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某小学老师称“工作量饱和,家长帮批改作业能提高效率”,话题在网络上引起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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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过“教育公平”这件事了。

教育公平应该多久提一次呢?我觉得应该至少提三次,早、中、晚各一次。任何涉及到教育的行为都应该首先想到教育公平,尽力确保每个孩子受到的教育都是同样优秀的,因为教育公平是最根本的公平,它确保了“机会平等”。在制订教育政策和考试政策上,在规范教师行为上,都应该随时想到教育公平的问题。

任何有可能导致教育不公平的行为,都应该禁止。

当然,我知道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的,不用你来告诉我。作为一个退役军官、生意人,我整天都在玩儿一种叫做“博弈”的游戏,几十年了,我比你更清楚绝对公平与绝对不公平之间的平衡问题。简而言之:我们每个人都是绝对会死的,但是你就能说保持身体健康、延年益寿是没有意义的吗?同样的,教育绝对公平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努力去保持公平。

01

这个老师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教育公平”原则。

老师有工作饱和的,家长同样有工作饱和与不饱和的。将教学任务推给家长,显然会造成教育不公平的扩大。试想,你是一个CEO,整天西装革履谈笑风生,到点下班家就在公司附近,回家有阿姨做饭做家务,你有充足的时间给孩子批改作业;我是一个开大货车的,我整天都在路上奔波,十几天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一次,回家还得自己做饭做家务,我怎么去给孩子批改作业?

这种行为很显然扩大了教育不公平。

我知道会有许多“优秀教师”跑来批判我,一方面否定教育公平的意义,一方面否认这种行为影响了教育公平,然而这种批判是没用的。

第一,不得不承认,教师在我们的社会里绝对算不上什么“高收入人群”,也不是闲暇时间很多的人群。当孩子在你自己的学校里的时候,你可以确保孩子获得更多教育资源,那么他不升学吗?当他升学以后呢?你自己就是教育不公平的受害者啊!

第二,把教学任务推给家长,实际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博弈”,最终受害的是整个社会。当然,教师自己是短期的获益者,然而长期来看作为老百姓,是利益受损的人。在这场博弈中,只有短期获益者,整个社会都不会有一个长期获益者。即使是能够通过权力、金钱获得更多教育资源的人,同样是博弈的受害者,教育不公平带来的社会不公平扩大化,对他的利益是不利的。

这种行为必须由公共管理机构来及时严厉禁止!

02

但是我恐怕这个公共管理机构不会有所作为的。

前段时间大肆推出的所谓“体育计入中考成绩”、“艺术教育计入中考成绩”,完全是无视教育公平的作为,是对教育公平的严重损害。

我自己出身很贫穷,我的小学是个山村小学,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墙一脚就能踹倒、窗户上没有玻璃、桌椅都是本地木匠20年前的作品那种山村小学。好在我们有一个挺不错的校长,也是我的语文老师,一个总是穿着一身破旧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一个民办教师。他总是鼓励我们,我们虽然贫穷,但是并不比城里的孩子们差什么,只要我们足够努力,就能比城里的孩子学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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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清理一块荒地上的石头和杂草,砍树锯木板给自己弄了个“篮球场”;我们还自己改造厕所,让臭气熏天的旱厕所有所改观;一起翻屋顶的瓦,我们小孩子搬瓦,老师们爬到屋顶翻,下雨天才不会漏雨。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师,虽然自己文化水平也不高,还需要下课以后回家务农,然而他至少能够做到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孩子,鼓励每一个孩子努力学习,争取改变自己的命运。

迄今为止,我只见过这个满手老茧的汉子,露出过一次落寞的神情。

那时候我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费了很大劲从城里的旧书摊上淘换到一本《十万个为什么》,里面提到了一种神奇的东西,叫做“电脑”。

书里的描述我完全看不懂,字都认识但是组合到一起就不知道在说什么,问大人,大人说是某种跟算盘一样的东西。但是我非常清楚这东西跟算盘肯定不是一个东西,算盘是竹子和木头做的,这东西看起来干净、整洁而富有秩序,不像是木头和竹子为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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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问题当然是问老师,我第二天我就跑去问校长,电脑是什么?

他说,电脑就是某种跟算盘一样的东西,有了它你就不用做数学题。

我说,那珠算不也是数学题?

