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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节下好大的雪,跟发小们聚会吃火锅时难免被问到恋爱状况,我回答没有,理科女比男生还钢,对自己都那么狠,谁敢碰啊?

不过,不过回来那天晚上碰到的一个小妞儿,还不错。

男人的酒桌上不喷点这个,酒会少喝好几瓶。

我趁着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劲儿,大谈那晚的经历,一方面无限强调环境的恐惧,一方面把那位女孩夸的跟天仙一样。谈完后我那些朋友们一脸不敢相信的羡慕,说:

“尽给那儿瞎泚!火车站附近那么乱,哪有那地方啊?”

“出站才走二三十分钟就人烟稀少了?咱郑州火车站啥时候这么荒凉了?”

“你去球吧!还有河!我天天给那儿玩我咋不知道还有一条河!”

结论是我不仅路痴,而且在大城市上过学后不实在了,连自己人都骗。

我无法辩解,突然想起那晚女孩哼唱的小曲,于是根据记忆唱:

小径佳人来,

春花一度开;

问君君不语,

…………

末一句实在想不起来,一个爱捣蛋的伙计叫道:“想采赶快采!”

我骂着把筷子扔过去,然后我俩被众人按着各罚了啤酒一大扎。

醉醺醺出来,雪花扑扑簌簌落得正繁,我借酒劲说:“走,咱去北闸口,到那儿我就认识路,把你们拉到那个、那个拿长矛的雕塑前,让你们这帮货见识见识,啥叫涵洞,啥、叫、美、女!”

一帮人听了不忿,说去就去谁怕谁!簇拥着我往南走,我说唉唉,北闸口不是往北么,走反了。

伙计们异口同声说我搞错了,北闸口就在火锅店南边。

在埋着脚脖的雪地里走了很久,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是我家。他们看我喝的有点多,直接送我回来。

我不依,大喊着不进门,非要去北闸口。发小们也不含糊,用力把我架进去,这姿势把家人吓坏了,以为我喝多少呢!

一躺倒床上天旋地转,我想让那个女孩给我看看、看看别让我头疼了,别让我、胃里翻江倒海,让我安静、安静的睡上一觉,然后早晨起来推开窗户,满地清凉的白雪……

后来一个同学跟我讲,他知道我说的那个地方。

“应该叫苗圃,很多郑州人都不知道。听说那里很不好进,路也不好找,而且进去一转都转迷!出租车司机如果让去苗圃,基本上都拒载。你看咱郑州人第一次见面,容易说‘我西郊了’、‘我三厂了’、‘我黄委会了’,没人说‘我苗圃了’,苗圃的人自己也不这样说。时间一长,可多人都不知道火车站附近还有个那地方。”

我问他知道具体地方么?

他说:“这也是俺家人跟我说了,俺家人说没事别往那儿去,不好进也不好出。”

社区起名叫苗圃也是没谁了,说自己是苗圃来的会不会让对方误解你是个园丁?并且那个地方的特点一点不像苗圃,更像是迷宫。

迷宫?那就好玩许多!我认为郑州很多路自己都已经烂熟,徜徉其间就如同在一锅熬过多年的红烧肉里穿行,到处都是厚厚的包浆,郑州话就是“糊锅”,了无意趣,没有滋味。

既然有迷宫,而且迷宫里还有认识的女孩,是不是该去探探险?反正春节就是四处拜年吃午宴,午宴后我可以出来逛,美其名曰先回家。

好,就这么办!

大年初六的中午,我踏上了寻找迷宫苗圃的路。

地面积雪还很厚,公交出租是坐不成了,计划是先步行到那天我出站的地方,然后根据记忆找到那尊拿着长矛的雕像。好在午宴地点距离火车站不太远,我四十分钟走到出站口竟然走了一头大汗,拉开鸭绒袄的拉锁,继续走。

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终于走到陇海路边,路对面确实有一幢高大的楼,很像那晚我给家打电话的地方。但我忘了打完电话后是往左还是往右走了,只能两个方向各走一遍,找找看有那个路口没有。

前三个路口转进去走不到一百米就知道不是那晚的路,第四个路口不确定,不确定就是确定,一直往里走!

这一走,发现岔路极多,岔路里面还有岔路,也不知道选哪条好了,乱走半小时后,我再度迷路。

看看自己被雪水浸透的鞋和渐暗的天色,冻得很,不过没心思在意这个,我发现这些路上行人极少,没人问路怎么出去?

