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著名诗人、鲁奖得主邵燕祥逝世,享年87岁。这一消息立即引发全国诗人深夜泪悼。

今日,经红星新闻特约,国家一级作家、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原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星星》诗刊主编杨牧先生,深情讲述了他与邵燕祥先生亦师亦友的交往故事。甚至,杨牧那首被写进中国诗歌史的名诗《我是青年》,竟然是邵燕祥推荐到《诗刊》发表的。而邵燕祥和艾青都是他当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介绍人。

与此同时,邵燕祥生前好友、著名诗人、首届“青春诗会”成员徐敬亚也给红星新闻记者发来了他撰写的悼念文章《了不起的邵先生》,记录其去年登门拜访邵燕祥时的情景故事。

『红星专栏』

他和艾青都是我的入会介绍人

◎杨牧

邵燕祥是最令我从心底尊敬的作家之一,我一直当他是老师,他却在很多跟我的文字交流中以杨牧老弟、杨牧兄称呼。

我跟他正式相识是在1980年《诗刊》社举办的第一届“青春诗会”上,而在此之前,我和他就有了一次“神交”。上世纪60年代,我还在新疆兵团时,不经意在一个舞台后的杂物间里捡到了邵燕祥的诗集《歌唱北京城》,这是他20多岁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写得很好,便收藏起来。若干年后,当我再把这本诗集拿给他看时,他惊讶地说道:“这本诗集我都没有了,你哪里来的。”当我讲了缘由后,邵燕祥在诗集扉页上写下满满一页文字,给我留作纪念。

真正见面是1980年我参加“青春诗会”。因为在1979年左右,我已经在《诗刊》发表了相当一些作品,他看中了我,于是在全国选择17个“种子选手”时,他便极力推荐了我。

为人低调的邵燕祥,虽是“青春诗会”的发起者之一,却并不给我们上课,只是在诸多老辈大家如艾青、臧克家、袁可嘉等给我们讲课时,他静静地坐在一旁,但在关键时刻插上几句,那些插言十分精妙,别具见地,令我从心底对他产生了一种敬佩。

1980年,参加《诗刊》首届“青春诗会”的杨牧(前排右一)与舒婷(前排左一)等同学留影

邵燕祥对一个人的关注是特别深刻而细致的,细致到你每个发表的作品他都会找来认真看,连你习惯用什么词语、什么意象他都能记住。我记得参加“青春诗会”的最后,每个人都要交作品出来发表,我交了一首诗给他,他对我说:“你以前写过一首《假如鲁迅还活着》,那首诗就很好。”

我认为他似乎不够满意,便在交卷时另交了一首供《诗刊》发表。同时我又写了一首《我是青年》发表在新疆某文学诗刊上,没想到,邵燕祥看到了,说:“《我是青年》就很好,你怎么不交那首呢?”于是,他迅速将其转发在《诗刊》上,还为我写了一段话:“人到中年,犹是青年,中年青年两副担子一肩担——我喜欢你的孱杂几许心酸的豪情,我也还记得一句西谚:人生从四十岁开始。”

1981年《我是青年》获全国首届诗歌奖后,他还主动从中国作协要了《入会登记表》,和艾青一道主动当我的介绍人,使我成为“青春诗会”17人、乃至我的同代人中,入中国作家协会比较早的。

邵燕祥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中诸多事件的见证者、亲历者,也是个学者型的思想家,有风骨、有胆识、有修养、有建树,说他是“中国文学的良知”也不为过。他对世事有自己的看法,由此在许多年轻人心中是一个文化和精神坐标。

特别是他后期的杂文,文风犀利,见解独到,揭示深刻,在艺术上他一直保持开放的态势,得到许多人的赞赏。

我对他的去世很震动和遗憾,昨晚(8月2日)我一夜没有睡好,我在朋友圈里写道:“惊悉我最尊敬的师长、青春诗会创始人和我的入会介绍人之一邵燕祥先生2020年8月1日于睡梦中仙逝,享年88岁。往事历历,悲从中来,唯愿恩师在天堂安息。”

有个朋友留言说,“邵燕祥不朽”,我完全赞同这句话。

『另一种追思』

邵先生,愈老愈坚毅,愈老愈锋利 ◎徐敬亚 2019年9月2号,我和王小妮及唐晓渡夫妇一起拜访邵先生。在邵燕祥先生家,围着小方桌,大家说话、大笑、拍照,像同龄的朋友们聊天,完全没有感到对面坐着的是一位86岁的老人。 徐敬亚去年在北京拜访时的邵燕祥 那一天邵先生很高兴,谈笑风生。从1980年夏天在北京虎坊桥的《诗刊》社认识先生,整整40年过去了。他也是《青春诗会》最后存世的创始人。眼前的邵仍然严谨而飘逸,坚定而睿智。在我认识的老一辈知识分子中,邵是一位斗士,愈老愈清醒, 愈老愈坚毅,愈老愈锋利。 记得大家说到眼前及世界上的事,邵燕祥先生一锤定音地说:“天下之事已不堪言说!” 记得说到当下诗歌越来越淡的事,邵燕祥先生反应极速,严厉而智慧地说:“淡倒不怕,怕的是扯淡!” 邵先生,了不起! 那天,他还为我们每个人签送了他新出版的的《一九四九.北平故人》。 那天,在邵先生的客厅,我与先生对面相坐,用手机拍了好多他的特写,至今先生的音容声貌如在眼前……(作者原标题《了不起的邵先生》)

红星新闻记者 彭志强 曾琦 编辑 李学莉 图片由受访者、受约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