛中,以1.314秒的微弱劣势,负于哈萨克斯坦队的叶梅尔亚诺夫兄弟,屈居亚军。不久之后,他在世锦赛单人划艇5000米获得第五名。2015年,他被授予皮划艇净水项目“国际健将”称号。

从一张白纸到国际健将,郑鹏飞仅仅用了7年时间,但是这样的成长速度距离参加奥运会还有一段距离。无缘里约大名单后,郑鹏飞产生了自我怀疑,萌生退役的念头。好在一年后的全运会上,郑鹏飞用金牌证明了自己。在单人划艇1000米的比赛中,他战胜了国家队的队友刘浩和王浩,获得冠军。

“第一次参加全运会,压力有一些大。”郑鹏飞说,“备战了很长时间,也总算有了回报。前半段虽然落后,不过后半段一直没有放弃,因为坚持就是冠军。”

全国冠军到手,郑鹏飞继续向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他对划艇1000米这块金牌志在必得。这是郑鹏飞毕生难忘的一场比赛,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展现出了争冠实力,前500米紧紧咬住门科夫,并在后半段逐渐加速,行进至750米处时已经反超到第一位。

终点越来越近,冠军就在眼前,意外发生了,当郑鹏飞连人带船翻到水里时,他似乎感受到了命运的残酷。上岸后,郑鹏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跪倒在教练马克面前,嚎啕大哭:“我已经划到第一了,我怎么会翻船?”马克扶起郑鹏飞,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想抱着他一起哭,他最后精疲力尽,所以翻船了。”马克说,“我为这个年轻人感到惋惜,在欧洲的世界杯比赛中他的表现非常出色,速度非常快,他本来应该拿下这场比赛。”

郑鹏飞深受打击,因为这样的失利足以让他失去信任。出人意料的是,在前往波兰集训之前,马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郑鹏飞和刘浩搭档参加世界杯的双人比赛。作为中国皮划艇队的功勋教练,马克曾经带出孟关良和杨文军这对冠军组合,但是这个决定还是遭到了质疑,毕竟刘浩和王浩刚刚在亚运会拿了冠军,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士为知己者死,郑鹏飞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宝贵的机会,走出亚运会翻船的阴影。作为跟桨手,郑鹏飞需要跟住领桨手的节奏,同时掌握航向,这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开始时他很不适应,只能逼着自己不断调整,总结经验。

配合了不到一个月的浩飞组合第一次亮相就一鸣惊人,获得皮划艇世界杯波茨南站的双人500米冠军,中国选手上一次拿到这个项目的世界冠军还要追溯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来,浩飞组合又在该站比赛中获得双人1000米季军。转战杜伊斯堡,他们一举拿下奥运项目双人1000米的金牌,刷新了当年的最好成绩。拼搏多年,郑鹏飞终于圆了世界冠军梦,一扫阴霾。

郑鹏飞希望和同伴续写孟关良、杨文君的传奇,然而到了世锦赛,浩飞组合宣告解体,刘浩和王浩重新搭档,在双人1000米的比赛中刷新世界最好成绩,以绝对优势夺冠。而郑鹏飞参加了单人1000米的比赛,作为决赛中唯一的亚洲运动员,他获得了第7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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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队内竞争陷入白热化,实力才是进军奥运的通行证,郑鹏飞选择对自己再狠一点。去年5月,在一次体能训练中,郑鹏飞历时2小时43分27秒,完成了陆上滑雪机42公里的滑行训练。

对于奥运延期,郑鹏飞认为有利有弊,比赛虽然少了,但是有充裕的时间进行专项训练,储备体能。今年4月举行的全国皮划艇静水春季冠军赛,郑鹏飞和队友们都展现出极佳的状态。

在单人1000米的半决赛中,郑鹏飞划出3分46秒297,刷新了中国男子选手的历史最好成绩,而刘浩也创造了个人历史最好成绩3分48秒740。

进入决赛,他们继续奉献了世界级水平的对决,刘浩划出3分45秒888,又一次刷新了中国选手的新纪录,而郑鹏飞也以3分46秒060创造了个人最好成绩。

因为疫情无法参加国际大赛,郑鹏飞不得不在5月前往泰国参加资格赛。按照规定,参赛运动员需要在泰国隔离两周,无法正常训练,郑鹏飞只能在酒店房间里做力量训练,在这样的情况下,划出3分57秒253的成绩已经非常不易。

奥运会开始前,郑鹏飞一直保持着惊人的训练量,早晨5点半起床训练,晚上6点半才彻底放松下来。尽管和刘浩已经一年多没有搭档比赛,但是冲击1000米双人划艇金牌的目标非常明确,郑鹏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从懵懂少年到世界冠军,支撑郑鹏飞一路走来的除了热爱,还有信念。经历过人生的高峰和低谷后,他一直铭记着这句话:“只有努力了才会看到希望,而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努力。”

刘浩/郑鹏飞:我们还是精壮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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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郑鹏飞:我们还是精壮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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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会前阑尾炎,全运会前脑膜炎,为奥运他干了这碗烂鸡汤

很难说是刘浩选择了皮划艇,还是皮划艇选择了他。2007年,玉溪体校的老师去学校挑选苗子,14岁的刘浩第一个被挑中。热爱体育的少年很难拒绝这样的机会,再加上父母的支持,刘浩进入玉溪体校,开始皮划艇的正规训练,一年后他又被推荐到武汉体院。

