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之秋,当然也是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像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故都的秋》

初读《故都的秋》,只觉得字句清冷,想着这样一个愿为人间秋色舍去寿命的人,一定凡事寻求极致,学问是,文字是,情爱亦然。然而,思潮迭起的时代给予了他肆意的底气,乡绅千金,杭城美人,异国丽人,郁达夫用自己的婚姻力证了自己笔下的“多情”。

三段婚姻,数次露水情缘,生活成为他写作的素材,甚至死亡,他都延续了自己的浪漫风格。历史这样为郁达夫的一生画上句点: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八月二十九日,郁达夫被日军杀害于苏门答腊丛林。

一代风流才子就这样真的消逝了吗?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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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郁氏三兄弟,最左为郁达夫

醉酒鞭名马,多情恋美人的少年时

唐诗宋词里的美人,大多是文人骚客的红颜知己,红袖添香是寻常,旧爱新欢常是美谈。到了倡导思想开放,寻求自由理想的民国时期,这样的意味开始复苏,郁达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孙荃为其操持人间烟火,王映霞与其风花雪月,何丽友伴其余生岁月静好,此外还有诸多美人与这位民国才子有着缱绻往事,但为世人熟知的,当数这三人。

原配孙荃,原名孙兰坡,婚后郁达夫为其更名:赠君名号报君知,两字兰荃出楚辞。别有伤心深意在,离人芳草最相思。兰坡不俗,孙荃更甚,可终归不过是荆钗布裙,貌颇不扬,仅“吐属风流”的乡下女子。

婚后孙荃努力操持着家务,她和张幼仪、朱安一样,以为自己的真心付出能得到丈夫的青眼,笃定自己的情深可以换来丈夫的怜爱。她以贤妻良母的标准去要求自己,操持家业,伺候公婆,兢兢业业地守护着家庭。大约是那个时候的才子多是叛逆,父母之命的前提直接就断送了爱情的开始。无论孙荃多么努力,郁达夫始终是无动于衷。新婚之夜他就对母亲说不敢想象未来,像是一场诅咒,注定了这场婚姻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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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郁达夫与孙荃

并不顺遂的开始伴随着风波不断的过程,这对富阳江畔的原配夫妻在时局动荡里迎来了婚姻的结晶,也迎来了络绎不绝的过客,安庆的“海棠”,北京的“银娣”,广州的“白薇”,郁达夫处处留情,每个地方都有他的红颜知己。

这段起于父母之命的婚姻止于传宗接代的家族使命,面对孙荃的爱情,郁达夫无动于衷,他终日缱绻于各路美人的温柔乡,孙荃的贤惠他看在眼里,却无法走进心里。相比较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妻,他似乎更爱大千世界里风姿绰约的佳人,皮囊这一东西,在意气风发的才子的爱情里,格外重要。

基于对美丽皮囊的钟爱和对爱情与自由的追逐,郁达夫和孙荃的婚姻走到了死胡同。杭城第一美人王映霞的出现,更是为这段本就风雨飘摇的婚姻画上了休止符。文儿两岁多,熊儿一岁多,胖妞几个月,三个年幼的孩子并没有撼动郁达夫追求真爱的决心。

1928年,郁达夫在西子湖畔大旅社与王映霞结为连理,婚礼盛大,与当年迎娶发妻的一切从简对比鲜明。生怕情多累美人,郁达夫对自己的定位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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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热烈,终于仓皇的盛年

郁达夫与王映霞的婚姻是热烈而诚挚的,他们于各自最意气风发的时期相遇,才子,美人,佳偶天成。没有经济负累,兴趣相投彼此欣赏,这场势均力敌的爱情是轰烈而又真实。王映霞在自传里写道:每月开支为银200元,折合白米二十多石,可说是中等以上家庭了。其中100元用之于吃。物价便宜,银洋1元可以买一只大甲鱼,也可以买60个鸡蛋,我家比鲁迅家吃得好。

鲁迅那时已和许广平在一起,北平负担着母亲和朱安,上海供给着新家。但以鲁迅当时的声名和收入而言,也是中上的生活水平,王映霞比之鲁迅家宅食宿还更佳,不可谓是生活无虞。

郁达夫似乎收敛了,在这段长达12年的婚姻里并没有传出更多的红颜故事。好像是浪荡子终于回头,安于枕边人的柴米油盐,他专心于创作,为山河破碎而愤慨,为满目疮痍而伤怀,囿于局势和文人力量的微弱,在奔走无效的这个时期,他陷入了思想上的低潮期。

