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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23年前的运钞车抢劫案,因其中一名嫌犯已官至法院执行局副局长再次备受关注。

1997年1月10日,河北辛集市农村合作基金会兴华路营业点发生一起持枪抢劫运钞车案,当场致一死两伤,79万余元现金被抢。由于缺乏线索,该案久侦未破,成了当地人口中的“悬案”。

2020年7月24日,辛集警方宣布成功侦破此案,并抓获4名犯罪嫌疑人,另一人于2014年因意外死亡。经审讯,犯罪嫌疑人刘某奎等4人交代了他们5人结伙,驾驶一辆抢劫来的出租车,在辛集市枪击基金会工作人员、抢劫运钞车后潜逃的犯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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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集警方通报

警方通报复苏了当地人关于此事的回忆。8月2日,红星新闻记者在辛集市走访期间,一名老人提到,当时3人在现场实施抢劫,2人在十多公里外的北小陈村果树林接应,后分散逃跑。运钞车上一名工作人员因及时钻到车底,幸免于难,但也因此被怀疑为内应而遭到调查。就上述细节,红星新闻记者多次联系相关部门,截至发稿未获回应。

据多家媒体此前报道,嫌犯之一赵智勇(也作“赵志勇”),作案时28岁。次年他从部队转业进入法院系统,此后长期从事案件执行工作,2015年升任法院执行局副局长。工作期间,他成绩优秀,被同事们戏称为“赵大拿”。

昔日的业务标杆成了杀人嫌犯,让整个石家庄市裕华区法院讳莫如深。该院审判管理办公室(研究室)主任张巧莲表示,法院不接受任何采访。面对红星新闻记者的追问,她匆匆下楼,“不了解相关情况”。多名接触过赵智勇的人士也对此事表示惊诧。

辛集市公安局方面告诉红星新闻,该案案情比较复杂,可能还涉及其他案件,办案部门正展开进一步侦查。侦办期间具体案情不便透露,一有结果会及时向社会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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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结伙持枪抢劫致1死2伤

弃车十多公里外果树林

“多少年也忘不了”,现年70岁的何舟(化名)一声叹息。他的妹妹何某梅是97年运钞车劫案中的死者,殁年39岁,当时是辛集市农村合作基金会的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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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匪路线。起点为案发地,终点为劫匪弃车逃窜地点,约13公里

何舟回忆,那天是农历腊月初二,“天气有点冷”,早上8点过,他正在村里的小学给孩子们上课。突然,妹夫马某所在的辛集市种子公司来了一辆车接他,告诉他“妹妹出事了”。

在医院太平间,他见到了妹妹的遗体,“额头有一处枪伤,子弹贯穿头部,穿到后脑勺,伤口不大。”何舟没有去枪击案现场,后来他得知,妹妹是在基金会门口接运钞车上的钞票时被劫匪开枪打死的。至于劫匪几人,姓甚名谁,如何实施抢劫、逃跑,他表示当时警方都未曾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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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集市兴华路,案发地当年是平房,现今已变成了楼房

2020年8月1日,在当地人的指引下,红星新闻记者寻访到当年案发地点。“97年这边相当于郊区,马路对面还是一片麦子地,”附近一位王姓居民称,“当时事发地是一排平房,基金会租了几间门面作为营业点。”现在,这里已经是一栋大楼,分布着宾馆、医院以及几家商店。

王先生并未目睹案发现场,彼时他在辛集一家皮革厂工作。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当地传称系三人驾驶出租车到现场实施抢劫,两人骑着自行车在十多公里外的北小陈村的果树林里接应,“到果树林以后,抢劫的三人换了衣服上公交车逃跑,另两人用麻袋驮着钱跑了。”

“当时接运钞票的一共四个人,一死两伤,没受伤的那个是因为及时钻到车底藏了起来,”王先生说,“因为这,未受伤的工作人员被怀疑是劫匪的内线,警察还调查了他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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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小陈村中心十字路口,案发当天早上7时左右,村民张书友看到一辆红色出租车飞驰而过

王先生还称,三名劫匪曾在附近一家宾馆踩点,警方根据宾馆老板描述给劫匪画像,“通缉告示贴的满大街都是。”就上述细节,红星新闻记者多次联系相关部门,截至发稿未获回应。

此前,运钞车司机杨某在接受《齐鲁晚报》采访时称,当时运钞车上有三个人,他跟一个人受了伤,另外一人没有受伤,“何某梅是基金会的出纳,出来接钱时被杀害。”杨某婉拒了红星新闻记者关于案件细节的求证请求。

案发当天7时左右,时任北小陈村村支书张书友正站在村中心的十字路口。忽然,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从他旁边飞驰而过,“速度至少60码,后箱盖还开着。”约一个小时后,有村民发现村北果树林里有辆车。待他赶过去时,警察已将现场封锁,树林停着的正是那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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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村支书张书友向记者介绍当时看到的情况

红星新闻记者现场观察发现,该处地点毗邻黄石高速,现已成为一片玉米地。张书友称,彼时附近还没有修建高速路,从村里通往此处的只有一条马路,“林子那头还有一条田间小路。”

张书友记不得出租车的车牌号,他称当时村里也未发现可疑人员。此次警方通报后,有目击者在留言区回复称,当时被劫的运钞车是一辆银灰色切诺基,车牌号冀AF1792;出租车则是一辆保定牌照,车牌号冀F55976;“为了阻碍追捕,劫匪们现场逃离时还撒钱到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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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通报后,有网友在留言区回复称仍记得当时的细节

