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季

人和家禽家畜之间好像签有契约，善待它们，它们就会全心全意地回报，公鸡打鸣,母鸡下蛋，猫捉老鼠，狗看家，牛耕田。对它们不好，它们就会调皮捣蛋，公鸡半夜瞎叫，母鸡把蛋下到野外草窝里，猫躲起来一躲好几天让主人着急，狗对着熟人也龇牙咧嘴，牛发脾气罢工。不过，这样的情形很少出现，村庄大多数时候都处在和谐的状态中。

鸭子白天都漂在池塘里，捉小鱼小虾，自由嬉戏。暮色四合时，自己爬上岸，一拽一拽地各回各家，钻进了圈里。赶上心情不好，天黑了也不回家，把头别在翅膀里，作出一副在水上过夜的姿态来。可不能让鸭子在外面过夜，一则因为鸭子是在夜里把蛋下到圈里的，二则外面凶险，有不可控的因素危及鸭子的安全。鸭子很合群，一个不想回家，一群都不回，都漂在水中央。几家人围在池塘周围，留出上岸的口，往池塘里扔泥块。鸭子在人们的轰赶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岸。

鸡按时上宿，从不在外过夜。外面有它们的天敌：黄鼠狼。待鸡鸭都进了圈，主人把圈门合严，圈就成了安乐窝，黄鼠狼是钻不进来的。

猫则是一到夜里就精神了，很少在家过夜。白天往草垛里一钻就呼呼大睡起来。冬天，它们喜欢钻到灶洞里睡。被柴草烘暖的灶洞，成了它们的天堂。生火做饭前，要先把猫抱出来。这些煨灶猫，整整一冬都灰头土脸的。但是天一暖，它们换掉脏衣服，很快就漂亮起来了。猫和狗不一样，狗有凶狗，长得很丑，猫却是只只都很好看，天生一副娇贵相。猫能为这个家做出的贡献很小，但索取也少，一个人一顿省下两口饭就能喂饱它。它最大的长处是乖，乖乖地，不惹主人烦。

狗最大的好，是忠诚。狗不嫌家贫，在家里吃不饱，去外面找吃的，吃饱后也不在外游荡，自己就回来了。趴在那两扇破木门前，眯缝着眼假寐。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立刻警觉地站起来，一顿狂吠。它们有一个特殊的本领，就是能识别家里的客人。哪怕是第一次来做客的，它们也能认出来，对客人从不瞎胡叫。不知靠的是气味，还是会察言观色。

村里家家都喂有家禽家畜。猪圈上贴的是“槽头兴旺”，鸡鸭圈上贴的是“鸡鸭成群”，这些家禽家畜烘衬着一个家庭的兴旺发达。它们是红红火火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母亲把这些家禽家畜叫做“哑巴畜生”，带着怜惜和疼爱。小时候，我们要是虐待它们，母亲会教训我们说:“打那哑巴畜生弄啥呢？它们不会说不会讲，本身都够可怜的了。”它们要是闯祸了，我们惩罚它们，母亲会说：“哑巴畜生懂啥呢？你要是想让它死，它都不能活。别打它了。”村里每家都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慈母心，仁者心，不仅恩被子孙，还惠泽万物，爱及花木稼穑、家禽家畜。

这由人及物的爱，一代代传承下来。我们悉心地照料着这些哑巴畜生，它们和我们亲密地生活在一起，死心塌地，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