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现场》栏目

由济宁市作家协会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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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黄发有 为《文学现场》栏目题词:文学照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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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阴雨·队屋

◎赵霰

只要天的情绪糟透了,就会连阴(雨)起来,麻杆雨不紧不慢下个没完。在这样的天气里家家习惯了会竖起耳朵来听,亦可说是等待,等待那一长一短悠长而又有节奏的哨声:嘟——嘟!嘟——嘟!一个披蓑戴笠、矮胖胖的身影,穿梭在村巷里。吹哨者是老记工员翟大爷。

其实社员不管是听到哨声或没听到哨声,只要连雨天都会自觉到队屋去的。队屋名称叫“五间屋”,顾名思义,一溜五间草屋,是队里的会堂。五间屋挤得满满实实,不像现在,村里开个会比登山还难,高音喇叭都喊劈了也没人到村会议室去。村干部没法便想招儿,谁去村开会发给谁二十或三十元钱(发钱也去不多,尽老弱残)。那时社员们学习、工作都很积极,除了开会听队长布置生产、会计公布收支外,最乐意听的就是从不同嘴巴讲出来的笑话以及陈年古儿塞的故事。不管是嬉笑怒骂,还是插科打诨,收获的都是发自肺腑的欢愉与开心。

不到烧饭时间,会开完了仍没有人离开,因那五间屋里弥漫的烟雾、洋溢的气氛太吸引人,而开会做活两不误,耳朵、手都不闲着。勤快的男人借此搓绳、编筐篮、独笼;女人没有懒的,个个携了活计,有带网筢子结网的,有拎网籰子缠线的,没网结的或织毛衣或纳鞋底、缝鞋帮,女青年多专心绣手帕鞋垫,给心上人也给自己……

最欢快热闹的是开会前的场面,队长总是到点才亮相,社员们似乎是跑龙套与文武场的,谁也不愿迟到被队长点了名。有积极性也是为了先占一个好位置,以采得好光线多做活。这些也是次要的,会前的开心取乐才是关键所在,那欢乐的场景能把人带到极其神圣的精神世界里,可以毫无忌讳地说笑斗嘴、爆料、揭短,讲新鲜事、啦骚呱,可以冒“七叶子腔”(过头话)……阵阵轰天的笑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起来,有时一段有趣故事能在心里乐好几天。

大名朱老二、人送诨号二憨子者,是队里的明星,才份儿超群,编笑话全队第一,张口就来,想拿谁开心就编谁的笑话,有鼻子有眼,大家笑破了肚子他却不笑,脸绷得跟火石儿似的。因此常挨那帮兄弟媳妇、表兄弟媳妇的鞋套子及“短命鬼”“挨刀砍”“烂舌头”等阵阵狠骂。

人无外号不发。妇女骨干“一把手”者,二憨子远亲表弟媳妇也。表弟憨厚老实,少言寡语,大事小情全由媳妇当家,因之大人孩子都叫她一把手,真名倒忘了。一把手性格开朗,与表兄朱老二很有稀汤场,见面互叫外号,不打闹一番不算完。一把手个高身胖,棒劳力不换,二憨子瘦削且矮,动起手来每每吃亏,因此他有妙着:打不赢便跑。被大家笑话为“祖传绝招”。

又逢一个连阴雨天,淅淅沥沥下了三整天,不能上工。早饭刚罢,翟大爷一长一短的哨声响在大弄小巷里,男女社员三三两两涌向队屋,少倾,五间屋坐满了人。一把手今天兴致特高,主动出击,腌臜二憨子,说他曾偷听过弟媳妇的床,被弟媳妇骂了一个月不敢吱声。二憨子则败坏表弟窝囊,没男人气,天天给一把手端尿罐洗裤衩。一把手于是就揭他鲜为人知的短:抠新媳妇的手心。说有一次麦口大旱,队里挑水泼场,按挑水趟数计分,由二憨子刚过门的本家弟媳妇发牌监督,挑水工每挑一趟都要从她手中接一张盖有会计印章的纸牌。新媳妇是湖外镇上人,高中生,白皙漂亮,粉扑扑的脸蛋儿盖了全队,谁见了都要多瞅几眼。二憨子从弟媳妇手中接牌时故意不接好,掉落地上,让弟媳妇弯腰捡起再放入他手里,趁机抠人家的手心。弟媳妇回家告诉了男人,被本家弟弟找上门揍了两皮槌。

包袱一抖,引起一阵哄笑。一快嘴妇女问:二哥,挖新媳妇手心身上过电了么?又引起一阵骚乱。二憨子丢了颜面,损失自尊,于是反击,大声道:“大家听我讲个故事,是一把手的!”众人一听有故事,都来了兴致:“快讲啊——一暂开会了呀!”

二人对掐,受益的是大家。一把手得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看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二憨子干咳了两声,手掌习惯地撸了一下嘴巴,娓娓讲道:

那年,一把手的二孩才两岁,下过雨后,地上到处黏糊糊,二孩穿得虎头鞋鞋底粘成了泥疙瘩,一走路便摔倒。一把手的大伯哥正好看见,就献殷勤,说二孩娘你抱起孩子,我给抢抢鞋底,免得再摔倒。一把手抱起儿子,脚丫子耷拉在裤裆处,大伯哥找了个碳铲子来抢,谁知泥土粘在鞋底干了,抢不下来,大伯哥就使劲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力过猛碳铲子滑了,不偏不倚戳进一把手的腿裆里,那个揪心的疼啊,又不好意思声张。

到了晚上,一把手脱裤子一看,乖乖,竟铲去了一块皮。男人见状,眼瞪得如炮珠子一般,问,是谁弄的!一把手说,是咱哥。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好你个人模狗样的,不吃粮食,抄起铁锨就奔哥家来。一把手狠命地拽住,说:别声张了——丢人,再说哥又不是故意的,吃个哑巴亏算了!

二憨子说完最后一句,夺门而逃。一把手圆睁杏眼,摸了块砖头追去——队屋里顿时刮起欢笑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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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霰 zhaoxian 作者简介: 赵修振,笔名赵霰,微山岛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微山湖诗韵》、长篇纪实小说《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散文(散文诗)集《心空明月》、长篇纪实文学《张海迪》、散文集《红色微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