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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说他写武侠小说最大的企求,莫过于“创造一些人物,使得他们在读者心中变成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做到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短篇《越女剑》除外),十四部作品里,金庸通过文字为我们塑造了许多经典鲜活的角色。年少时读金庸,只关注到每部作品里的主线人物,十多年后再读,更由衷敬佩,那些出场不多的人物,也写的分外出彩。

除了射雕三部曲,个人比较喜欢的是《笑傲江湖》。有人说《笑傲》比较阴暗,权谋机变、勾心斗角,好似在映射当下,其实金庸本人为该书作序的时候特地澄清,“如果有所斥责,那是人性中卑污阴暗的品质”,不要用现实中的观念作价值判断。

1996年TVB版的《笑傲江湖》为小说增色不少,犹记那首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曲》,那份刀光剑影下的江湖快意如流水倾泻,至今听来都惊叹不已。90年代是香港武侠电影兴起的盛年,林青霞的东方不败风华绝代,也让这个仅在《笑傲》中出场一章的人物极富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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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霞版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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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先看了影视剧,后看的小说,对东方不败这个人物有过多的期待。其实东方不败虽被设定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叱咤风云的武林怪杰,层层铺垫下千呼万唤始出来,但出场时不可谓不惊吓,和想象中相去甚远。他出场的回目名叫做《绣花》,还真是绣着花出现的:

房内花团锦簇,脂粉浓香扑鼻,珠帘旁一张梳妆枱畔坐着一人,身穿粉红衣衫,左手拿着一个绣花绷架,右手持着一枚绣花针,抬起头来,脸有诧异之色。

在任我行、向问天和童百熊等人的记忆里,十多年前的东方不败还是一个须眉大汉,能够推翻任我行掌控日月神教的厉害角色。此时却剃光胡须、涂脂抹粉,穿了件任盈盈都嫌太娇的衣服。本来从西湖地牢里逃出来的任我行怒火攻心,见状都忍不住好笑,问他是不是在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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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振顺版东方不败

强敌在前,东方不败虽见任我行有一瞬间的惊讶,却很快旁若无人地关心被任我行一众打伤的杨莲亭,扶着杨莲亭到床边,轻柔地替他除去鞋袜,拉过薰得喷香的绣被盖在他身上。东方不败修习葵花宝典已臻化境,要知道,引起《笑傲》明争暗抢、林平之全家百余口人为此丧命的《辟邪剑谱》,其实就是《葵花宝典》的残本。林平之和岳不群修习辟邪剑谱都能所向披靡,东方不败的实力之强不难想象。

杨莲亭不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小角色,东方不败却在十多年里对他唯命是从,甘愿让杨莲亭把控教务,自己躲在黑木崖顶隐蔽的小花园里每天绣花伺弄花草,像一个贤惠的妻子般服侍着杨莲亭。就在任我行一行目瞪口呆之时,东方不败还想着用绣帕给杨莲亭擦汗,结果被他怒骂了一句:“大敌当前,你跟我这般婆婆妈妈干什么?你能打发得了敌人,再来跟我亲热不迟。”东方不败不仅不生气,还赔着笑道歉,担忧他腿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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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威涛版东方不败(个人觉得非常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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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莲亭为何啥本事没有,却敢对绝世高手东方不败呼来喝去、声色俱厉?正因为他仗着东方不败对他的深情。说回东方不败的武功,大凡习武之人,对武林绝学都忍不住向往,当年任我行得到《葵花宝典》时,他《吸心大法》修习正酣,因为知道这宝典只能放弃男性身份才能修炼,所以看都没敢看就给了他重用的东方不败。看起来是,其实也没怀什么好心思。

东方不败篡位后将任我行关押在西湖地牢,自登位后教众在他恩威并施下不得不服。然而修炼《葵花宝典》的后遗症也随之而来,他将七个小妾都除了,慢慢只想成为女子。杨莲亭正是在这样的契机下走进了东方不败的生活。他“三十多岁,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极具男子汉气概的外形深深吸引了东方不败。杨莲亭喜欢弄权,他就提拔他为总管,后来干脆全权放手,找了个体型相似的人冒充他为傀儡,日月神教完全由杨莲亭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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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建华版杨莲亭

东方不败有多爱杨莲亭?他手下有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叫童百熊,东方不败十一岁时父母亡故,是童百熊照料他生活并替他料理了其父母的丧事。后来东方不败在日月神教事业上升期间,有一回被人围攻,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多亏了童百熊舍命相救,这才有了他后来的辉煌。再有东方不败登位后,有长老公然不服,也是童百熊替他收服了人心。东方不败虽心有感激,但杨莲亭要取他性命,东方不改只叹道:“做兄弟的不是没良心,不顾旧日恩情,只怪你得罪了我莲弟,我这叫。”说罢毫不留情地用绣花针结果了童百熊。

从义气方面看,东方不败可比中山狼,但从他和杨莲亭的感情角度看,东方不败又是绝对痴情,为了爱一个人可以放弃一切做人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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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乔恩版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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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杨莲亭的外形,更让东方不败死心塌地的是——杨莲亭并不介意他的身份外貌,对他也同样真心。虽然杨莲亭没有武功,但他性格特别硬气。被打断了腿却毫不求饶,当东方不败与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几人打斗时,任盈盈见东方不败占尽上风,情急之下用短剑逐步刺中杨莲亭的大腿、肩膀和手指,为了不让东方不败分心,他愣是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

如若不为救下杨莲亭,东方不败不会死于任我行与令狐冲的剑下,他的武功已然江湖第一,却败于“情”之一字。他曾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在与任我行的权欲斗争中,他终究是输了一着。当年任我行传他《葵花宝典》,不过是猜透了他的意存跋扈的心思,故意为之的一着棋。

东方不败临终前苦苦哀求任我行放杨莲亭一条性命,没想任我行一口拒绝,绝望反扑下刺瞎了任我行一只眼睛,最后被任我行飞腿与杨莲亭踢到了一起,到底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这里顺提一下张纪中版本的这段拍摄,极美,东方不败气绝前仍将手中一根绣花针刺于绣架上,这种极度完美的女性化表达,是点晴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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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对任盈盈一直礼遇有加,日月神教上下都很尊重任盈盈,只因东方不败艳羡于她:

“我一直很羡慕你。一个人生而为女子,已比臭男子幸运百倍,何况你这般千娇百媚,青春年少。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处,别说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做。”

就如东方不败所说,“我初当教主,那可意气风发了,说什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当真是不要脸的胡吹法螺。直到后来修习《葵花宝典》,才慢慢悟到了人生妙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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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的存在,见证了一场权欲的虚无,有些触目惊心,然而再看《笑傲》中那些依旧对《辟邪剑谱》趋之若鹜、泯灭人性之人,几多讽刺。世人为名利所累,最终还是累及自身。

令狐冲的出世与避世,在一本追逐权欲的书中,也就显得难能可贵。《笑傲江湖》虽是武侠小说,但它并非写虚无的侠之大者,而是一种对单纯人性的向往与回归。在“权”与“利”之下,“君子慎其独”,虽不能兼济天下,却要做到独善其身。

-END-

看古今世事,读书中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