此案在辛集轰动一时,当地网友称当年全市每村每户的青年男性都是调查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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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犯潜逃后在法院工作22年

参与执行案件上千件

由于久侦未破,该案一度淡出当地人的记忆。直至今年7月下旬,辛集警方宣布成功侦破此案。通报称,在“亮剑2020”专项行动中,相继抓获犯罪嫌疑人刘某奎等4人,另一犯罪嫌疑人2014年因意外事故身亡。

经审讯,犯罪嫌疑人刘某奎等4人交代了他们5人结伙,驾驶一辆抢劫来的出租车,在辛集市枪击基金会工作人员、抢劫运钞车后潜逃的犯罪事实。

刘某奎招供的同犯之一,即石家庄市裕华区人民法院执行局副局长赵智勇。据媒体报道,1997年,赵智勇尚在当兵服役,案发时正值他回家探亲期间。1998年,赵智勇从部队转业至石家庄郊区人民法院,即现在的裕华区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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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庄市裕华区人民法院

一位知情人士向红星新闻记者透露,赵智勇老家在河北省新乐市,其父也是军转人员。

公开资料显示,赵智勇出生于1969年9月,在裕华区法院执行局工作能力突出,十年内执结各类案件938件,“成为执行系统响当当的‘标杆’人物。”2015年之前,他担任该院执行局协调处副处长;2015年,他升任执行局副局长。

2013年11月28日、12月26日,《河北法制报》先后登载两篇他的宣传报道《执行局里的“赵大拿”》和《“靠良知去工作,凭信念去执行”——记石家庄市裕华区法院执行局协调处副处长赵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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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大拿”一文中,作者描述——“案子一交到他手里,往往就能迎刃而解,于是同事们戏称他是执行岗位上的‘大拿’。”该文还介绍了赵智勇获得的一些荣誉:2009年被评为裕华区优秀党员;2011年被石家庄市中级法院评为“十佳执行能手”;2012年和2013年被中院记“个人三等功”。

第二篇文章则由裕华区法院研究室工作人员张巧莲撰写,该报道刊发后被河北法院网转载。文中列举了赵智勇解决“执行难”的多个案例,并提到他“厚厚的”工作笔记,以及他在笔记本记录的“良知”、“信念”和工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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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宣布告破后,河北法院网撤下了相关文章

2014年5月9日,“人民公仆网”刊发报道《人民公仆赵智勇:坚守信仰、肩担道义的执行人生》。该篇报道介绍,赵智勇痴迷于法律,在部队上就参加了全国高等院校自学考试法学专业的学习,拿到了大学本科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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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仆网”相关报道截图

报道称,2004年,裕华法院设立执行局,赵智勇成为“最出色的执行员”——十年来执行的标的接近“一个亿”,执结案件938起,完全执结率达到了95%,在石家庄法院系统“数一数二”。

该报道提到,赵智勇因为忙于工作而对家人“愧疚”,他的父母身体不好,一家老小靠他妻子照顾;爱人是重点中学骨干教师,在完成繁重教学任务的同时还得操持家务。

此外,红星新闻记者梳理中国裁判文书网梳理发现,2013年到2019年之前,赵智勇参与执行的案件,超过一千件。在三名执行员落款的执行裁定书里,他的名字一般是排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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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文书网显示,裕华区法院赵智勇执行的案件有一千余条 中国裁判文书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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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谈“赵”色变

警方称案情不便透露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人民公仆网”的报道中还附有一张赵智勇执行手记的图片。他在手记中感悟称,“为什么社会上,包括我们法院内部,会有很多人认为执行人员素质低下,我看关键是文化素质低……遗憾的是文化素养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长期的文化熏陶,曲折的社会经历,爱与恨、痛与悔、得与失的折磨,才能完成人格上的飞跃,如凤凰涅槃的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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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仆网”报道中所附的赵智勇执行手记 图据“人民公仆网”

然而,赵智勇未能完成他的“凤凰涅槃”。媒体报道后,多位接触过赵智勇的人士对此也十分惊诧,他们无法将这个“为人随和、仗义,业务能力特别强”的执行法官与杀人嫌犯联系在一起。

当地人士农山(化名)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曾与赵智勇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赵智勇为人随和、仗义,没有架子,只要他权力范围内能办的事儿,朋友们找他,不会推脱,直接办了。”

“赵智勇业务能力特别强,所以一步一步当上副局长,法院的提拔程序是很公开的,”农山称,如果没有犯下祸端,赵智勇前途会一片光明,“这次出事,好多朋友都说,如果没有死,还是愿意跟他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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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庄市裕华区人民法院

8月6日,红星新闻记者到访裕华区人民法院,大厅的办案人员电话簿上已不见赵智勇的名字。多位工作人员一听到赵智勇三个字,便不再作声。该院审判管理办公室(研究室)主任张巧莲表示,目前法院不接受任何采访。面对红星新闻记者的追问,她匆匆跑下楼,“不了解相关情况,具体向公安机关了解”。

辛集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刘亚军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该案案情比较复杂,可能还涉及其他案件,办案部门正展开进一步侦查。记者询问“当时是否三人实施抢劫两人接应”、“枪从何来”以及“赵智勇目前状态如何”,刘亚军回复称,侦办期间具体案情不便透露,“一有结果,我们会及时向社会公布。”

编辑|何小桃 杜恒峰

来源:红星新闻

记者:李文滔 张直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