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问一个市民,在小区里,你最深恶痛绝的不良行为是什么,答案绝对少不了高空抛物。

高空抛物,被称为“悬在城市上空的痛”,不仅极度不文明,还会对社会造成很大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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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数据表明,一个30克的蛋从4楼抛下来就会让人起肿包,从8楼抛下来就可以让人头皮破损,从18楼高甩下来就可以砸破行人的头骨,从25楼抛下可使人当场死亡。

空啤酒瓶在18楼和25楼的高度抛下,均可造成致命伤害。一个4厘米的铁钉在18楼摔下时,可能会插入行人的脑中。

高空抛物常见的七种武器,是烟头、菜刀、啤酒瓶、花盆、爆竹、砖石、晾衣杆,无一例外是居家常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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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抛物造成的死亡事件频频见诸报端,早已成为人人喊打、人人自危的社会隐患。

不仅是现代社会,其实早在北宋年间,高空抛物就曾造成了多人死亡的重大危害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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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抛物多发生在高层,隐蔽、高发,伤人于无形。

2000年,郝跃在跟熟人李某站在马路边聊天时,被一个从高楼上掉落下的重3.8斤、直径达10多厘米天蓝色的“三五”牌烟灰缸砸成重伤,这就是著名的“重庆烟灰缸案”。

这件案子引发了广泛关注,警察虽尽力调查但仍未找到行凶者。

但本案受害者已经出现,他的伤痛谁来买单?因为找不到行凶人,就自认倒霉吗?不行,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郝跃最终选择将所有住户告上法庭。法院判定,除了搬离的两名住户外,上述住户均不能排除有扔烟灰缸的可能性,于是这22个住户分担赔偿责任,各户各赔偿8101.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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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住户说,我们家没有人抽烟啊——你家没人抽烟,不代表不放烟灰缸。

有住户说,我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要承担赔偿责任——谁让你楼层里住个缺德鬼啊,你买房子没请大师看风水吗?

重庆这个案子发生后,《侵权责任法》干脆把这个判例写到了法条里,明确了高空抛物致人损害的,整栋楼的人都要一起赔钱,除非你提出有力证据说不是你干的。当然为了照顾情绪,《侵权责任法》用的是“补偿”不是“赔偿”——who ca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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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要觉得你在自家安分守己就行了,有可能第二天你就会被法院召唤,再过一阵子法院就判你赔钱,只是因为邻居干了缺德事。

所以这件事就搞得更闹心了。本来高空抛物就很让人烦躁了,现在搞得人人惶恐。难道就没有办法惩治这些无良人士吗?

于是面对滔滔民怨,最高法出手了。2019年10月21日实施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依法妥善审理高空抛物、坠物案件的意见》规定:

故意从高空抛弃物品,尚未造成严重后果,但足以危害公共安全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规定的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处罚;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条第一款的规定处罚。

此规定一出,民间一片叫好,纷纷翘首以待,谁会成为光荣的第一人。

最高法这个规定出台时,成都的周某某与其男友正租住在某小区十楼,但她肯定没有闲心去留意高空抛物的后果。2019年11月15日两人凌晨外出吃夜宵,直到早上七点多才返回,因琐事发生了争吵,周某某像以往一样开始耍小姐脾气,把客厅桌子上的物品挥落后,又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从窗口扔出。

菜刀掉落至距小区大概十米的公交站台顶棚,弹至地面,把旁边等车的群众吓得半死。

2020年7月21日,成都青羊区法院当庭宣判了这起高空抛物案件,周某某因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这起案件是成都办理的高空抛物入刑后首案。

刑罚的震慑力不必多说。醉驾入刑后,酒后驾车的现象就大大减少了,你我身边的朋友是不是喝了酒后都要乖乖的找代驾了。

所以本案一出,那些动不动就往外扔东西的人肯定要掂量下了。

这就是刑法的规范(规制)功能和秩序维持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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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高空抛物这么猖獗又讨人厌,最高院为啥不早点把它列为犯罪类型呢,非要拖到现在?

这里有个常识错误:最高法院确实很牛,但还没牛到可以把某个行为“入刑”。

根据罪刑法定原则,有些人有些行为虽然人神共愤,但刑法里找不到对应条文,你就不能定罪,比如那个躲着死活不开门、任由江歌替其挡刀的刘鑫。

但高空抛物行为早就有被判刑的先例。

2018年12月22日下午6时许,杨某兴因退还租房押金问题,与其租住的中山市民众镇六百六路149号“天添住宿”房东王某秋产生纠纷。随后,杨某兴为泄私愤,站在上述出租屋四楼阳台处,不顾他人安危,将啤酒瓶、床板、菜刀等物品扔至楼下道路。最终,杨某兴因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获刑三年。

这是因为,我国刑法里有很多“兜底”“概括”类罪名,最常见的就是刑法分则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罪里的“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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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本章所有罪名,比如放火罪、决水罪、爆炸罪、交通肇事罪等都可以定“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但由于刑法已有专门条文规定了上述犯罪行为,所以在确定罪名时优先适用,除非确定特殊罪名时无法做到罪责刑相适应。比如一起交通肇事案实在太恶劣,则有可能被法院判决为“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因为后者刑罚更重,最高可判死刑。

