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的繁荣发展,带动了民营经济的崛起,也涌现了一批极富开拓精神的民营企业家。但是,由于部分企业家缺乏现代企业意识,盲目追求经济效益,却忽略了企业刑事法律风险防控。

因此,在民营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众多企业家陷入刑事风险的漩涡之中。

中国企业家的刑事法律风险,大多主要来自三个维度,一是职务权利,二是融资环节,三是经营方式。其中,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是中国企业家最容易出现刑事法律风险的罪名之一。

许多民企老板,一旦将企业做大,就面临被抓的风险,一旦公司上市,就出现坐牢的危机。但是,在中国著名民营企业家中,太子奶的创始人李途纯是第一个被抓进去而后又被无罪释放的,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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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十赢得功名来

豪掷万金竞标王

30岁之前的李途纯,过着一眼能望到头的安稳生活。

从株洲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株洲市一家国有粮油公司上班,这一干就是8年,还是一介布衣。1990年出差杭州,在岳王庙的岳飞像前,李途纯哭跪两个多小时后,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道路。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正是三十而立之年的李途纯,觉得年华大好,不应如此荒废。于是,回到湖南后,他从干了近十年的国企辞职,南下深圳,打算去“赌”一个属于自己的“功名”。

当时的他,除了一腔创业热情,只有口袋里的三百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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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的前三年,李途纯干着钱少活苦的工作,跑过粮油生意,大年三十晚上也背过水泥。

1993年,带着2万元积蓄,返回家乡株洲,他做起了挂历生意。那一年,恰逢毛主席百年诞辰,瞄准商机的李途纯,打算在韶山卖主席挂历。

说干就干,他把自己住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10万元,印刷了10万套毛主席诞辰100周年纪念挂历,每册挂历定价25元,第一天就卖出去一万册。用这笔钱,他开过录像厅、酒店、书店,做过《花花公司》杂志的代理,甚至投资过钢厂,全都以失败告终,什么都做,却什么都做不好。

1996年,带着一身债务,李途纯再次南下深圳寻找转机。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深圳第一次喝到了乳酸菌饮料,打算开始做饮料厂在湖南省的总代理,谁知却一再被拒。被拒绝后,李途纯心有不甘,用“离间计”挖来饮料厂的技术骨干,回到湖南借钱建厂,开始自己生产乳酸菌饮料。

1996年9月,李途纯在家乡株洲成立日出江南实业集团,后更名为湖南太子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太子奶集团由此正式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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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如何快速提高太子奶的知名度、增加销量,成了李途纯最头疼的难题。一年后,他等来了转机。

李途纯拿着借来的20万,买了一张央视标王竞标入场券,豪掷8888万元,拿下了央视日用消费品年度“标王”。当时的太子奶,虽然已经做到了一定规模,但李途纯把企业利润全部投入到扩大生产中,手上不但没有余钱,还欠工人们几个月的工资,资产总额都远没有竞标价格高。

8888万元做一次广告,在现在来说,也是非常昂贵的,但他仍然选择了孤注一掷赌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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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一经央视投放,“日出牌太子奶”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全国订单和银行贷款纷至沓来。这一次,李途纯赌赢了。

1998年1月,太子奶订单量超过一个亿。

02

资本魔方诱惑中

对赌失败转身空

接下来的十年,是太子奶集团急速扩张的十年。

李途纯先后在湖南、湖北、四川、江苏、北京建设乳酸菌产品研发基地,从1998年到2007年,太子奶的年销售额从2000万跃升为30亿,连续6年翻番。太子奶集团的高速发展,开始引起众多国际知名投行的关注。

李途纯曾豪言:“太子奶要在一年内超过光明,三年超过伊利、蒙牛”。为了迅速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营销网络,还建立了一套“无成本生产、零风险经营”的模式。

简单来讲,就是以太子奶为载体,向社会融资,维持企业运转和市场占有率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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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2007年,太子奶的市场占有率攀升至76.2%,成为全国乳酸菌行业无可争辩的老大。同时,太子奶超常的发展速度引起了资本方的注意。

这一年,太子奶集团更名为“中国太子奶(开曼)控股有限公司”,英联、高盛和摩根三家投行联合向太子奶投资7300万美元,占股31.3%,谋划境外上市。其中,英联注资4000万美元,摩根和高盛分别注资1800万美元和1500万美元。

双方签订了对赌协议,按照协议约定,在收到3家投行7300万美元注资后的前三年,如果太子奶的业绩增长量达不到30%,李途纯将失去对太子奶的控制权。

在这之后,三大投行又介绍花旗银行、星加坡星展银行等6家国际银行,为太子奶提供了5亿人民币的无抵押无担保的三年低息信用贷款。

当资本纷纷眷顾李途纯时,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奶会迎来全新的跨越式发展。但没想到,他却渐渐在“资本魔方”的诱惑中迷失了方向,几乎把所有流动资金都投在了企业扩张上。

在签下对赌协议的那一刻,李途纯和“太子奶”的命运,其实就被扼住了咽喉。

2008年,多事之秋,融海啸席卷全球,让各大投行、金融机构自身难保,太子奶来到了自己命运的分水岭,雷曼兄弟破产。

3月,花旗银行要求太子奶在原利息的基础上增加30%的利息,5月又要求太子奶追加担保,之后索性要求太子奶提前还贷。

9月,中国乳品行业爆出三氯氰胺事件,尽管检测结果显示太子奶从未使用过含有三氯氰胺的奶源,但依然受到波及,销量大幅下降,甚至出现了工厂停工、裁员,在建工程烂尾等现象。

