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佳偶天成|佳偶|木匠|木筏|柜子|箱子

文/紫柔

民国初年，灌县土桥乡有一高姓人家，在河滩里有十来亩薄地，家里有一架漂亮的龙头鸡公车。他家还在乡场正街上开有两间铺面，一间为铁匠铺，一间为木匠铺，加工镰刀、钉耙、锄头、箱子、柜子、桌子、板凳等农具和生活用具，用那辆龙头鸡公车推起沿乡叫卖。

高老汉正当壮年，颇有发家致富的雄心，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扩大耕地面积，还是多加工用具来发财？

发财致富的选择还没有作出决定，高老汉眼下迫切要解决眼前一个难题，两口子唯一的女儿玉兰有些笨拙，早已过了婚嫁的最佳年龄，但还待字闺中。为女儿将来着想，高老汉两口子思去想来，先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再说发财的事。于是，高老汉便开始在暗中物色附近乡邻中的年轻人。

一天，高老汉推着鸡公车在成灌大道上兜售自产的小木器和小农具时，遇上一个来自川东下五县苦寒地方出来闯生路的年轻农家汉子，名叫罗世贤。一番交流下来，高老汉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借口雇佣匠人做铁木打造活儿，将罗世贤带回家。

这个出来闯荡的小伙子，竟然还会干点木匠活儿，原来在当地农闲时，他曾帮人开凿过石条，拉过大锯，甚至跟着一位老木匠做过棺木和嫁妆家具等，在乡下跑过两三年木匠活。

自然高老汉两口子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满意，但笨拙的女儿对小伙子不理不睬，整日关在闺房里不露面。罗小伙也只顾埋头干活，从木匠的刨、凿、锯到铁匠铺的红炉锻打、淬火，样样活路都干。高老汉心中很是喜欢，犹如捧回家来一个无所不能的宝贝，心里已经把小伙子当作上门女婿看待了。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高老汉见罗世贤替自己家里干了不少活，是一个为自己实现发家致富梦想的最佳人选，有点儿遗憾的是小伙子与女儿玉兰的事却看不到一点进展。这半年来，罗世贤除了干好高老汉安排的活路外，还在空闲时间用一些旧木料打造一个大柜子。这柜子与别的柜子不同，它的不同在于柜子门不是向外推拉，而是抽屉一样的由左向右滑动，且柜子还是四面封闭的，貌似一口大箱子。说是箱子吧，可在两侧上各开一个小窗，仿佛是供装在里面东西透气用的。大概是觉得不常用吧，做好后又用木板盖起来再用插钉固牢实，在柜角的易损处都有角铁或铁皮包裹起来，这样就是从山坡上滚落到山脚下也不会破损。

正当高老汉对罗世贤制作的这个柜子又是称赞又是疑惑时，罗世贤向主人提出结算半年来的工钱要辞工的要求。原来那时候川北、川东的乡下人，普遍认为到川西坝子的灌县来做生意是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有句谚语说得好，“弄烂就弄烂，弄烂到灌县”嘛。罗世贤也是抱着这个念头来到灌县的。只因当初一无本钱二无落足之处，他才决定先帮人，然后瞅准时机自己再做生意。现在他积蓄了点本钱，又找到一个既可以栖身又能做生意的地方，只是还不便详细地告诉主人，他对高老汉一家也恋恋不舍。罗世贤是个聪明人，他早就看出主人家对自己有意的心思，况且高老汉的女儿虽然有点笨，但模样长得端庄，又善良、朴实、勤劳，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有好几次小伙子干活儿延误了吃饭，玉兰姑娘亲自热好饭菜送到铺子上。小伙子对玉兰姑娘暗自喜欢，只是小伙子出于自尊，不愿背上一个上门女婿的称谓“入赘”。

临别时，罗世贤对高老汉一家说：“我们是否有缘分就看天意了，我永远忘不了你们全家对我的恩情！”那天吃过早饭，高老汉亲自将罗世贤特制的大木柜捆在鸡公车上，罗世贤拎着行李跟在高老汉推的鸡公车后面，慢慢地朝灌县城走去。