时间过得飞快,2010年刘浩参加了云南省第十三届运动会,拿到1000米和2000米单人划艇项目的金牌,之后入选云南省皮划艇队,开始备战2013年全运会。然而前往云南松茂水上训练基地报到后,刘浩还是惊呆了。名义上是省队,可加上教练一共才三个人,全运会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役。

一人一艇一教练,每天的训练格外冷清。教练范继文的喊声划过平静的湖面上,然而刘浩的内心并不平静。枯燥的训练,冲击全运会的压力一度让刘浩无心恋战,时常和教练发生争吵,他开始怀疑,练习皮划艇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好在刘浩只是一时动摇,开始面对现实,他需要用三年的苦练给自己一个交代。在范继文眼里,刘浩是一个特别能吃苦的孩子。昆明的冬天比想象中冷得多,一堂训练课下来,头发和睫毛沾满了白霜,握浆的双手冻在桨杆上,某种程度上这暗合了他的命运,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和皮划艇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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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6日,刘浩在全运村度过了自己20岁的生日,许下生日愿望——冲击奖牌,站上领奖台。参加1000米单人划艇决赛的9名运动员中,刘浩年龄最小,参加训练的时间最短,然而在范继文看来,他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实力,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还要看临场发挥。

9月9日,决赛正式打响,刘浩在大部分时间里处于领先,然而后劲不足,最后250米被对手逐渐超越,广东队的李强以4分01秒446获得金牌,河南队王龙奎4分01秒890紧随其后,江西队宋鹏华获得铜牌,成绩为4分02秒976。刘浩虽然创造了个人最好成绩,但还是与奖牌擦肩而过,位列第四。更让人遗憾的是,他和第三名宋鹏华的差距只有0.04秒。

这个第四名依然意义重大,云南的皮划艇项目因此保留了下来,刘浩也因此叩开了国家队的大门。2015年,他在全国锦标赛上获得500米和1000米单人划艇两枚金牌,里约奥运的梦想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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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刘浩拼命向奥运发起冲击时,遭遇了命运的偷袭。奥运选拔赛时,突发阑尾炎让刘浩剧痛难耐,遗憾错过了比赛,也因此与里约失之交臂。

厄运没有结束,2017年刘浩患上了严重的脑膜炎,不得不接受手术治疗,以至于很多人猜测,他的运动生涯将就此结束,然而他并没有打算向命运低头。“两场病痛对我来说是不幸的,但是我感觉自己又是幸运的,有太多的人关心我,让我感受到来自各界的温暖。我不能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不仅要重回赛场,我还要拿更好的成绩。”

当刘浩病愈复出,重返训练场时,距离2017年全运会只剩一个月,四年前的毫厘之差还历历在目,不想再留遗憾,只能与时间赛跑。一个月的魔鬼训练之后,刘浩终于站上了全运会的领奖台,拿到男子双人划艇1000米冠军和单人划艇1000米的亚军。

一桨接着一桨,刘浩默默地走出人生阴影,不断划向新目标。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他和搭档王浩一起,在双人划艇1000米的决赛中一路领先,最终赢得冠军,领先亚军哈萨克斯坦-叶梅利亚诺夫兄弟足有2秒之多。

(2017年,刘浩在全运会)

2019年,刘浩的竞技状态如开挂一般,在两站世界杯上获得4个世界冠军。2019年8月24,在匈牙利举行的皮划艇世锦赛上,刘浩和王浩组成的“浩浩荡荡”组合获得了双人划艇1000米冠军,这是中国皮划艇队在该项目上夺得的首枚世锦赛金牌,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双人组合划进3分25秒。

冲过终点线后,刘浩兴奋地亮出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凭借这个冠军,刘浩和王浩成为中国皮划艇队第一对获得奥运资格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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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备战奥运会,中国皮划艇队开始恶补短板、狠抓体能。2019年12月,国内的工作人员将顺义基地的体能装备进行整理,打包进一个40英尺的集装箱,转运到欧洲,代号“中欧列车行动”。集装箱达到的第二天,一座“可移动”的体能训练中心打造完毕。

那段外训让刘浩刻骨铭心,用他的话说,12公里的长划让人要死要活,训练结束后连浆都不想拉出水面,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魔鬼一般的体能专项训练。然而刘浩累并快乐着,因为苦练带来了蜕变,与前一年的冬训相比,他的基础体能和专项体能都有了明显的进步:腹肌耐力从58秒提到到120秒,深蹲从142公斤提高到152公斤,之前最头疼的3000米跑步,从11分20秒提高到10分11秒,水上3x4公里有氧成绩提高了将近30秒。

受到疫情影响,东京奥运会延期举行,对此刘浩霸气回应,正是当打之年,那都是不是事儿。“对于我来说,奥运会延期没有太大影响,因为现在的训练模式我们都习惯了,每年都是这样。今年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国际比赛取消了,但我们也会把训练强度提到比赛节奏,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

今年4月举行的全国皮划艇春季冠军赛,刘浩以3分45秒888夺得划艇单人1000米的冠军,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这是一个很有竞争力的成绩:2016年德国名将塞巴斯蒂安以3分56秒926夺冠,目前世界最好成绩为3分42秒385。

7月6日,刘浩发了一条快手视频,配上这样的文案:“命运不是放弃和抱怨,一定要拼命的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听起来是烂俗的心灵鸡汤,然而对于一个27岁才实现奥运梦的运动员来说,这碗用拼搏、挫折、磨难一点点熬出来的鸡汤,回味无穷。

刘浩/郑鹏飞:我们还是精壮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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