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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新敏

坐标:江苏宿迁

谁的青春不渴望流浪,有的人在心里,有的人在路上

国庆节,七哥骑着大摩托,行程700公里到长治,跟骑友短暂聚餐后又匆匆返程。

七哥到家第一时间就去鸡场看他的“四万”,他发的视频,机械化的喂养流程,我们也跟着他走了一遍。他的“四万”,是四万只鸡,大的二斤多,小的一斤左右。

七哥坐标苏北,1米87的个头,四个哥,两个姐,他行七。他出生时母亲四十二,大嫂已娶进门,他属于搭拉着养,那时穷啊,吃喝穿都将就。他淘,打架有瘾,初中毕业后当兵是他提出来的,反正不在家待。走的那天,他可美了,最喜欢的村里大河闸口的“瀑布”都没瞟一眼,走得潇潇洒洒。

他是特种兵,人帅,身手敏捷,复员后没回家,就在部队驻地青城谈了个女友做起了服装生意,发了一笔财。谈婚论嫁时,女友家坚决不同意找苏北的,他们管苏北叫南方,脑子里类似国外那么遥远,独生女,不能远嫁。他要是倒插门得改姓,这让他受不了,爱情失败后,老娘用自己病危来要挟他回家,回家让他娶媳妇,娶了媳妇,当娘的完成任务,他乐意去哪儿她都不管了。

媳妇娶了,一双儿女生了,在苏北憋得他横蹦,大哥在北京搞建筑,七哥就奔祖国的心脏来了。北京的建设轰轰烈烈,他待了十年,虽然是城市的边缘人,冷也好,饿也好,他梦里都没想过家乡,偶尔回一次家,反而睡不着,他觉得自己是家乡的白眼狼,身体里流淌的是逆家乡的血。

逢年过节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来聚,七哥尽为人父为人夫的义务带他们游玩,走的时候,他仿佛是送走了三件行李,他们到家了,心也就不惦记了。七哥说特奇怪,年轻时候不知道什么叫想家。

心里有家,是从一系列的变故开始。某个新工地塔吊刚立起来当晚刮大风,塔吊折了砸了工人,工人新来的还没入保险,赔了七十万,但是他非常愧疚,觉得自己失职。接下来他哥因为合同条款笔误,赔了一笔,公司倒闭,他有股份,他也赔钱。清算的那天,他陡然虚脱:半生流浪,毛干爪净,一无所有。他哥先回的家,他不回,他承认,家乡,是他默默地毫无指望地在心里的一个符号,失去家乡或家乡失去他,他都无动于衷。

他成了北京一家足球店的业务员,他的业务跑得超好,好多天后他发现,卖得最好的足球是他老家生产的,小作坊不起眼,离他家很近,他心里咯噔一下:老家,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回家!这个念头炸出来的时候,七哥十分兴奋。他直奔足球生产厂,从车间的学徒做起,仨月就成了业务经理。但是做球是手工活,对员工的依赖比较大。他眼没闲着,决定踅摸一个适合自己的产业。

七哥在超市先发现的绿皮鸡蛋,才研究下蛋的草鸡,学技术,村里给提供了地皮,建造了两个上千平方米的钢结构大棚,蛋鸡从两千只到四万,他成功了。但是他有原则,在他家,绿皮鸡蛋随便吃,小草鸡,谁也不让宰。

对于多年的漂泊,七哥说,谁的青春不渴望流浪,有的人在心里,有的人在路上。他借用网上一句话,“人生必然有两段路要走,想走的和必须走的,走好必须要走的,才能走想走的。”必须的路他已结束,想走的路还在继续,他说此生无憾。七哥现在是,人在家乡,生活美好,乡亲好,土地好,晚风好,一切都是甜的。四十七岁的人,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带七的年龄都阳光。

女儿南京上的大学,留在南京工作,儿子大学考的厦门,七哥鄙夷他们走得太近,他们可以更远。一双儿女表现出了恋家的情结,七哥讲:“没有故乡的童年不完整,但是,故乡,都是为异乡让路。”他不希望儿女能感同身受,但是他想说,有故乡托底,你们尽情走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