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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黄昏,她走出王宫。

在混乱的巴黎街头,寻找一个性伴侣。

那是她的大婚之夜。

她扔下新郎,扔下满堂宾客,换下环珮珠翠,穿过一丛丛的流浪汉。

最终,她在一个墙角,看见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她一生的传奇,在1572年8月18日这晚真正开始。

那一晚之前,她的名字叫玛格丽特。是法国公主,“独一无二的珍宝,永不凋零的鲜花”。

那一晚之后,她有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字:玛戈王后

而在那个年轻人那里,她没有姓名,没有身份。

他只记住她的喘息与蓝色锦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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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她:蓝色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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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人们提起玛戈王后,都会说:她的婚礼是一个地狱

“地狱”二字,不是形容词。

而是真实描述。

她的丈夫是纳瓦拉王储。胡格诺派教领袖。

她是法国瓦卢瓦王朝的公主。父亲是亨利二世。母亲是凯瑟琳王太后。天主教徒。

而天主教,也是当时的法国国教。

胡格诺教则被视为新教。

两个教派,因信仰不同。终年厮杀。

玛戈与亨利分属不同阵营。两人的结合,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并伴随着阴谋。

她知道凶多吉少。

可无能为力。

那时候的欧洲,宫廷混乱,色欲如流。生在权力漩涡中心,她完全不由自主。命如浮萍。

13岁那年,她失了贞。

对方是她的一个兄长。

再之后,几个兄长轮番爬上她的床。她柔弱孤立,无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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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破坏她。也令她淫荡、失格。

王太后并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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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关心,孩子们是否在权力之争上有天赋。

倘若在家庭聚会之中,谁说出独到的统治战略,会令她双眼放光。其他的,对于母亲而言,都是小事。

她是野心家。

权谋满胸。

后来因教派冲突不断,法国王室内忧外患,她变得更加狠戾,异化成一柄权力的剑,党同伐异,人性尽失。

幼年的玛戈,曾在一次晚餐时,见到自己的母亲。

她试图求救:

“哥哥们总是强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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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并没有大惊大恸。

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她敷衍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并未过多追问,也没有后续动作。

玛戈这才明白,她的破碎与绝望,对于一个王朝而言,对于母亲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她能怎么办?

为了生存,她只在心里,生出箭矢,生出迷香......成长为一株艳丽罂粟。

有异香。

但也有毒。

彼时的法国宫廷,不知是近亲结婚太多,还是太淫乱,大多生得瘦小而委顿。

玛戈是异类。

她站在城墙之上,红色斗篷翻飞,肤如蜂蜜,眼如星。

墙下所有人瞠目结舌。

整个法国都公认她是第一美人。

她确实是个人间尤物。

大仲马在《玛戈王后》里这样写着:

“她生着黑色秀发,光泽皮肤,肉感的眼睛,长睫毛,雅致的长颈......

法国人为国土上能开放出如此艳丽的花朵,而深感骄傲。”

而《欧洲动荡史》中则记录:

“玛戈美丽、谨慎而优雅,但生长环境却极其堕落。我觉得没有人能不受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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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2年,玛戈19岁。

她走入被铺设好的结局。

——作为一枚棋子,与18岁的纳瓦拉王国继承人亨利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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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以好色闻名。

在中野京子的《王朝物语》一书中,有这样的评价:

“亨利还有另一个绰号——‘色豪’。他从来不缺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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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到了老年,依然风流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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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实在是旗鼓相当。

婚礼定在8月18日。

那天,玛戈盛妆,内心却无悲无喜。

宾客如云。

笑语喧天。

可那都不是她的。

在她的身后,几个兄长看着她。看着她一身嫁服,满头珠串。讨论着今晚由谁成为玛戈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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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问玛戈:“你愿意吗?”

玛戈倔着头。

不回应,不叩首。

她当然不愿。

所有一切,都不是出于“我想要”,而是“我不得不”。她置若罔闻,如同木雕。但她怎么能拗得过母亲和兄长。

在她的身后,一个兄长伸出手,将她的头狠狠地摁下去。强迫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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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她成了亨利的妻子。成了玛戈王后。

她知道,他不爱她。

她也不爱他。

他们之间,甚至不如陌生人。因为是敌人。

他与她背后的权势,

互为水火,

时刻想要铲除对方。

而她的婚礼,被凯瑟琳王太后策划成一桩旷世阴谋。

一生一世的红。

一宫一城的血。

因为亨利是胡格诺教领袖,听说他结婚,新教徒从四面八方涌来,见证他的婚礼。

巴黎大街小巷,都是新教徒。

就在那天,王室觉得机不可失,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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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的对象,就是胡格诺派教徒。

惨叫声不绝于耳。

巴黎血流成河。

塞纳河被成堆的新教徒尸体阻断。

妇女儿童也没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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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这场婚礼在编年史中,被记录为“巴黎的血腥婚礼”。

这一晚,也就是臭名昭著的“巴托罗缪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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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玛戈王后》里,杀戮开始前,玛戈身披蓝衣,蒙面,正在巴黎的某个墙角,与一个年轻人赤裸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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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拉莫尔。

拉莫尔,年轻的拉莫尔,英俊的拉莫尔,此后将令她疼痛一生的拉莫尔......

