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一岁，它们何止在治愈我|治愈|荣枯|西红柿|豆子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0年第15期

从小到大，我都特别喜欢吃西红柿，几乎一年四季都不离。去年春天，我第一次萌发栽种西红柿的念头。

3月中旬，网购了几株小秧苗，我才知道，原来西红柿是直接点在土里的。当时，我们住在交大徐汇校区旁，那几日恰逢学校翻新一块草地，我们就去装了两盆土。

在一个春风和煦的夜晚，将小秧苗栽种在这些土里。后来无意间回忆此，我忍不住玩笑道：我的西红柿们，是在学校的土里长大的，勉强也算在番茄界有点文化吧。

栽种过后，就养得很粗枝大叶了。也曾上网查询，试图精心呵护，可看到施肥流程，胆小也嫌麻烦的我，很自觉地放弃了。只每日晨起浇水，顺便用手机给它们放音乐，看天气不错，就搬到窗外的小架子上晒晒太阳。有时候天气判断失误，而白天又不在家，就只能任它们风吹雨打。

就这样，它们竟也一天天长高了，还开出了小黄花。在春日里看着它们，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动的，我当时住的市中心居民区，多沧桑老旧，从窗户望去，不远处的小公园里，老人们日复一日枯坐着，而一天天长大的西红柿苗，在阳光下，是多么可爱的生命力啊。

期间，有次和奶奶打电话，说起我在花盆里种植了西红柿，一辈子只知在菜园田畈种地的奶奶，随即在电话里大笑，说这要是能结果子，公鸡都能下蛋。

我不服气，说它们已经开花了。奶奶想了一下就改口道，那有可能会结果，但肯定不会大过蒜头。之后，我每每想起奶奶的话，还会和西红柿说，让它们要努力啊，结个大果子给奶奶看。

5月初，爸爸病情加重，我终日神不守舍。当时西红柿苗已经快一米高了，一天早上，我心不在焉给它们浇水时，突然瞥见在枝头坠着一颗小小的西红柿，毛茸茸的青色。

我又惊又喜，赶紧再仔细寻找，又在其他枝头发现两颗同等大小的果子。看着这小小的生命之果，紧紧揪痛的心，竟不由得一下子松软下来，感动不已，那一瞬间，它们已经在治愈我。

这之后，我格外留心它们，每日多了和它们相处的时间。相对无言，我静静地望着它们，淡淡地打理着心事。小西红柿们一天天壮实，而爸爸的病情，也有惊无险地缓了过来。

5月末，仓促地搬家。已经长到一米多高的西红柿，塞在车里跋涉一路，有些蔫萎。把它们安顿在朝北的窗台上，继续浇水放音乐，过了几日就缓了过来。夏日里阳光炽烈，常常早上浇完水，傍晚回来，盆里的土就干了。

天气越来越热，果子越结越多。每天晚上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看它们，自言自语和它们唠嗑，数一数，今天又红了几颗。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看看它们，说声早上好。

6月，西红柿已经陆陆续续熟了一些。我实在不忍心摘取，可是姑妈说，时间久了果子会腐烂，也会被鸟雀啄破。最终还是在一个凉爽的傍晚，我摘了最大的两个，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自己拉胚烧制的小盘子里，郑重其事地切开。当时，正值西红柿上市的季节，很容易就能买到酸甜饱满的大个头果实。我们的西红柿不是很大，果皮比一般的厚，瓜瓤也有些沙。可那时在我眼里，窗台上一天红甚一天的小果子们，已不仅仅只是西红柿。

7月，天气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西红柿几乎都熟了，大部分自己吃了，也送了朋友家人一些。月中，爸爸的病情再次加重，我继续奔波不停，有时几日才想起给它们浇水。尽管盆里的土晒得干裂了，可它们偶尔还会奋力地结出几颗小果子，尽管这些小小的果子再也长不大，往往很小一颗，就被晒红了。可是我好像能听见，它们在告诉我，无论多难，还是要努力的，生命本身，就是充满奇迹的。是的，我就是能听见它们的声音啊。

8月，它们再也不能结出新果子，而几场台风过境后，它们只剩下几根相对粗壮却枯老的根茎。那时，奶奶比我后种的西红柿，早已完成一轮荣枯。奶奶将地翻新后，种了豆子或是青椒。中旬，1岁小侄过来玩，我抱着他，将最后几颗西红柿摘下，小小的个头，有青有红。

转眼已有秋意，种植西红柿的时令已过，我们把它们搬到楼下的草地上，倒出来后才发现根茎已然那么粗壮，盘根错节在一起，像历经沧桑的老人。半年前把它们栽进盆里面时，它们还只有细细的几缕根须。回到楼上，原先安置它们的北边窗台上，两根用来牵拉固定的细麻绳，正随风飘来飘去。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它们陪伴我，从春到秋，到了冬天，永远藏进了我的心里。万物皆灵，草木有情，荣枯一岁，它们何止在治愈我。我时常想念它们，就像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