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释老庄尽穷旨趣|丧葬|佛教|墓葬|礼俗|释老庄

2020.8.10

人生一世里，能得几时活

迴己审思量，何忍相劫夺

自命惜求死，煞他不记活

布施觅声名，不肯救饥渴

口道愿生天，不免地狱撮

人

生

一

世

里

礼佛至顶尽，终归被怆割

一往陷三塗，穷劫不得脱

寄语世间人，不可浪夸阔

各愿寻其本，努力弃就末

迴心一念顷，万事即解脱

——王梵志

壹

从这首词里面，我们看到了对世人的劝导，劝导的内容中有对地狱的恐惧，从而礼佛至顶尽的。在诗歌编著者王梵志的时代，佛教似乎已经成为人们摆脱世间苦，免坠地下狱的一种惯用的方式。王梵志的诗歌中，还记述了在乡邑，哪一家有老人去世，全邑社的人均奔去帮忙，并号啕悲伤。王梵志诗歌中对乡村丧葬场景的描述，在我们苏北乡村也经常见到，乡村社会里的白事，与喜事一样，成为乡村人们公共生活的重要内容，其中最主要的活动就是佛教法事，以放焰口为主，其中也掺杂了许多世俗的说唱。笔者自1999年进入高校工作以来，在带队指导学生田野考古实习的日子里，在乡村，也经常看到丧葬事宜的操办，其中就有佛教法事的身影。漆黑的夜晚，一声高过一声的梵呗之声，与烧纸忽明忽暗的火光相映衬，成为田野考古人的乡村即景。在笔者的眼里，佛教俨然已经成为乡村社会丧葬事宜的重要参与者、组织者，这难道就是许里和所说的“佛教征服中国”？

确实，佛教于汉代传入中土时，影响了许多方面。考古学上显著的表现之一，就是在一些遗存中发现了与佛教有关的因素，这些发现引人注意。因此，如何梳理此类遗存，对其进行考古学的系统研究，便成为汉唐考古学的主要课题之一。传统上，如何从“礼俗”的角度观察汉晋变迁、南北朝隋唐制度，以及唐宋变革等，是中古丧葬礼俗变迁考古学研究的主要内容。佛教因素进入中古丧葬礼俗，既是佛教在中古时期的发展特点，也是中古丧葬礼俗发生的重要变化，针对墓葬考古中发现的大量佛教遗存，有必要将两者结合起来进行研究。本书主要关注佛教因素对丧葬礼俗的影响，角度上重在丧葬这条线索，而不在佛教发展那条线索，墓葬考古材料是梳理这一线索的重要基础。

贰

佛教因素演进线索的梳理，是在基础研究上的提升，主要通过基础研究形成的年代学、器物组合、墓葬空间方面的认识，梳理中古不同时间段的佛教因素传播的线索及特点。如早期佛教传播的时空特点，十六国时期佛教因素进入高等级墓葬（冯素弗墓金铛），南北朝墓葬中的佛教因素特征及差异，唐代墓葬中的佛教因素在墓上、墓下及不同地区形成的特点及差异，五代到宋初高等级墓葬及帝陵中的佛教因素迅速发展等（王处直墓、南汉三陵、王建墓、北宋皇陵等）。同时，在此基础上，通过丧葬礼俗中佛教因素的演进，探索中古佛教传播、发展的相关问题。本书研究对中古丧葬礼俗中的佛教因素遗存观察思路从丧葬礼俗演变的角度研究佛教因素遗存的演进，佛教参与进丧葬礼俗中，逐渐被时人接受，丧葬礼俗完整的遗存包括陵寝、墓园布局、丧葬祭祀空间、墓葬形制、随葬品位置及组合、壁画题材等方面，梳理佛教因素对这些墓葬遗存带来的影响是丧葬礼俗研究的考古学视野。汉唐丧葬礼俗是历史考古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如汉制、晋制、南北朝制度、唐制、唐宋变革等，汉唐考古学者佳作迭出，不胜枚举，形成了本书观察佛教因素进入中古丧葬礼俗考古学研究的基础。如可以在此基础上，从陵园布局演变观察陵园建寺之制、从墓门演变角度观察仿石窟墓门，以及从随葬品角度观察饰佛像器物、贵重礼器，再到成组礼佛器具的发展等。

所以，本书的思路基于两个角度：一个角度是从佛教的发展而言，佛教在中古中国传播，其重要内容就是进入丧葬礼俗；另外一个是从丧葬礼俗演变的角度而言，中古丧葬礼俗的演变，除了自身因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礼制等影响，形成的丧葬礼俗演变外，中古丧葬礼俗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佛教因素进入丧葬礼俗，丧葬礼俗因佛教的进入，而出现了一些新的丧葬因素遗存。本书论述的主体是墓葬考古材料中所见佛教因素遗存，论述的线索是丧葬礼俗的演变，而不是佛教发展那条线，这是首先必须说明的。

叁

多年前，笔者完成了一项早期佛教传播的考古学研究课题，主要研究的是早期佛教传播考古材料中的白毫相俑。当时的想法就是不仅仅关注佛教传播遗存本身，不仅仅关注早期佛教是如何传播的，传播路线如何，而是将其置入墓葬空间中，观察其在墓葬中的出土位置、其附近的随葬器物组合。但最终关注的问题仍然是从早期佛教史的角度分析，如信仰者身份、佛教遗存与神仙信仰的关系等，没有跳出佛教传播史的角度，对考古材料的观察也很局限。当然，当时之所以这样做，也许与没有从更宽的学术视野观察有关。当我们把视野放到整个中古，丧葬礼俗与佛教因素两者均须解决演变及相互影响的问题。

到了宋代前期，丧家命僧道诵经，设斋作醮作佛事，已经是“所在皆是也”。从墓葬研究的系统性而言，这应该反映的是丧葬礼俗中“丧”的内容，葬的情况如何，只能依据考古发现。从佛教初传的汉代，到“治丧礼者，一用其法”的宋代，此中有多少墓葬材料需要我们梳理，宏大的叙事材料中，能否说明“佛教征服中国”？佛教进入中古中国丧葬礼俗，无论变与不变，如何变，怎样变，为何变，均脱不了时人搭建的中古丧葬礼俗的“名利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