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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首阳大君
“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的研究中，中国学者常采用‘中外友好’的模式来研究中外关系史，结果导致相关的研究常常流于没有学术意义的套话。”加州大学历史系教授孙来臣曾如此评价我国学者过去的研究缺陷。
这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就拿大明和朝鲜之间延续两百多年的宗藩关系来说，多数人总偏向于描绘两国之间以册封和朝贡一直维系着亲密的联络：
朝鲜使臣前赴后继向大明皇帝献上瓷器、纸张、美人和美食。明成祖朱棣在食欲不振的时候，点名要吃朝鲜的紫虾醢。明末文人沈德符还在《万历野获编》内评价朝鲜贡纸的质量为天下第一。这些深受明朝喜爱的异国物件，也令朝鲜王得到了大明皇帝丰厚的回赐物，比如各类珍奇的绸缎布匹。
当然，朝鲜半岛臣服于中国的历史要远早于大明。传说中，周武王灭商之后，即将纣王的叔父箕子封于朝鲜。而汉武帝时期到西晋末年这段时间，更是将朝鲜半岛北部直接郡县化作为领土。唐朝灭亡高句丽和百济之后，渤海国与新罗瓜分半岛，两国国王皆受大唐册封。五代十国时期，高丽王朝兴起，随后便向宋辽、宋金同时称臣纳贡。大元一统四海后，高丽王同时也是元朝征东行省丞相，历代高丽王都要娶大元公主为妻。明朝和朝鲜的君臣关系，也是自高丽沿袭而来。
[1]战国时期的箕子朝鲜
然而，看似其乐融融的背后，大明与朝鲜实际上曾长期充满着对另一方的防备，甚至是敌视。最忠诚的小弟表里不一，这恐怕是很多中国历史爱好者们难以接受，甚至是刻意想要逃避的现实。
众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在位时曾大兴文字狱。朝鲜太祖李成桂刚刚建国便被卷进了这场风波。朱元璋数次以朝鲜表笺用词不敬为由，逼李成桂将撰文者送来治罪。他还曾试图要李成桂交出朝鲜开国功臣郑道传。这直接导致了后者力谏李成桂在国内训练军马，教授阵图，准备北伐攻打明朝辽东。但由于朝鲜国内发生政变，郑道传被杀，李成桂退位，这一疯狂的计划才未能进行下去。
表笺案与辽东征伐，让明与朝鲜的关系在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虽然之后建文帝大方地册封李成桂之子李芳远为朝鲜国王，李芳远也在1401年将国内的“公侯伯”爵位废除以遵守身为臣国之礼。不过，朝鲜对明朝的警惕始终未有松懈。朝鲜尤其忌讳明朝发现它军力孱弱的事实。1419年，朝鲜世宗出兵攻打日本对马岛，在倭寇手中救下了11名被俘的明朝百姓。可这场战斗中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朝鲜，战果却十分凄惨。为此，世宗专门举行朝议，商讨是否该将这批汉人送回大明。左议政朴訔便坚决反对：
“汉人宋官童等十一名，备知我师见败之状, 不可解送中国, 以见我国之弱！”
[2]朝鲜太宗李芳远像
所谓的忠诚在国家利益面前便是吹弹可破的东西。壬辰倭乱后，朝鲜国内对大明的崇拜到达巅峰。可朝鲜王李珲因为万历多次拒绝册封他而心生怨恨，在跟明朝联手攻打努尔哈赤时，竟然下令要军队见机行事。
朝鲜暗通后金的流言甚嚣尘上。为此，明朝大臣徐光启上疏请参照汉朝设置“护羌校尉”的办法，自求前往朝鲜“监护其国”。这一消息被正巧在北京的朝鲜使者李弘胄探知。他花重金购得徐光启上疏的抄本快马送回，使得大明监护之议最终因朝鲜的提前反对而流产。
换言之，朝鲜与大明的君臣关系一直暗涌不断。以李弘胄之事就能看出，遣使大明朝贡的行为也是一场谍报活动。
不过，朝鲜终究是小国，非到不得已，它在多数时也谨守为臣之礼。比如朝鲜景福宫使用青瓦覆顶便是遵守明朝亲王府的规制。但其正殿勤政殿的台基和月台加在一起只有8尺，远低于明朝亲王府12尺8寸的限额。朝鲜王宫的等级放在大明，在郡王之上，亲王之下。而明朝就国亲王共有51人，他们能享受的居住待遇个个超过朝鲜王这个外藩。
[3]复建后的勤政殿
但朝鲜也有能和大明亲王比肩的东西，就是国王服饰。自建文帝开始，便将亲王等级的“九章冕服”赐予朝鲜国王，此后相沿为惯例。而朝鲜王妃得到的赐服，则始终只相当于明朝郡王妃。安南王曾在明英宗时请求大明按朝鲜王之例赐他冕服，被大明拒绝。到了明孝宗弘治十四年（1501年），安南使者又提出赐王爵常服的要求，却遭到礼部讥讽，称他们“不知彼国之王其名分亦为臣”。可见在明朝心里朝鲜始终是最重要的藩国，故而朝鲜王能享受到独有的厚待。
朝鲜之后也将明朝服饰视作文明的象征。嘉靖十六年（1537年），朝鲜曾专门讨论过国内服制问题：“我国士大夫及庶民衣服，与华制顿殊，务必阔袖，长至曳地，每为华人所笑。”
因为国内服饰跟明朝差距太大，朝鲜引以为耻，所以提出以《大明会典》为蓝本重订制度。与此同时，明朝不少大臣因为琉球人服饰比朝鲜更为接近大明，而认为琉球的文化水平比朝鲜要高。
可见，大明的服饰已经成为东亚各国进行文化角逐的重要象征。今天的韩国传统服装，与中国之间的传承关系，更可谓是一目了然。
参考文献：
[1]《明实录》
[2]《礼部志稿》
[3]《朝鲜王朝实录》
[4]李华东·《朝鲜半岛古代建筑文化》
[5]郑红英·《朝鲜初期与明朝政治关系演变研究》
[6]孙来臣·《明末清初的中越关系：理想、现实、利益、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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