在大仲马的书里,多年以后,她对国王说:“我爱您超过所有的女人。不过,我爱拉莫尔超过所有的男人。”

她的传记里这样写着:

“玛格丽特有很多情人。但她一生只爱过这个情人。”

那一刻。

玛戈对现状、未来都一无所知。

不知道大屠杀即将开始。

不知道亨利正在一个侍女的床上翻滚。

不知道今晚之后,两个教派将更加不同戴天。

她只暗暗地感到欣喜:今晚,我终于作了自己一次主。

她逃出大家对她的预设——

没在婚礼之夜,被兄长们蹂躏。

没和亨利上床。

没和旧情人吉斯伯爵发生关系。

她靠着巴黎的墙砖,迎向拉莫尔。

空气里,血腥味若有若无。她贪婪地呼吸。她抓住他,触摸他弯曲的、起伏的脊椎……像一张弓。

她像只小兽,躺在他的射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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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过后,他们睁开眼睛。黑暗已经聚集。

她暗暗说:“忘记我!”

像蓝色的风一样消失。

如今细想起来,这场艳遇,不像是纵欲。更像是反叛。

作为一个傀儡,她的一生都在顺从。

她能反抗什么?!

无权。

无势。

所拥有的,只有一点美貌。她的性,就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她睡过很多人。

王储,公爵,侍卫,兄长,陌生人,男人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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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点反叛,多么无力和可怜。

她反击不了任何人。

只能以损毁自己的方式,令他人觉得难过。觉得不爽。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种报复。不如说,这是一种撒娇——求求你们,看见我吧!

依然没人看到她。

她的艳名,倒是先于她飘出宫外。

人们提起她,多数后面跟着一个词: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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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拉莫尔,风华正茂。他站在巴黎街头,跟着新教徒一起咒骂玛戈王后。

“那女人就是个妓女......”

“听说她人尽可夫,夜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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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那一晚,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蓝色妖姬,就是被他恶语相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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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电影《玛戈王后》的情节,玛戈那时不知道,拉莫尔还有一个身份:新教徒一个首领的儿子

他在墙角云雨之后,站起身。步入险境。

屠杀已经开始。

针对他的追杀,也随之而来。

他浑身是血,狼奔豕突,在天主教徒的刀枪之下,到处寻找生路。他打开一扇扇的门,冲进去。

其中一扇,里面站着玛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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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不知不觉来到了玛戈避难的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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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他给过她鱼水之欢。屠杀之夜,她回报以救命之恩。

她帮他挡住刀剑,给了他生路。

拉莫尔离开时,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玛戈王后。他又惊又恼又喜,百感交集。

窗外,是惊惊遽遽、挨挨拶拶的人群。

旅馆里,心浮了又浮,情动了又动。

而这边,宫墙深处,凯瑟琳王太后说:“要杀,就要杀干净!”

她要杀无赦。

要斩草除根,不留余孽。

她甚至想不顾及玛戈。要亨利的命。

这一次,玛戈去求情。

凯瑟琳王太后则反劝她取消婚约:“我可以宣告婚姻无效。你不需要为他求情。”

玛戈跪下来。

“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他就是我的丈夫。”

她的求饶,令亨利躲过一劫。因为这种恩,他们得以相安无事。从1572年起,亨利和玛戈一直被软禁在法国宫廷中。

亨利改信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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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王国暗潮涌动。屠杀仍在继续。

法国多个城市、乡镇都被波及,杀戮横行。十几万人丧命。

处处惨状。

人人自危。

乱世之中,玛戈愈加思念一个人。

拉莫尔。

那时候,拉莫尔也返回巴黎。同样致命地想她。借助他人的帮忙,他们在一个公爵夫人家中相见。

开门便是耀眼的笑。

他穿越16世纪的黑夜白天,风尘仆仆,温柔地叹息,哦,玛格丽特。

第二句话便贴着她的唇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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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她入怀。

她赤裸着身体,钻入他的斗篷中。如同一体。

他的唇一直贴着她的发。

在他如天鹅绒般的肌肤里,她的心中一片温柔。恐惧都在瞬间被岁月掠空。

她涌上奇怪的奢望。

——千山万水之中,哪一条路是我们的呢?

