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移动机位拍摄，我把它称为摄影机与演员之间的舞蹈，因为跳舞能让观众更有代入感，我甚至会拿着摄影机来跳舞，找到与演员之间最舒服的配合与呼吸方式”。
王家卫与杜可风
这是王家卫导演的御用摄影师，也是这部《春光乍泄》的摄影师杜可风先生对自己摄影艺术的总结与认知。诚然，他的这种要求摄影机与电影角色之间建立情感联系的方式与王家卫导演的作品内涵不谋而合。
王家卫的作品不注重故事的激烈冲突而关注于人物之间微妙的情感表达。恰恰是杜可风，他能准确的捕捉到这种角色内在与外在之间情感的共鸣，迷茫、困惑和爱。这些人物的内心感受在杜可风的镜头下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春光乍泄》这部电影，同样延续了王家卫导演一贯的后现代主义表现风格，但因为题材的敏感性，在内容表达上更为隐晦，其更多的是对同性恋群体内心情感的关注与思考。
影片主要讲述何宝荣和黎耀辉一对同性恋人因一盏瀑布灯前往南美游玩，因迷路都留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分分合合后来却产生了一系列的矛盾而分手的故事。导演在影片中借助手持摄影、黑白与彩色交叉摄影以及旋转、倒转等特殊摄影方式表达了人物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和彼此间微妙的情感变化。
手持摄影既是对人物内心情感的外化，又可为情节、人物以及气氛渲染起烘托作用，同时又让创作者的主观表达得以发挥而形成影片独有的特色风格。
在黎耀辉、何宝荣一起前往寻找瀑布却不慎迷失在阿根廷油路上的戏中，二人矛盾开始显现，但并未爆发激烈的冲突，此时手持固定镜头所带来的略微晃动感正映衬了当时两人的心境，恋爱天平开始失衡。
到二人分手后，何宝荣突然找黎耀伟说想要从头来过，但此时的黎耀伟愤恨他在分手后与外国人一起鬼混，在大骂一顿后出门而去。黎耀伟街头狂奔，此时导演并没有选用滑轨跟拍，而是摄影师继续手持背后跟拍。剧烈的晃动感使得画面彻底失焦，强烈的晃动除了可以创造紧张眩晕的观影效果，更可以表现出此时黎耀辉的愤怒，郁闷以及情感的难以发泄，此时两人的恋爱天平也在这种剧烈的晃动中彻底失衡。
除此之外，导演让摄影机也成为了影片中的一部分，手持的摄影方式自然会提高观众对于摄影的关注度，手持摄影更像是作为片中的某一旁观者在窥视主角的生活细节。
如在黎耀辉深夜跑去为何宝荣买烟的戏份中，导演故意将摄影机放在小卖部深处和街角的隐蔽处，像是有人在盯着黎耀辉看，这种偷窥的方式既有利于调动观众情绪，捕捉最新信息，也使得影片节奏独特，大大增强了影片的趣味性和可观性。
黑白与彩色，都是人物内心的底色。在《春光乍泄》中，黑白与彩色交叉的影像交叉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电影是视听的艺术，观众对角色内心情感的获取，如果只限于角色说了什么那这部电影一定是失败的，但如果一部影片能使观众从画面中解读出角色此时的心境，那才是高级的电影。
《春光乍泄》中黑白与彩色影像的交叉，暗含的仍然是角色内心的情感真相。比如第一次的彩色变黑白影像，是由何宝荣的一句话开始的。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在影片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何宝荣一句话打破了观众正常的观影体验，突如其来的黑白影像换下了彩色，画面是黎耀辉与何宝荣在狂欢，虽然是同性，但两人同样是以爱情为基础进行的，这本该是两人幸福的时刻，但阴沉灰暗却笼罩了整个房子，这是因为此时黎耀辉的心情是极端痛苦的。在他的独白中，观众了解到“不如从头来过”是何宝荣的口头禅，每次两人分手后，何宝荣再说一句“不如从头来过”，两人便会复合。
这样的分分合合的过程对黎耀辉来说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这一次，为了能“重头来过”，两人决定去阿根廷寻找瀑布，但这并非是情侣的蜜月之旅，而更像是两人对迷茫未来的一次寻找。
他们都渴望找到关于未来的答案，二个浪子漂泊在异国他乡，孤独、迷茫充斥着他们的内心，此时黑白影像也正是他们内心的底色。
在影片《春光乍泄》中，导演在摄影技法方面同样进行了大胆的创新，旋转摄影、倒转摄影等特殊摄影技法更加深入地表现出导演想要传达的思想情感，其意识流的电影画面更加丰富了影片内涵。
影片中出现两次的大瀑布都采用了升格镜头，旋转摄影的方式拍摄。第一次是何宝荣与黎耀辉在阿根廷分别后，镜头转到两人想去的大瀑布上方，电影画面也由黑白再次转为彩色。旋转式的摄影方式像是缓缓展开的一个闭环，仿佛暗示了故事中的黎耀辉以及何宝荣注定会锁在围城之中，无法逃离。
而画面中黄褐色的瀑布和升起了蓝色烟雾更增添了一股忧郁的气质，这也暗示了二人命运的不确定性。最后出现的瀑布，采取了同样的旋转摄影方式，但这次瀑布击打在了黎耀辉的身上，他得到了灵魂的洗礼，终得解脱。此外，整个电影中最为大胆的应是倒转摄影的运用。
在黎耀辉决定离开阿根廷返回香港时，导演通过黎耀辉告诉了观众阿根廷与香港在空间位置上的相对性，两地恰是位于地球的两端，而地球又是一个球体。王家卫使用倒转摄影的方式拍摄立交桥、摩天大楼，制造了一种奇观效果。
而这种实物的颠覆所反映的仍然是人物内心的颠覆，黎耀辉决定打破过去的生活，这种颠覆对黎耀辉来说也许恰恰意味着重生。这一刻，王家卫的才华以及超凡的想象力表现的淋漓尽致，摄影机在此时也完成了与人物灵魂共舞的最高潮部分。
整部影片在摄影手法上不落俗套，大胆创新。不止于对人物的简单辅助表达，而是尝试与角色灵魂共舞。正是有这样的诚心与匠心，才使得这部影片更为光彩夺目。
《春光乍泄》并非是一部引人入胜的故事大片，它懂得隐晦、藏锋。这部影片是由许多碎片的生活细节所构成的，正是有了这样的细节描绘，观众才对同性群体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感悟。异性也好，同性也罢，情感是人类的精髓，中国的影视创作如果都能够与观众构建起情感联系，甚至能做到灵魂共舞，那么中国电影的“走出去”也就指日可待了。
策划 | 喵小道主创团队
作者 | 田震
责任编辑 | 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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