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夏天》第三期积分赛结束,七强决出。

有意思的是这第三场积分赛的内容,主题叫「写给最在意的人」,乐队们要从自己的歌里,选出一首写给自己最在乎的人的作品,演给大家听。

这是今年《乐夏》到目前为止最私人的一次表演。这个主题立意也揭示了乐队创作表演会面对的一种问题。

音乐到底是唱给自己听还是大众听?私人的更能打动听众还是普世的情感更能打动大家?

一开始马东就和张亚东探讨了这个问题,张亚东觉得想要给太多人写歌的那种普世情感反而打动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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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可能不是非此即彼,但这期乐夏最后的结果,包括由此引发的一些争议,都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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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一下的话,十支乐队的表演方向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1、写给前任。2、写给乐队成员/家人。3、写给从前的自己。4、写给观众。5、写给宏观的过去或未来。

让我们来一个个慢慢说,

第一类唱给前任,都是老乐队,比如马赛克的夏颖,譬如Joyside的刘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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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觉得乐队是浪子,但反而是这些老乐队,展现出了纯情男孩的一面,也算是某种刻板印象的背反。

他们的故事都很感人,夏颖带着姑娘送给他的同款帽子上台唱《莫里森与杂货铺》,因为原版的已经被他戴坏了,只能收在家里。

他自己不敢表达,还得乐队成员帮他说,他其实现在都还想着把姑娘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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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马东太会做人,说这一档节目给人姑娘制造太多压力了,让姑娘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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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side的《Silly Girl》给更广义的女孩,但这首歌同时也是刘虹位当年写给自己来北京后的第一个女朋友的。

边远对此倒是一点不避讳:男人可不就得给女孩写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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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则是写给乐队成员/家人,这跟第一类其实有一定重合度,谁说乐队成员不是彼此的恋人呢?

于是大波浪的李剑唱了他写给邢星的《他的方式》,也是因为邢星曾经离开乐队,那是他到现在都难以回想的一段过去,也正是因为邢星的这次离开,李剑意识到邢星对自己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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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插曲是,临时来助阵的石璐说,给大波浪打鼓那会儿正是刺猬的低谷期。虽然现在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说起,但是这种低气压在当时确实构成某种彼此的默契度,这个过去可能并不是那么美好。

乐队成员之间总是会形成某种奇妙的关联,这力量超越常规的那些关系,整个乐队就像是一个人,经常被用来形容他们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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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也还有超级斩和椅子乐团。酸唱的《蔚蓝Blue Luv》是写给文件夹的,因为只有文件夹在人们不喜欢乐队也骂酸的时候支持她。

《乐队我做东》的时候,马东让他们三个人选末日带上船的东西,他们都选了彼此,就像是「三位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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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椅子乐团的《惦惦的梦》则是写给爸爸,箱琴跟他学的,支持也从他这里来。

椅子乐团的幸运和共性还在于每个乐队成员的家人都很支持他们的选择,这或许是大多数乐手没能拥有的前史,这种温暖也进到了他们的音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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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类则是写给从前的自己。重塑雕像的权利去寻找以前的排练室,把《Hailing Drums》唱给赤贫时期的自己。

现在已经成为国内一线乐队的重塑,也有过演了这一场不知道下一场在哪里的时候,那些年的排练室也已经全都不在了,看着无名高地酒吧里脸上还有稚气的华东和刘敏,你也会感慨中国乐队最野生、最自由的那些年,已经像他们写给的那些「过去的自己」一样,真正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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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寿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同样是写给低谷期的自己,从音乐学院毕业后的三姐妹有不同的方向,三胞胎第一次觉得越走越远。

在必须一起做点什么事儿的驱动力下,她们做了福禄寿,也写了这个乐队的第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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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类则是像达达乐队这样的,最重要的人是观众。

对乐队来说这当然是一种特别好的选择和表达,新歌《再.见》也就显得特别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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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类的代表就是HAYA和Mandarin。

对于前四类乐队,夏颖的一个比喻其实很贴切,他说他自己以前不敢在台上唱这首歌,因为这就像是把一本珍藏了多年的日记,突然翻开来给大家看一样。

换句话说,这是极度私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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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些私人情感相对,HAYA和Mandarin的创作则是宏大脉络,HAYA的《迁徙》是写给草原和他们的族人的。