他说那不一样,有电脑就不用算盘了。

我说,为什么呢?你不是说电脑就像是算盘吗?

他一下子被我堵住了,嘴嘟嘟囔囔说不出话来,眼睛看一下我又看一下别的地方。他的神情让我也局促起来,在他的办公室里浑身不自在,隐约感觉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阳光从墙壁的缝隙里照进来,照在地上有个光斑,灰尘在阳光里飞舞着,我把母亲手纳的布鞋互相磨蹭着。我一紧张就不由自主的磨蹭脚后跟,让脚后跟总是烂得很快,手拧着衣角,心里在琢磨是不是扭头直接走掉算了。

很显然,他跟所有别的大人一样,也不知道电脑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个庄稼汉,为了国家的教育事业,为了山里的孩子,兼职做一个教师而已。他本质上是个农民,今天下午上完课还得回家去给红苕地锄草,顺便割红苕藤回家喂猪,他哪里去知道什么叫“电脑”呢?他祖祖辈辈都没有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个东西,更不明白这东西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词,从收音机,或者闲谈里。

我决定直接走掉算了,我那时候太小了,还不懂得怎么掩盖尴尬。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他说,我也不知道电脑是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有些发青,很愧疚的样子。

他接着说,城里的小学才会有电脑,我们这里小学和初中都不会有的,你要好好的学习,争取去考城里的高中或者中专,那里就会有电脑了,你就可以去学了。我们这里是不如城里的

那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小学不如城里,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显然被吓坏了,从那一刻以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怎么离开他办公室的,我怎么回到教室的,怎么回家的,乃至于后来怎么学会电脑这东西,怎么走出小山村,怎么当了一个军官,怎么人到中年转行做生意,怎么走到了今天,我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那一刻他的落寞,那种无可奈何,那种无能为力,那种面对巨大鸿沟的茫然无措。

如果那时候,“电脑”也要计入考试成绩的话,我恐怕就走不出那个小山村了。

后来我多年以后回到小山村,这件事情依旧对我来说不可磨灭,我购买了十多台堪用的二手电脑准备送给小山村的小学,也不是多贵的东西,不过以后孩子们就能早早的知道电脑是什么了,那是2006年。

然后被乡亲们告知,小学已经不存在了。

村小早就合并了,现在小孩子本来就不多,大都是些留守儿童,小学办不下去了。这些留守儿童需要走好几公里的山路才能到镇里去上学,然后又走好几公里回家。大部分都选择寄宿在学校,否则每天都走一趟是不现实的。旧的小学还没有垮掉,里面堆着稻草和谷壳之类的东西,我以前的教室居然还有门在,只不过打开门以后迎接我的已经是一窝耗子了。

我把这些二手电脑送给了那些留守儿童。

我坚决反对让家长批改作业,因为有些孩子的家长根本就不在身边,更多孩子的家长仅仅是维持生存就已经非常艰难了;我坚决反对“体育”、“艺术”之类的东西计入考试成绩,因为还有很多孩子连一个篮球场、一个手风琴都还没有;我坚决反对任何违背教育公平原则的行为,因为我是国家苦苦坚持了几十年教育公平的受益者。

03

现在我能够拥有的教育资源其实非常多,我的孩子上的是私立寄宿制学校,因为我总是不在身边,还给他请了上门辅导作业的家庭教师,周末代替我批改作业、辅导功课。他有一个自己的半场篮球场,乐器只要有兴趣就会买,此外当然还有画画的一整套东西。

说实话,就私立学校和家庭教师的开支,已经超过了本地绝大多数老师的全部收入。

然而我并不认为教育不公平继续扩大是什么好事情,一方面是我的出身,我屁股还没来得及歪掉,良知尚存;另一方面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以后生活在贫民窟的包围中,那样的话他生活得再好都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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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公平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们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要实现的是共同富裕,那么就一定要高度重视教育公平。有些孩子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不能再给他们的跑道设置障碍,不能让富人闲人的孩子跑100跑,穷人忙人的孩子却要跑110米栏。

这不公平。

依靠这种不公平的规则取得的优势,也不是真正的优势,迟早有一天会失去的。

把教学任务推给家长、扩大教育不公平的歪风已经愈演愈烈了,再不引起重视,是肯定要出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