更因为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他走上了消极避世的道路,追求一种落后的“名士”风度,留连往返于山林江湖。试图用这样的回避来诠释自己的人格独立,追求自身的自由。 如果时间轴一直这样延续下去,我们也许就能看到一个浪漫的结尾:才子佳人大隐于世,成为了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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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郁达夫(中坐者)与友人

然而,世事总是戏谑的。当时郁达夫奔走于各地宣传抗日救亡,独留王映霞在杭,好友许绍棣常常替其照拂家里。久而久之,王、许二人之间情意渐浓,甚至开始了出双入对,执笔诉相思。然而,许绍棣与王映霞的情书只是二人情变的开始,紧随其后的第三者戴笠直接摧毁了这段曾经传为佳话的爱情。在宝马香车的糖衣炮弹攻击下,王映霞对自己的婚姻已无几多留恋。

王映霞像是少年时的自己,放浪形骸,风流不羁。许绍棣,戴笠,好似当年的海棠、银娣,多情的从来不止才子,美人也是。郁达夫气急,他写下《毁家诗纪》,痛批王、许二人,又书“警告逃妻”一则,将王映霞批的一无是处,将其推入“肝肠寸断”的境地。许是为彼此留有余地,在一番言辞作战后郁达夫又在报上登出“道歉启事”,王映霞也写了一纸“悔过书”,像是为弥补婚姻做的最后挣扎,也是为彼此保留的一丝体面,二人言归于好。

适逢武汉形势不妙,郁达夫应承了新加坡星州日报抛来的橄榄枝,带着王映霞远赴南洋。但一段破碎的锦缎终究是织就不出华美的衣裳,异国他乡也无法疗愈二人之间的嫌隙,时隔12载,郁达夫与王映霞,终究敌不过世事的纷扰,以离异收场。

相比较与原配分开的决绝,这场分离显得仓皇而又难堪,西子湖畔的誓言言犹在耳,“风雨茅庐”的趣话历历在目,再回首,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而这时的郁达夫,也已经接近生命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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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丽之有?往事付烟云

在南洋的日子是艰辛而又动荡的,郁达夫不再是郁达夫,他化名赵廉与文化界人士流亡到印尼苏门答腊岛中西部的巴亚公务市,开了一家“赵豫记”酒厂,展开了最后的人生篇章,一边佯装日本兵的翻译,一边救助着爱国人士,郁达夫爱着自己的祖国,爱着自己的同胞,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经营爱情了。

他为在印的爱人取名“何丽有”,取义自何丽之有,叙述伴侣的貌比无盐,一如当年对孙荃“荆钗布裙,貌颇不扬”的评价。在此期间,化身赵廉的郁达夫也有多段露水情缘,难掩风流本性。只不过此时此刻已经少了少年时期鲜衣怒马的心性,如花美眷也好,糟糠之妻也罢,悉数都不过是时局动荡里的慰藉而已。

国家于他而言,成为了最后的岁月里唯一的航标。而家,成为了几多往事里的存在,他也许也会想念吧,只是不知道,他想念的,是富阳江畔为他洗手做羹汤的发妻,还是西子湖畔惊鸿一瞥的美人?可能都有吧,只是都回不去了。

关于何丽有的记述是极少的,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见证郁达夫在印的日子,为他最后的岁月做历史的见证,除此之外的意义显得寥寥。据说,何丽有到郁达夫身死之后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此之前,她知道的,只是那个开着酒厂满身烟味的世俗老板赵廉,关于《沉沦》,关于《春风沉醉的晚上》,他只字未提,她丝毫不知

对何丽有而言,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残忍。只不过历史往往习惯忽略小人物的悲欢,他们的存在短促而又微小,相比较郁达夫,何丽有的存在太过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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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成谜,故乡成他乡

据传,郁达夫于苏门答腊岛被日军杀害。可没有相关记录,甚至遗骸也找不到。在巴亚公务市始终流传着疑似赵廉生还的故事,有人说他隐居在丛林深处的山野,有人说他流浪在人迹罕至的乡间,有人说他迁居至曾经留学的日本。可能是杜撰,可能是真实,可究竟事实如何,无人得知。

我们唯一能确认的是,那个文字浪漫,自成一派的郁达夫已经消失于人间,北平的秋每年都来,四季一刻不停地轮回,可故乡终究成了他乡,再也没有等到这位游子的归期。

三段婚姻,三次人生,郁达夫是多情的,他把婚姻给了孙荃,爱情给了王映霞,余生给了何丽有

历史将他定格在了苏门答腊岛的丛林,可能史书工笔有误,可能轶事成真,但这样的留白对郁达夫来说是最完满的结局。

至少,这符合他对自己浪漫不羁的定义,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这样起落的定义,才是郁达夫式的人生。

文 | 食野

原标题《死因成谜,故都的秋再也等不回来郁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