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是他,“我见青山多妩媚”亦是他;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是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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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南宋抗金爱国诗人的辛弃疾,文可作《美芹十论》《九议》之策论;武可单骑千里直取叛徒首级;他一腔热血南归,政绩斐然,赤诚忠勇。可为何却反复遭到弹劾,晚年更是竟因被弹劾“好色贪财,淫刑聚敛”而被罢职;他一生所期盼的金戈铁马,北伐收复中原的壮志为何终是空留余恨?

这里大抵可以借用他所敬仰的诸葛孔明的判词稍作修改,来作为他自己一生的解释。水镜先生曾言道:“卧龙虽得其主,不得其时,惜哉!”,而亦被人称为“隆中诸葛”的辛弃疾却可以说是“虽得其时,不得其主,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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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位豪放派词人,辛弃疾的《稼轩长短句》中收录了近六百二十首诗词,其本人亦有“词中之龙”之称。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易安居士)并称“二安”(辛弃疾字幼安)。但是诗人只是他的“副业”,他实则可以为一位文韬武略无不擅长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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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沦陷区的辛弃疾,自少时参加起义,在“采石大捷”之后,率义军奉表南归。虽然“归正人”的身份使他尴尬的被作为了“江南宦游子”,然纵横他的一生,先后镇压叛军,抗旱救灾,发展地方经济,一心为国为民。可这样一位将军,竟于晚年被弹劾“好色贪财,淫刑聚敛”而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在开禧北伐前夕被罢职,含恨离开官场,离开他心心念念的北伐。

这当然不是辛弃疾第一次被弹劾,但是这一次,却是最让他灰心的一次,因为这是他离自己多年夙愿:收复中原,最接近的一次。

开禧元年,因金国当时处于内外交困,加之南宋平章国事韩侂胄的不懈推动,宋宁宗追封抗金名将岳飞为鄂王,并改国号为“开禧”,以彰北伐之心。因此,一向主战的辛弃疾也接到了诏令,而此时他已六十二岁。奉表南归四十余年,未有一日忘却北伐之志的他,对此次北伐充满信心“金国必乱必亡,愿付之元老大臣,务为仓猝可以应变之计,”。

此外,他还主张北伐是“为社稷,为生民”之事,出知镇江府后,积极备战,招兵买马,“备分其屯”。本以为终于等到了一朝试剑的机会,却在备战的最后时刻因朝廷的弹劾之风盛行而被谤罢置闲职,只能眼睁睁坐视这次仓促开始的北伐,最终以叛徒肆虐,重现“赢得仓皇北顾”的局面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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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禧年间,大概是辛弃疾一生最为悲郁的时期,一再因为种种强加的罪名而被罢职,贬谪都未能挫败他积极入世力争北伐的壮志。而这次期盼已久的北伐烽火将起,自己却在紧要关头不能继续参与其中,至此一事,这位“梦回吹角连营”的将军终是无力继续,只能慨叹一声“别有人间行路难”

此次被罢之后,朝廷又多次征召,但辛弃疾皆以年老不能胜任而辞任,于开禧三年,身染重病而卧床不起,同年九月,大呼杀贼数声而亡。对于辛弃疾来说,晚年的这次征召和罢免大概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元气。可是,即便是他真的留在了战场上,又能如何呢,依然只能是廉颇余恨罢了。

君不见乾道元年,军事著作《美芹十论》被拒只能流传坊间;

君不见乾道六年,军事策论《九议》被束之高阁;

君不见初南归时,进言张浚分兵三路不被采纳,致符离之战惨淡收场;

君不见上奏孝宗“虏亡而中国之忧方大”的预言不被重视,而后蒙古继金成为南宋最大的忧患。

即使辛弃疾留在战略重地镇江,更大的可能仍然是无力回天,或许可以期待奇迹出现,使稼轩终成北伐之志,然历史已成历史,一切假如皆无从见证。

遥想当年在沦陷区“少年握槊,气凭陵”的幼安,一腔热血,文武双全,愿承祖父之志,执三尺青锋上阵杀敌,收复中原。奉表南归时,“锦襜突骑渡江初”的意气风发,转眼皆空,四十余年的南归,而他只是历尽了官场坎坷和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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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太过耀眼的人,上天都会嫉妒而不使其得偿所愿。

遥记淳熙七年,辛弃疾力排众议,克服万难于湖湘之地建起地方军事武备,经费不足时靠发展地方经济自给自足,设施材料不齐时向百姓收购,甚至于将皇帝传召停止的金字牌藏起,终于组建成了金国为之忌惮的“飞虎军”,足以备御边境。而就在建成飞虎军同年,辛弃疾被非议“肆厥贪求,指公财为囊橐;敢于诛艾,视赤子犹草菅”,而后不得不匆匆离开湖南,离开刚刚建起的飞虎军。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淳熙八年,辛弃疾帅江西时竟有因此被弹劾,台臣王蔺弹劾其在湖南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使用官府的钱财赈灾安民被谤挪用公款,经商增加官府收入以筹备“飞虎军”被指贪赃枉法,雷霆手段镇压贼寇被弹劾为残酷好杀,他的果决,他的大局观,他的利民惠民建设家国的举措如今却都成为南宋文人攻击他的利器。

绍熙五年,帅福建,被弹劾“残酷贪饕,奸赃狼籍”,遂被罢帅印;

同年,再次被弹劾“结交时相,敢为贪酷,虽已黜责,未快公论”,即使被罢黜了,仍是不够,再次被降职;

而后,遇庆元元年的“庆元党禁”,被无辜牵涉进党争的辛弃疾一年内接连三次被弹劾,最终名衔一空,回归乡野。

罪名不必新颖,重要的是皇帝相信即可,前前后后这样的罪名反复弹劾,每次必中。朝廷用到他的才干时就征召,而每次他被弹劾时就立即罢黜。或许是因为他仗义执言的性格皇帝本就不喜;又或许是因为他归正人的身份,上至皇帝下至朝臣皆所忌惮;或许,正如他自己的词中所言“倾国无媒,入宫见妒,古来颦损蛾眉。看公如月,光彩众星稀。”他这个人,他的才华本就不为当时苟且偷生,偏安一隅的南宋所容,“蛾眉曾有人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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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辛弃疾又与其他人不同。少时受业于名师刘瞻的他,学成出师之时选择了南归,而与其并称“辛党”的同窗党怀英选择留在了金国,日后更是成为了金国的文坛领袖。可是他没有选择,即使南宋朝堂懦弱,君臣思安;即便满朝文武皆愿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可那里却是他的家国,是他从小魂牵梦萦,在沦陷区心心念念要返回的家国,那里亦是他的祖父遗志。昔年,有霍去病去国之病,如今,有辛弃疾,为国弃疾。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朝野唤醒。若是不能,就等。一次不能,就多次。而这一等,就是四十年,这一等,终其一生,无果。

归隐后的稼轩,亦会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闲适恬淡田园之作,这大概亦是他奔波一生所向往的生活吧。然他一生矢志不渝,初心不改,所坚持的收复中原,所希望的天下太平,终是不得。那一声“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最终却只得“华胥梦,愿年年、人似旧游。”

最后,引用一句稼轩悼念其故友朱熹的祭文,同样作为对他一生的纪念: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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