对于本章没有明确规定,但危害了公共安全、足以构成犯罪的,则统统确定为“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所以,对于高空抛物行为,并非是最高院说了它才构成犯罪,这原本就是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的规定。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高空抛物行为可以被认定为“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但毕竟没有针对性的罪名,所以实践中最终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占比不多。最高院的这个意见,是根据行为人的动机、抛物场所、抛掷物的情况以及造成的后果等因素,就准确判断行为性质、正确适用罪名、准确裁量刑罚等进行的指导性规定,从刑罚角度加大了对高空抛物的打击力度。

但力度更大,让我们更为期盼的,当然还是正在征求意见的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

在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中增加两款作为第二款、第三款:“从高空抛掷物品,危及公共安全的,处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有前款行为,致人伤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同时构成其他犯罪的,依照处罚较重的规定定罪处罚。”

刑法修正案(十一)一旦实施,“高空抛掷物品罪”将成为独立罪名——当然具体名称有待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确定。

可别小瞧了这个独立罪名,这就相当于高空抛物在刑法里挂号入籍、取得名分了。无论是教育指导、社会震慑,还是司法机关定罪量刑,都是个本质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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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这个“高空抛掷物品罪”跟“危险驾驶罪”一样,都是危险犯,行为人实施的危害行为造成法定的某种危害结果的危险状态,就构成了既遂犯,并不要求发生实际危害后果。

你从屋里往小区里扔东西,即使没砸到人,也可能构成“高空抛掷物品罪”。

其实不光是刑法,民法典对高空抛物也有规定。

从建筑物中抛掷物品或者从建筑物上坠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损害的,由侵权人依法承担侵权责任;经调查难以确定具体侵权人的,除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侵权人的外,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给予补偿。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补偿后,有权向侵权人追偿。物业服务企业等建筑物管理人应当采取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防止前款规定情形的发生;未采取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的,应当依法承担未履行安全保障义务的侵权责任。不明抛掷物、坠落物致害的,公安等机关应当依法及时调查,查清责任人。

刑法修正案(十一)实施后,届时民法典应该也已经施行了。惩治高空抛物,我们将喜迎民刑合璧、双拳出击的法治环境。

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呢?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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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民法典的规定。高空抛物确实保护了被害人的权益,但保护的方式是基于“公平责任”。于是,整栋楼里,除了扔东西的那个人,其他人全被“公平”了。

当然了,民法典为了照顾情绪,同时要求公安机关要查清责任人。把这人找出来,好让大家来向他追偿。

但这条规定多少有点不伦不类,安慰的成分居多,因为公安机关不太可能涉足民事领域的证据收集。

由于高空抛物的隐秘性、突发性,往往缺少直接证据,公安机关同样会面临侦查困难问题。有些原本可以列为刑案的,由于成本太大,也有可能被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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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我们所深恶痛绝的高空抛物,未必每个都能构成犯罪,比如扔个垃圾袋、卫生纸、包装盒,甚至有人直接往下倾倒排泄物。上述种种,对我们的困扰也不少。

所以,高空抛物入刑固然值得狂欢,但你要全指望公检法来帮你清除垃圾,那就太天真了。

这里必须要点名表扬下民法典,在侵权责任法的基础上,民法典规定了物业服务企业等建筑物管理人的安全保障义务,如果未采取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应当依法承担侵权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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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物业服务企业等建筑物管理人要承担的并不是补充责任,而是直接按不作为因素的大小承担侵权责任。

办理成都这例高空抛物案的检察官马强也提到了这点:物业公司应加强监管和管控力度,以在小区安装摄像头等方法,实现对业主行为的监管。

所以,对于高空抛物取证难的问题,物业服务企业和业委会应当积极发挥作用。最常见的就是安装监控摄像头,记录下高空抛物的瞬间,以视频为证据,就很容易追查到肇事者。对于一些屡劝不改的业主,物业服务企业就要不厌其烦地上门劝导。若劝导仍无效果,则可依照相关法律起诉之,以期达到教育大家,共创和谐的目的。

物业服务企业如果不积极为之,就有可能承担侵权责任;业委会如果不管不问,就有可能被愤怒的业主罢免。

来看个正面的典型。杭州余杭区昌运里小区,随处可见白色的仰拍摄像头,整整47个,据说连丢烟头都能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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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霸气的装备,谁还敢高空抛物。

为了惩治高空抛物,刑法和民法典可谓煞费苦心。刑法负责惩治,民法典负责抚慰。但取证难的问题解决不了,遭殃的除了受害人,就是整栋楼的居民,当然还有“咎由自取”的物业服务企业。

刑法的惩戒、引导和教育作用,对于某个领域的社会秩序维护力度虽大,但绝非一朝一夕。而对单个小区来说,物业服务企业和业委会只要动作够快,就能立竿见影遏制高空抛物。

花费有限的财力去安装大量的摄像头,让高空抛物无处遁形,不是远比纠纷来了再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去扯皮强的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