罗世贤虽说来自川东的乡下，他还真有点城里人经商的头脑。原来灌县城东门外的太平桥（蒲柏桥）是一座带屋顶的廊桥。他将自己的大木柜往廊桥中央一放，就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摆摊位置。白天他在柜子上摆放货物销售，晚上他将货物收进柜子一侧，而空出的另一侧便成了床铺。他钻进去卷起身体就可以美美地睡觉了。他这个方法在灌县城内既省了铺面钱，又方便做生意，在此作为经商口岸的确堪称一大发明。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夏季岷江河涨水。在入夏后到立秋前，蒲阳河、柏条河年年都会涨水，而横跨这两条河的太平桥，隔不了几年就会被洪水毁掉重新修建一次。在当地老人们的记忆中，老住户们一生总会遇上好多次的桥垮桥建的情况。只是罗世贤这个外乡人对灌县的水患历史不了解，所以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太平桥上摆摊、挑担的人到了天黑时就收摊回家了。除了几个乞丐在桥上露宿外，他是唯一住在桥上的商贩了。

那年，自七月下旬以来，灌县城暴雨不停，山上的洪水从宝瓶口涌入内江，又分泄到蒲阳河、柏条河。河水涨过石头桥墩，又淹没了桥柱子。正在太平桥上做生意的罗世贤觉得木板桥在微微颤抖着，预感桥有危险。于是将摆在柜子上的货物全部撤下打包，先将货物送到桥头岸上，然后准备再将空柜子扛到安全地方，这时已来不及了，浑浊的水浪突然像一堵墙一样凶猛地向太平桥压过来，只听河水声像闷雷一样，桥的两端已塌了。

罗世贤大惊失色，知道来不及回到桥头上了。可是更加危急情况又出现在他面前，只见离桥几丈远的水浪像野马一样奔腾而来，那巨浪中出现一架被离堆象鼻岩撞垮一半的木筏子，木筏的尾端趴着一个人，那人凄凉地喊叫着：“救命啊！筏子打烂了……”河坎上站了许多人，可是没有人敢下水去救他，也没法救他。而这木筏子眼看就要撞向桥中部唯一的桥柱了，说时迟，那时快，罗世贤哗地一下拉开木柜的抽板门，身子一闪跳进柜子里，他还来不及将柜门拉回时，只听一声轰响，大木柜已被巨浪高高抛起，一股水浪涌进柜里，他用吃奶的劲才将柜门推来牢牢关上。这大木柜犹如一艘封闭的木船，罗世贤躺在里面，听见水浪扑打柜子的声响，听到浮物撞击柜子的闷响，隐约还听见岸上人远远的呼叫声。随波逐流的柜子不知会漂向何方，也不知何时才会停息下来。罗世贤已经顾不得想这些，他只庆幸目前暂且还活着。

沿岷江河一带的人们烧饭用的柴火，大约有一半都是这条河提供的。每逢涨水，就有柴火漂下来，人们叫它“水柴”，但是这次涨水实在是太大了，来得猛，去得也快，大水打烂的筏子撞垮了太平桥，还说顺城街都淹了，大水漫进来把东门的城墙都泡垮一段。所以洪水过后，人们只呆呆地望着，叹着没有心情去捞那满河的水柴。只有乡坝头的人家出来捞水柴，土桥乡的高老汉一家格外忙碌，高老头站在岸边，手里挥动着一把带挂钩的钢叉，在河里不停地打捞，似乎混浊的河水中藏有什么宝贝似的，高老太太坐在家门口，一边搓草绳，一边念着说：“老天爷啊，睁睁眼吧！救救落水的人儿啊！” 仿佛是在为亲人祷告，而玉兰姑娘每天都将房屋和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欢迎远来的客人一样。

洪水退了，顺河水漂流下来的木头、门窗、箱子等都搁浅在沙滩卵石上，只有一些形状较大的如牛车、鸡公车以及房梁等还半沉半浮地在河中央。高老汉正手握钢叉站在河岸上，远远望见一口大木柜在河心中慢慢滚动着，他赶紧上前去细看，果然是那个裹有铁皮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木柜，他毫不迟疑地扬起钢叉，牢牢地钉进柜子一侧，然后叫岸上的两个汉子帮忙，将大木柜弄到河岸上。高老汉迫不及待地拍拍柜子，可是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他心急正想抱起一块石头砸向柜子……

忽然柜子的门“哗”的一声拉开了，精疲力竭的罗世贤从柜子里慢慢站了起来，他一见到救下自己的是高老汉和从远处赶来的高老太太与玉兰姑娘时，又惊又喜的他激动地说：“天意啊！天意!”便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罗世贤这小子命大，关严的柜子里都没有把他闷死，偏偏又是高老汉救的他。大洪水过后的秋天，罗世贤与高玉兰成婚了。高家摆了三天宴席，土桥乡的很多村民来喝喜酒，祝贺他们终成眷属，都说这才是真正的“天赐良缘，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