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诞生——决定命运的1919（四）|宇宙|宇宙观|爱因斯坦|相对论|达尔文

如果说，在此之前公众对这个人几乎毫无认识，那么现在，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好像没有一个人未曾听说过爱因斯坦和他的业绩了。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的、同时代人的描述反映出了那些日子里的激情：“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像这个人的名字那样被如此多次的提及。在让整个人类着迷的宇宙这个主题面前，所有的事情都相形见绌......到处都在举办讲习班和游学讲师授课的流动大学，引导人们从日常生活的三维困境进入思维空间的美好天堂......相对性成了占据统治地位和让人获得拯救的词语，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只要想象一下：一个活生生的哥白尼在我们中间漫步，一种崇高的感情便会油然而生。”

爱因斯坦的名字一下子挂在了所有人的嘴上，当然还有那个值得注意的、名为相对论的东西——它之所以博得人们的好感，主要是因为谁也琢磨不透。“我敢确定，”他解释说，“群众对我的理论的热情，恰恰来自由于不可理解而产生的神秘。”“由于难以理解而吸引他们，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这就是神秘莫测所拥有的色彩和吸引力。”

直到此刻他仍然相信，这场“相对论引起的喧闹”很快就会平息。“不过，能让我经历这件事情，是命运对我的恩赐。”10月23日，他还对马科斯·普朗克这样袒露心声。1920年初，他给他的瑞士朋友海因里希·臧格尔（Heinrich Zanger）写信说：“自从人们知道光线弯曲以来便掀起了对我的崇拜，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像个偶像......但在上帝的帮助下，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而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的是：面对即将降临的荣誉的威力，不管何方神圣也只会束手无策。

现在，他被涂上了光辉，但是以一种令他恐惧的方式，一个充满梦魇的时代开始了，来不及回复的信件压垮了他。终其一生，诗歌都是爱因斯坦宣泄情绪的出口，所以他用一首诗表达了他的厌恶之情：

信件每天带来成百上千的事情，

每家杂志都张着贪婪的大嘴——

经受这种折磨的人该怎么办？

他沉默无语并暗自思忖：让我一个清净清净！

即便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领会他的思想，能够真正享用他为创立一种宇宙新秩序而英勇奋斗多年所获得的正确成果，一个像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想必还是会同那个“老人家”再谈一句话（有时候他这样称呼上帝，而不是指某个人）——尽管尼采（Nietsche）早已宣布上帝不复存在。

作为一个人，爱因斯坦的光彩超过了所有其他的人，他把这归因于他的影响力，最起码不亚于他所从事的工作。从1919年开始他所经历的事情，尤其是他在环球旅行中所经历的、那种把他当做英雄和神明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崇拜敬奉，并不仅仅是那记划时代锤击的余响——在那记重锤的撞击下，旧的物理学大厦轰然倒塌，在其废墟上爱因斯坦建立了至今适用的宇宙观。

更重要的是，他给那些由于科学而三次受到伤害的人们平添了些许慰藉：哥白尼（Kopernikus）从你们的世界中心夺走宇宙的王冠，达尔文（Darwin）毁掉了你们对上帝创造万物的信仰，而弗洛伊德（Freud）又将你们的潜意识解释为“我”的统治者；而现在，这种受本能驱使的、起源于低等生命的、乘坐着它那个小小的星球孤独地穿行在茫茫宇宙间的生物，竟然证明：尽管如此，人，还是如此伟大！仅仅通过思考——他那最宝贵的本领，就能够洞悉宇宙及其深处的奥秘。

将爱因斯坦的形象骤然抬升到天上并促使他的敌人采取行动的并不仅仅是这一文明之成就，他对于人们的影响力也可以归为全然不同的其他原因。首先，他懂得将他作为学者和预言家赢得的威望用于自己的目的，特别是慈善和政治的目的。他的求索，他对和谐的渴望，以及他反对任何一种形式的权威的斗争，并非仅限于科学领域；他把它们扩展到了整个人类和文明进步的过程。在他那些创造知识的同行中，没有一个人曾经像爱因斯坦那样将自己和一项政治纲领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