小路两边都是红砖砌成的房子,很有年头的样子,每间房几乎都是一个紧闭的大门对着路,窗户高高在上,这更像是胡同。胡同里走迷可不容易出去,因为在里面的人视野狭窄,不知身在何处。

我辗转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又走回刚才走过的地方,心中焦急,正好看见胡同尽头有个穿黑棉袄的人走过,赶紧拔脚狂奔过去,那人一看我跑起来,扭头就窜,姿势圆鼓囵吞的像一只球。

我们俩在雪地里一前一后跑了有百十米,他突然停下来,扶着一堆码好的红砖弯腰喘气,我见这情景也不敢上前,停了脚步,喘几口气正要说话,谁知他先说了:

“你不是这儿了人吧!”

他们这儿的人怎么都是这个开场白!我点头承认。

他接着问:“你哪儿了人?到这儿干啥?”

我说:“我油化厂了,我到这儿是想找那个拿长矛雕塑的地方。”

那货头一别耳朵冲我,问:“哪儿?啥雕塑?”

我又说了一遍。

他做恍然大悟状:“哦,那儿啊!离这儿不远,就是不老好走!”

没等我接话,他手一挥,说:“算了,我带你过去吧,家里憋一天了,正好走走!”

我有点懵,这是串词了么!

他转身就走,我紧跟,天空开始露出暗色的一面,胡同里很快黑了下来。那人点了一根烟,烟头一红一红的如信号灯,我跟随着信号灯和烟草味,走进一条长而笔直的胡同,胡同一面是一人高的明黄色砖墙,一面是家属楼,家属楼的灯光亮起,各家煎炒烹炸的晚餐味道活色生香的进入到我的鼻孔里。

这是煎带鱼,这是炸虾,这是葱炒肉片……总之没有包浆甚厚的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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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一面是一人高的黄色砖墙,一面是家属楼

这条长长的胡同费了不少的时间,带路的黑棉袄抽完了烟,把手抄到袖子里继续走,脚下的积雪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奇怪的是这时我不再感觉到冷,也许是那些窗户溢出的昏黄灯光,暖和了我的神经。

大概又走了十几分钟,他在胡同口停下转身,对我说:

“出去,右拐,走不了几步就是那个雕像。”

我连声感谢,他不耐烦的转身回去了。

我赶紧走出胡同口,往右一看,不错,举矛的雕像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涵洞还在,斜坡还在,关键是,那个烟酒店还在,并且亮着灯。

我加快脚步过去,心跳加快的更急速,走到烟酒店门前一看——

锁着了。

里面那盏小台灯孤独的亮着,姑娘这是又出去送迷路夜归人啦?

踌躇间我听见头顶一个女声:

“你买东西了不是?”

仰头看,路对面筒子楼三楼阳台,依稀有个女子在朝我喊:

“你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

我以为我弹着吉他在你家楼下唱,谁知你以为我只是买烟把我忘。

她下来的速度超出想象,比自由落体还快,依然是那件红色棉睡衣,披着,手里哗啦哗啦甩着钥匙兀自走到小店前,开门,进去后问:

“你买啥?”

我一时语塞北闸口的雪,又开始下了。

她听我不搭腔也不理我,弯腰在屋里不知张罗什么,台灯把影子映的一晃一晃的。

我决定进去,好歹买个口香糖以便彼此相认。

“一块。”她报价后把一条“绿箭”扔到玻璃柜台上。

没有被认出来。

那我只好再买一条口香糖。

“一共两块!”她还是不抬头看我,右耳朵带着个小耳钉,一闪一闪的。

她这个年龄不适合戴耳钉,显老。

还是没认出我来,我决定要第三条口香糖。

她停止张罗,从柜台底下端出一杯刚沏的热奶茶,捋捋头发,说:“天冷,请你喝!”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扬起脸也笑,模样真迷人。

更迷人的是她问我:“怎么样?这奶茶跟我上次冲的没区别吧?”

作者简介:赫庭,老郑州李家布店之后。几十年没咋离开过郑州,小时候就爱瞎转,也没转多远,东不过花园路,西过不了西流湖,北就是东风路,南就是二七塔。现在没事闲了话就写点文字,不多,就是消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