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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米糯按▌《星际穿越》重映之际,我们这个穷到付不起稿费的电影号终于又收到投稿了,文章原标题为《太空奥德赛》,写于6年前《星际穿越》的首映礼之后,作者是经常帮我们查缺补漏的Patrick同学。

Patrick是学体育新闻的,但却“不务正业”地深爱着电影,而且从文风来看,“不务正业”的闲书也绝对没有少读。说实话,我本人对《星际穿越》的印象始终偏向于新瓶旧酒的“奇观片”,Patrick的这番引经据典显然帮了诺兰不少忙,令这只新瓶又添了几分深邃迷人的气息。

| Patrick

的上一个本命年,英国推出了一部叫做《十分钟,年华老去》的短片集,邀请了十五位著名导演,星光熠熠中,曾拍摄过《1984》电影版的迈克尔·雷德福更像是一颗伴星——在云集了贝托鲁奇戈达尔施隆多夫的大提琴篇里,这个出生在印度的英国人,把对时间的思索放入了无垠的太空:如你所知,这部名曰《沉溺星辰》("Addicted to the Stars")的短片,科学上依据的无非是法国物理学家郎之万基于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所提出的“双生子佯谬”(Twin Paradox)问题。

短短十分钟,雷德福讲述的这个科幻故事里,当丹尼尔·克雷格饰演的宇航员托马斯拾起地上物品的那一瞬,仪表显示飞行器已经到达公元纪年的2146年。上校来到一所住宅,见到一位老者,激动万分的老者涕泪滂沱,而上校却不发一语、压抑着时间错位带来的失落——原来,老者竟是年轻上校的儿子,时间旅行让上校的衰老庶几不察。上校继续着他的时空旅行,在一片未知的土地上,放下了儿子年轻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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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星辰》(上)和《星际穿越》(下)的剧照。

《星际穿越》与电影

《沉溺星辰》是我零点看完诺兰新片《星际穿越》("Interstellar")内地首映想起的第一个故事,如同《盗梦空间》和今敏的《红辣椒》之间的暗通款曲。作为导演的诺兰并非是一个在概念上“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开拓者,他也丝毫不讳言自己这部新作受到了包括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雷德利·斯科特(《异形》)、斯皮尔伯格(《第三类接触》)、菲利普·考夫曼(《太空先锋》)以及罗伯特·泽米吉斯(《超时空接触》)这五位太空电影先驱者的影响。

然后正如齐泽克在分析诺兰前作《黑暗骑士崛起》的影评中所言,“缺席和意外的在场同样重要”。诺兰没有提及自己这位英国同乡同题材的作品,仅仅是因为他觉得短片难登大雅之堂么?请别忘了,诺兰自己的那部的处女作《追随》,片长也不过70分钟。或许是巧合,但马修·麦康纳饰演的宇航员Cooper养育了一儿一女,儿子就叫Tom(托马斯的简称)。“重要的不是对某个东西的否定判断,而是有某个东西被提及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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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影片临近结束,Cooper以120岁的高龄安然归来,病床上躺着的女儿已然白发苍苍、儿女满堂,即便是汉斯·季默的配乐奠定的团圆基调也压抑不住,“因为透过那些雨后留下的深渊的映照,她知道,这么久以来,他们两人之中,时间,只在自己身上汹涌地流逝了。”

逝者如斯夫,是的,生之须臾与死之永恒,这一主题不知道在电影作品中被阐发、讨论和表现了多少次。至于一个普通观众,你或我为何要花钱在电影院坐上近三个小时,去直观认知一下“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这个味如嚼蜡的老梗呢?吾友沛然君在魔都与我同步看完首映后,强调《星际穿越》是一部“硬科幻”(Hardcore Sci-fiction),诚哉斯言。

当飞船掠过土星环,闪烁间一明一暗,穿行于苍穹之中,脑中“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句子,仿佛突然有了气味和声音。这也正是安妮·海瑟薇饰演的布兰德博士的观点——天地并非不仁,就像你不能说狮子撕裂羚羊是邪恶一样。对于头顶的星空,除了敬畏,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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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穿越》与文学

在《星际穿越》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下,维特根斯坦那句“我贴在地面行走,不在云端跳舞”,像是一句挥之不去的符咒——农作物接连灭绝,六十亿人食不果腹,仰望星空必须让位给胼手胝足。连昔日引以为豪的“阿波罗计划”,也被篡改成为为了冷战而精心炮制的骗局——影片的第一个镜头,便给了书架上蒙尘的航天飞机模型一个特写。

而身为前任宇航员的Cooper,这个人类最后的伊卡洛斯,总是在睡梦中被坠落的噩梦惊醒,日复一日坐在屋前,看玄黄的天空吞噬希望。这种近乎末日来临的氛围,便是艾略特《空心人》中的那句——“就这样世界终结/不发轰然巨响而仅呜咽”。而“人类生于地球,却未必葬身此地”这句最早从海报公布就曝光的台词,则是对那句符咒掷地有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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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生于美利坚却最终归于旧大陆的艾略特相比,同为诗人的狄兰·托马斯,其人生旅程正好颠倒了过来:这位生于大不列颠死于纽约的威尔士人,所作的那首在电影里反复被吟诵的《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由迈克尔·凯恩饰演的老布兰德教授于弥留之际喃喃念出——“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进发出闪电,他们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严肃的科幻内核之外,诺兰放弃了自己娴熟的多层嵌套叙事结构,在《星际穿越》一片中,回归到了西方文学的母题:荷马史诗《奥德赛》。男主角 Cooper与女儿离别前反复保证“我会回来的”,登陆舰的名称The Ranger(“没有比漫无目的地徘徊更令人无法忍受的了”),到达第一个星球时那场毁灭性的巨浪 (奥德修斯因为激怒海神波塞冬,遇到海难。他本人虽逃过一劫,但波塞冬的愤怒使他找不到回家的航线,只得在大海里漂流) ,是这一出“超越想象的关于太空和时间的歌剧”中不朽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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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穿越》与爱

请允许我,用片中布兰德博士的台词作结——

“Love isn't something that we invented. It's observable, powerful. It has to mean something. Maybe it means something more, something we can't yet understand. Maybe it's some evidence, some artifact of a higher dimension that we can't consciously perceive. Love is the one thing that we're capable of perceiving that transcends dimensions of time and space.”

“爱近在眼前,生生不息,绝非人类所发明。爱必有其意义。或许爱的意义,比人类当下所能理解的更多。或许爱就是某种证据,证明有我们意识不到更高维度的造物。在所有超越时空的事物中,爱,是我们唯一能够感同身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