Mandarin则选了《Cradle Song》,因为喜欢科幻片,他们想要把这首摇篮曲送给未来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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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乐队的表现,是这期中我个人最喜欢的,但是他们恰好又代表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方向。一个原始自然,一个科技文明。

在唱完以后,黛青塔娜解释了这首歌的用意,如今的草原已经跟她小时候见过的大不一样。小时候的他们甚至都不住在蒙古包里,直接穿着羊皮袄就在草原上露营,有满天的银河,但是现在她带女儿回去,草原已经变成了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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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担心还有更多的、还没有被我们拥有和占有的地方,被人们蔓延式的迁徙淹没掉。

从游牧民族的角度,他们始终背负着一些东西,今天的歌曲就是一种反抗,不管从选曲,立意还是整体的舞台呈现都是。

彭坦也说他们完成了一场表演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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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他们的分并不高,只有184票。超级乐迷和专业乐迷的分数都很低。

《乐夏》上聊起乐队的时候,总是会谈到音乐风格,或电子或朋克或民谣或爵士,这本来没有问题。

但HAYA这种乐团很难分类,之前的一期节目里还专门打趣过这个问题,最早为音乐做出流派分类其实是唱片公司分类方便销售,但总有些音乐是没法被分类的,于是就一股脑儿被扔进了世界音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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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YA的音乐当然有很强的蒙古民族文化,但这并不是说民族音乐就和世界音乐划等号。HAYA的世界性或许更多在于他们音乐的视角,比如在这次的表演里关注到的这种自然问题,现代文明的吞噬性力量。

换个角度看,即便从纯音乐的实验性视角,他们依然是领先的,全胜为了更好地演奏马头琴,甚至把琴锯断改良,也想要把马头琴做成世界性的乐器。张亚东也认同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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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特别好」的张亚东这次并不认同他们的音乐表达。

他理解别的乐评人在HAYA音乐里得到的感动,但他觉得HAYA想通过音乐反抗「自己的生活被科技文明冲击」的状态,并不那么「世界」。

因为科技文明是不可阻挡的,你只能拥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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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世界音乐的乐队,应该要变得更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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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拥抱科技文明就不世界了吗?

比赛结束后黛青塔娜还发了微博,才知道她其实还说了更多的话,都被节目组剪掉了,因为「那些最痛彻心扉的事情是不被允许发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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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头去看这期积分赛的整体排名。你就会发现某种趋势,马赛克这样的讲述极度私人情感的「八年日记」,分数最高,HAYA、Mandarin这种讲述宏观话题的,得分都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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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是说在乐队的现场表达中,私人的或宏观主题有着高下之分。切换到《乐夏》的打分标准,「是否喜欢乐队的演出」来看,这里更多的可能是个共情和代入度的问题。

摇滚/乐队文化在其兴起年代有战后一代思潮相伴,顶级乐手们不仅仅站在音乐艺术的殿堂,也是代替青年发声的文化icon,所以我们会用「摇滚精神」来形容这样的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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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年代下的华语摇滚文化精神是什么呢?这是一个需要重新定向的问题。虽然并非愤怒就更高级,反抗才是摇滚精神,但我们的确要承认,内地「让我们在这土地上撒点野」的一代人,有着与西方摇滚黄金年代更为相似的背景,相比之下,香港台湾缺乏这样的时代文化背景。

回到这一期里HAYA低分这个问题上来,那些民族的、自然的问题,切切实实是他们的问题,当然也是世界音乐的问题。

但对于在城市中产文化下圈缩太久,或者已经有非常固定音乐审美的张亚东们和其他乐评人们来说,这种痛苦并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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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角度看,这其实跟福禄寿、超级斩这样的年轻人乐队所思考的问题和生存困惑,不被更成熟一辈人认同,甚至是批评太大太空,共享了一样的保守。

新一代创作者和现在的评价者已经不在一个时代,音乐教育、音乐思考也全然不同,所以有人会批评福禄寿和Mandarin学院派技术流,对他们的表达无法体认。

人们都审美容易被经验限制,欣赏也容易倒向经历。不同的时代之间没有共振。

在这样的审美错位下,倒是情爱、前任、对昨日自我的惋惜自怜,尤其是纯粹忠诚的非你不可,是更没有门槛的共通情感,或者说,理想世界。

但这个世界,比世界音乐的「世界」,小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