他说,他带了200个新教徒,要拯救她的丈夫——新教的领袖亨利。

他以为,自己骁勇善战。

可他不知道,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

他的软肋,就是玛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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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黑夜的蝙蝠,掠过巴黎。

他们站在青灰色的天空下,涌上不祥的预感:噩梦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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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王太后找来占卜师,占卜王国的命运。

答案令她恐惧和惊异:

天有异象。

瓦卢瓦王朝将走向衰亡。

而法国王位,最终会落到亨利身上。

王太后当即决定,用一切手段杀死亨利。也就是玛戈的丈夫。

她请人暗杀。失败。

她找人来下毒。将无解的毒汁,洒在一本书上。放到亨利的房中。

但没有想到,当时的法国国王,也就是她自己的儿子查理九世,与亨利成为了朋友。

1574年,王太后阴谋布下的那天,查理九世去找亨利闲聊。亨利不在。查理九世看到了这本书,坐下来,开始翻阅。

翻页时,他伸出食指,舔了舔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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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身中剧毒,几日之后,浑身流血,暴毙于万塞纳的深宫。

当然,也有传记称,国王是死于肺结核。

具体死因不得而知。

1574年7月18日,查理九世死后,弟弟安茹公爵亨利赶回巴黎。

1575年,他加冕为法兰西国王。

成为亨利三世。

原本所有的权谋,都与普通人无关。可玛戈是局中人,加上国王的中毒,需要一个罪人,需要献祭者。

这个人,最好与王室有关,又无关。

最好有点能量,但又可控。

同时还要有把柄,落在王太后手上。

这个人,就是拉莫尔。

阴影忽然降到了拉莫尔头上。可他毫不知情。

1576年,亨利逃回纳瓦拉。

玛戈没有跟随。

拉莫尔心急如焚,以为她出了事。二话不说,再返巴黎。准备救出玛戈。但他的深情令他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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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羊入虎口,被当成毒害国王的凶手。

被捕。

被押入刑场。

当众斩首。

玛戈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再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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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黄昏,他从后面环着她。

“听说你的情人们,结局常常是死亡。

听说你的床边,有很多金色盒子。

里面装着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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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戈温柔地回头:“哦?他们这样说?”

拉莫尔没有回答。

他希望玛戈,答应他最后一件事。唯一一件事。

“你发誓,如果我死了。你要保存我被刽子手砍下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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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成谶。

他真的身首异处。

玛戈悲痛欲绝,已经不知道发出哭声。

她赶到的时候,拉莫尔已经死了。她取下钗环,取下珠串,抱着他的头,坐上前往纳瓦尔的马车。去投奔亨利。

法国不再是她的家。

这是监狱。

是刑场。

她一身血衣,神色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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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一个马倌问她:“你的衣服上都是血。”

她幽幽地说:“在我恢复笑容之前,我会一直穿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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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之于一个王国而言,拉莫尔的死,都不值得书写一笔。

可他的悲怆离世,之于玛戈,却是信仰的崩溃。

她的一生,都在为权力殉葬。

她还能相信谁?

能爱谁?

处处营营苟苟,哪里有半丝真心。一旦遇上了,再用心,再珍惜,还是不可控地成为权力的殉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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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尔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有的。

在电影《玛戈王后》中,拉莫尔是新教徒。

但在历史上,拉莫尔是她弟弟弗朗索瓦的一个亲戚。

拉莫尔也确实是她的情人。

因和玛戈一起,卷入宫廷权力之争。被斩首。

劳伦斯·詹姆斯在《欧洲动荡史》中写过,斩首前,拉莫尔的遗言是:

“代我向玛戈王后致意!”

而内韦尔公爵则在回忆录中说得更详细。

处决当晚,玛戈王后和密友悄悄走出卢浮宫。
戴着面纱,满脸悲痛,坐上马车,前往拉莫尔的处决地——格雷夫广场。
她们取回了情人的头颅,将其带到蒙马特的一座私人礼拜堂中,并将头颅以香药处理并埋葬......

1589年,亨利三世死去。玛戈的丈夫继位,成为亨利四世。

第二年,亨利与玛戈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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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拉莫尔死去的那天,她没有想到,磨难才刚刚开始,她一生都将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在亨利的纳瓦拉,她被逐。

回到法国,王室又将她赶回去。

去了自己的封地,又被当地教徒逐出......

她带着一腔心碎,半生骂名,坐在马车中,穿过巴黎,向吉凶未卜的远方奔去。

天地寂静。

世界像死过去了一样,苍凉到令人发冷的气息,一波波涌过来。一下子浓了,近了,一下子又淡了,远了。

一切悲欢都在千里之外。

如同一种命定的结局,她走入传奇,又独自离去。史书上记载,她一生无子,孤独离世。

古老江山,混沌如初。

作者:周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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