10月23日,三大投行施压,李途纯被迫签下了不可撤销协议。协议约定,在一个月时间内,如果李途纯找不到战略投资人接手三大投行的股权,就要执行对赌协议,李途纯交出股权彻底出局。

一个月后,李途纯“净身出户”。

03

商战博弈陷囹圄

集资沦为狱中囚

2008年底,三大投行拿回了李途纯的股权,并把太子奶集团租给了株洲市政府。

2009年1月,株洲市政府正式接管太子奶,并提出“有限介入,租赁经营,以时间换空间,以招商引资打基础”的思路。

株洲市政府专门成立高科奶业经营有限公司,以租赁经营的形式,管理正深陷资金危机的太子奶集团,高科奶业由株洲高科集团有限公司和株洲市国有资产投资经营有限公司投资,分别占股58.3%和41.7%,时任株洲市天元区委常委、株洲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文迪波(正处级)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文迪波的经营方式让经销商看不到希望,糟糕的业绩,令太子奶的经销商和员工非常忧心。

2010年2月1日,高科奶业完成股权变更,正式从国有控股转变为民营控股。

上海明观和北京商络两家企业分别投资1000万元,各占高科奶业31%的股份。

株洲高科集团有限公司的股权稀释至21%,株洲市国有资产投资经营有限公司股权稀释为15%。

民营控股的高科奶业正在侵吞太子奶,这是李途纯坚决不能容忍的。

株洲市政府的“有限介入”对太子奶的发展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杯水车薪。当时,太子奶负债超过25亿元,仅利息每年就高达8000万元。

政府“有限介入”后的年盈利规模最多1亿元,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债务问题,必须启动债务重组程序,通过处置、出租资产等多种方式筹措偿债资金。

一面是民营资本对太子奶的蚕食渗透,一面是资不抵债的企业急需重整。

2010年3月,李途纯带领原太子奶高管团队在北京创立仙山奶业,意图东山再起。为了快速吸引太子奶的经销商,6月4日,李途纯宣布其本人对太子奶的21亿元债务负责,“确保一分不少的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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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太子奶的经销商纷纷加盟仙山奶业,以“货款准备金”的名义为后者筹集了约5600万元。此外,仙山奶业还向原太子奶员工集资数百万元,而这些集资,最后成了李途纯后来被捕的由头。

李途纯带走了太子奶的经销商,这让时任高科奶业董事长兼总经理的文迪波怒不可遏。就在李途纯对外宣布自己的计划仅三天,6月7日,株洲市公安局火速成立专案组,对李途纯及部分太子奶原高管,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立案侦查。

6月13日,李途纯被刑拘。7月20日,李途纯被批捕。

04

无罪释放负亿债

回望没落早注定

与李途纯一并进入司法程序的,还有太子奶的破产重整。

2010年7月23日,株洲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湖南太子奶重整。由于李途纯已经被羁押,事实上丧失了对企业破产重整的主动权,无法在破产重整中主张合法权益。

2012年1月20日,湖南省株洲市天元区人民检察院《株天检公刑不诉【2012】1号》文件称:“李途纯等人以货款准备金的名义吸收资金的行为不符合《刑法》第176条规定的犯罪构成要件,不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至此,李途纯在被拘禁15个月后,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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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太子奶重整方案开始进行。新华联控股与三元食品联合提供7.15亿元资金,偿还太子奶所有对外债务,并获得重整后太子奶100%股权及资产。仙山奶业夭折,太子奶也易手他人。

李途纯与重整后的太子奶,再无关联。李途纯认为,太子奶完全是被文迪波和外资投行搞破产的,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花旗银行违约抽贷、高科奶业违规租赁经营,太子奶绝对不会破产。

但是,站在法律角度上,我们认为,太子奶的没落,是一场暗中注定。

经营太子奶期间,其不思打造产品的核心竞争力,一味地建厂扩大经营,在资金链紧绷的情况下,仍向多家银行借贷用于野蛮扩张,全然不顾融资背后的风险和市场的起伏,也没有考虑到一旦银行抽贷资金链会立马断裂,所以才会闹得如此结局。

05

写在最后

现实中,因为疏范企业风险而触犯刑法的企业家,可谓比比皆是。

与我们在上一篇文章中讲到的健力宝创始人李经纬(点击此处回顾)不同,李途纯是因为没有抵御住资本诱惑和扩张野心,才一步步走向资本市场的陷阱,将太子奶送入他人之腹。

拿本文的李途纯来说,其以“货款准备金”的名义向经销商筹集资金的行为,是否构成“非吸”罪呢?个人认为,不构成。理由如下:

从非吸罪的法律构成上来看,李途纯的集资对象是太子奶的经销商和原厂职工,而并非向社会公众即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存款,不符合本罪的客观要件;

再进一步,从法益保护上来看,这个罪名的立法目的是为了保护金融管理秩序。但是在现代市场经济中,金融风险是客观存在的,有金融活动就必然会有金融风险。虽然国家层面确立了金融业务的专营地位,采取金融抑制政策,也就是以利率管制和金融垄断为核心的金融管理秩序。但应当看到的是,政策正在从金融抑制转化为金融深化。因此,有理论认为,应当对非吸罪从集资用途上进行限缩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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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民营企业家认为,整个企业都是自己的个人资产。于是,在企业作出重大决策时,缺乏集体议事机制,也没有有效的经营治理和制衡机制;在企业资金严重缺乏时,仍孤注一掷,将有限资金全部投入扩大经营,使企业随时面临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资本坐庄,没有永远的赢家。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

对于企业来讲,值得定期进行法律合规风险体检,只有发现问题,及时针对性解决,才能为企业的健康发展及时筑起防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