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每个边上，都有风景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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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原创：人生边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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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柳条筐趁着夜色降落在罗文礼家的半圈。
母羊被惊醒了，它有限的智慧受到了从未遭遇的挑战。柳条筐散发着湿润的青草之香，里面盛着的却不是夜草，是一件被露水打湿了的女装棉袄，蓝底黄花的灯芯绒面料，上面均匀地分布着几朵葵花，母羊以为陌生人送来了一堆葵花，细看之下，葵花掩映的是一张婴儿的小脸！
苏童的小说《拾婴记》，就是以这样突兀的方式，将一个婴儿直接推到了我们面前。
天亮的时候，柳条筐被移到了罗文礼的家门口。
罗文礼的大儿子庆丰一边端着大碗喝粥，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柳条筐，不时还吆喝上一声：
来看看，来看看，谁往我家羊圈塞了个孩子？
四邻八舍很快围拢过来，可是看热闹的人多，解决问题的却没有一个——既没有人认出孩子的来历，也没有人愿意收养那孩子。
不过，一个好心的女邻居在离开前，到底留下了一个靠谱的提醒：
孩子不是小狗小猫，不管后面如何说怎么做，先去镇上登记一下，总是要的。
这话让罗文礼的婆娘卢杏仙找到了由头，她烦躁而又气愤地宣布道：
如果这孩子没人抱，就让庆来送到镇上登记处去！
庆来提着柳条筐，原计划忠实地执行吩咐，将它和其中的婴儿一起丢到登记处的，可是半路上，他临时改了主意，将柳条筐放在了一家幼儿园的窗下，然后便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幼儿园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个婴儿，说他们是幼儿园，不是福利院，幼儿园有自己的规章制度的，不允许随便收孩子。
就这样，柳条筐连同筐中的婴儿，被不停地推来推去。
到底经了多少人的手，多少人得到又多少人推开了这个婴儿，真没有谁会在意。
那确实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个婴儿，可天知道那是谁的婴儿！
卢杏仙当真没打算把那个婴儿留下来，村子里面谁不知道她家穷，多张小嘴就意味着多一个人吃饭，就算吃不垮她家，让她本就艰难的日子变得更艰难，却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旁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鄙夷她张口闭口总谈钱，把孩子丢到她们门口试试，看她们还有没有底气这样高声说东说西？
越想这些，卢杏仙就越来气，目光尖利地落在说她的一个女人身上，啐道：
“她要是一头羊，我还就留下她了！羊吃草，不花钱不占口粮，可你没看见吗，这是孩子，不是羊！你让我给孩子也喂草呀？
卢杏仙让儿子庆来把孩子送到登记处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悬着的，她实在不确定登记处会不会接下这块烫手山芋，万一人家也和村子里其他女人那般，说什么孩子丢到她这里，就是和她有什么缘分，再顺手把孩子登记到她家里，呀呀呀，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亲手接下了一个大累赘？
因此，庆来空手回来的时候，卢杏仙的心里着实长长松了一口气，就算后来得知死小子把孩子丢在了幼儿园窗下，也觉得无甚要紧了。
只要孩子不在她这里，丢到哪里，去往什么地方，是好是坏，和她又有什么什么关系呢？
可是，卢杏仙没有料到的是，让她抓狂的事并没有因此远去。
黑夜来临，一只柳条筐趁着夜色，再次出现在她家的羊圈中。
第二天早晨，一眼望见那只柳条筐的时候，卢杏仙突然有种错觉，她家的羊圈，已经成了一个迷宫，不单圈住了柳条筐，也圈住了她自己。
卢杏仙收敛心神，壮着胆子蹑手蹑脚靠过去。
谢天谢地，只是一只空筐子，里面并没有婴儿。
然而，当她再转头时，心不禁猛地跳了一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她的羊圈中，多了一只小羊，怯懦地站在角落里。
终于，闻讯起来的庆来确认了一个可怕的秘密——那只小羊，不是别人家的羊，不是哪里走散的羊，而是那个被人遗弃的婴儿，此刻化身为羊，认准了他们家的门，又回来了！
《拾婴记》全篇写实，唯独结尾处的构思，颇得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神韵。
纵然这样的魔幻，让人心碎——
只因为卢杏仙说要是她家的羊圈里出现的是一只羊，她便会养着，而如果是一个婴儿，她便无法收留。
人不如羊，果真？
美丽可爱的女婴，扑闪着大大眼睛始终安静不哭的女婴，在化身为羊时，眼里涌出了泪水。
在卢杏仙的认知中，羊当然是不会哭的，会哭的，只能是牛。
可她显然忽略了一件事，羊自然是不会哭的，可那不再是一只普通的羊，而是披上了小羊皮毛的婴孩。
《拾婴记》中，无疑这是最让人动容而又难过的一处描述，它直击我们的内心，叩问我们坚硬麻木的熟视无睹。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过这个婴儿，包括那狠心丢下婴儿的亲生父母——纵然他们有天大的难处，可是忍心抛下自己的骨血，仍然让人无法接受。
因此，故事中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面对婴儿，都成了最最冷漠又最最自私的看客。
段守新在分析《拾婴记》这篇作品时，说了一段极为中肯而又极有有洞见的话，不妨原文引用如下，以为结语：
在《圣经》中，是羊代替人类承受罪，成为祭献上帝的牺牲。《拾婴记》中的这个羊人或者人羊，最终也成了牺牲，在人性的冷漠的祭坛上的牺牲。
只是，这个羊人或人羊的牺牲，不是要代替人类承受罪，而仅仅是承受着人类的罪，或者说是凝聚和彰显着人类的罪，因为同情心与爱的缺失所导致的罪。
人生君说
“一个人的冷漠会让人寒心，
一群人的冷漠却会显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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