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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圣杜甫,光照千秋

——韩庆祥读书札记

文/韩庆祥

中国文学史上,有些人的头衔,是历代认可的。比如“诗圣”杜甫,就无人可及。

唐朝300年里,给后世留下诗作的就有2000多人。那个年代没有什么传媒,可文化圈重视,整个王朝也特别宽容。一首好的诗歌,上达朝廷,下传江湖,不仅士子相互传看,皇帝和当朝公卿也会分享。反正那时既有了纸,也有了印刷术,但是传播方式却无法猜想。如果从公元659年贺知章出生算起,至770年杜甫谢世的111年里,就有张九龄、王之涣、孟浩然、崔颢、王昌龄、王维、李白、高适、岑参等11位大诗人降生,他们在世时就被诗界公认。如果在当代,凭他们的名气,走到哪里都可以组织笔会、诗会,观者如潮,衣食无忧。可是很不幸,尽管杜甫的名声在他活着时已经名扬四海了,可偏偏遭逢安史之乱,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亲眼目睹了朝廷的昏暗,接触到百姓的苦难,他的作品与同期诗人相比,最接地气,堪称“诗史”。

杜甫7岁就会作诗,十几岁就受到前辈诗人的称赞。20多岁结束了学业,到各地壮游。登泰山赞美“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游大明湖挥毫“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这些千古名句,不仅刻石勒铭,也刻在山东人心里。如果给唐代诗人摆功,还真没有谁比得上杜甫对山东的贡献。

他35岁到京城,科举不顺,只做到很小的闲职,又身陷安史之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些诗句好像都在苦难中淬过火,穿透了一千多年的历史烽烟,掷地有声。凡上过中学的人,都记得《石壕吏》。杜甫在颠沛流离的迁徙途中写成的《三吏三别》,是唐代诗人中最具人民性的代表作。

学者蒋勋有部专著,用很独特的视觉评价杜诗。他说,杜甫描写下层百姓,基本上不站到前台发什么感慨。他的风格如同现在的电视记者,镜头对准当事人,只要客观事实。他傍晚借宿石壕村,从“有吏夜捉人”切入画面,随之老翁翻墙逃走,老妇啼哭申诉,官吏凶狠训斥……连狗叫声都没有,画外音显示“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逼真反映出村庄的死寂,民生的凋敝。那个荒村之夜隐隐的抽泣声,让人终生难忘。

在咸阳桥头,杜甫用全景镜头,推出了“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的记录片。兵士远行,亲人牵衣顿足,拦道痛哭。他让被采访的兵士与壮丁说,由于常年用兵,有的人从15岁当兵,直到头白还戍边。百姓感叹道:“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他为遭受叛军蹂躏的中唐社会流泪,对孤苦无着的百姓给予深深的同情。

杜甫晚年旅居成都草堂,狂风呼啸,卷走屋草,屋顶漏水,一夜难眠,他盼望天下寒士都能住进广厦,“自己冻死也心甘情愿。”漫漫长夜,谁有如此情怀?他盼望像诸葛亮一样去建功立业,面对蜀相祠堂,发出“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千古悲叹,令历代仁人志士唏嘘不已。

封建时代的诗人,自然有着忠于朝廷、反对战乱的家国情怀。当杜甫得知叛军失败,政府军收复河南河北的消息,“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他的笔下流露出孩童般纯真的欢悦,喜泪狂撒,何等感人。

杜甫离开成都后,将自己的草堂让给亲戚住,还写诗关照说,邻家妇人生活可怜,人家来打几个枣,不要扎上篱笆阻挡。“已诉徵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官吏的横征暴敛,使老百姓贫穷到骨头了,战事尚未结束,想起来就落泪。

杜甫的人生是在水与火的煎熬中度过的。在沦陷的长安,杜甫的妻子儿女远在鄜(fu)州,他想象着妻子在月光之下怀念着他,云鬓被打湿了,也忘记了玉臂清冷。可惜小儿女不懂得母亲的思念,唯有月亮,能看到夫妇两人思念的泪水。(见《月夜》诗)

通读《唐诗三百首》,除了李商隐,很少有人写到家眷,也没有谁像杜甫那样,用浓浓的笔墨,写出对妻子儿女的牵挂,小儿子饿死,两个娇女没有鞋袜,躲在角落里哭泣。他的职务卑微,可能微薄的俸禄也时常欠薪。正因为尝尽了人生苦难,他才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振聋发聩的诗句,永远镶嵌在唐诗灿烂的星空。

杜甫去世的前一年,漂泊在洞庭湖上。“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在生活无着的流浪中,还关注着北边的战事,滴在诗里的还是泪。由于长期过着贫困艰难的日子,疾病缠身,牙掉了一半,耳朵也聋了。公元770年冬天,杜甫病死在湘江的船上,只活了59岁。据记载,他临死之前还在写诗。

著名作家夏立君在《时间会说话》一书中,说“李白千首诗作中,咏月诗竟达三百余首。”可惜本人没有下功夫研读杜工部全集,在他留下的1400多首诗歌中,肯定大部分是被泪水浸泡过的诗作。

唐代诗人中有“诗仙”“诗圣”“诗鬼”“诗佛”的冠名,“诗圣”杜甫,无人置喙(huì)。可上世纪70年代,却闹出一个小风波。

郭沫若在《李白与杜甫》一书中,对杜诗吹毛求疵,批评杜甫装穷,考证说“屋上三重茅”是大地主才盖得起的、冬暖夏凉的房子,屋顶的茅草被风掀下去,还拄着拐杖骂那些村童“为盗贼”,抢走屋草跑进了竹林。

作为20世纪旷世奇才的郭老,曾经借话剧《蔡文姬》给曹操翻案,曹操由白脸变成红脸,大家也赞成。可到了晚年,缘何全盘否定杜甫,给诗圣抹黑呢?他大概揣摩领袖倾向于“扬李抑杜”,就顺杆爬了,因此被人诟病。这本书,我在新华书店买到。它对杜甫的评价,是颠覆性的。在晚间乘凉时,我忍不住发发议论。邻居张口借去看看,随后弄丢了,那时很少舍得花钱买书,着实心疼。

20年后,大概在1996年,我去长沙开会,主办方安排会后游洞庭湖,让我登上了久慕的岳阳楼。一楼正厅悬挂的大匾上,书写着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上到二楼,又见同一篇《岳阳楼记》,材质却是名贵的紫檀木。楼以文成名,文为楼造势,这是岳阳楼的灵魂。三楼亮眼的,是笔走龙蛇、气势飞扬的书法,我立马辨认出雕刻的是毛主席的草书《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看,如果不喜欢杜,怎么能把杜甫诗抄写成书法作品?此时,我想起《李白与杜甫》那本书,丢了也好。光照千秋的人民诗人杜甫,是随便什么人能够否定的吗?(2020年7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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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韩庆祥(男),原供职于济南市机械工业局。系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历下区作协会员。虽然多年从事机械制造业,但一直喜爱文学,1965年起,开始发表文章。多年来,本人的诗歌、散文、评论文章陆续在《济南日报》《大众日报》《人民日报》《齐鲁晚报》及省、市、县级报刊发表,连同网络文章将近300多篇,著作有《我和带锯二十年》《家庭成员作品集》以及诗集《祖国的早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