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裕国 郑赤鹰

2019年9月底,王永贵来到北京,作为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参加表彰大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并受邀观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典活动。

王永贵很是激动。因为工作关系,他到过北京许多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次,有大会安排,他先是参加烈士日活动,然后,第一次来到长城,第一次来到卢沟桥,第一次参观抗日战争纪念馆。

10月1日,王永贵穿着一身传统彝族服装,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一侧的观礼台上,观看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盛典。

欢呼雀跃的人潮中,他看见了无数彝族父老,彝族兄弟,彝族姐妹……正和各民族的兄弟姐妹一起,奔向明天。

毅然接令

2016年5月,凉山州雷波县县长王永贵调任凉山州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兼州扶贫和移民局局长。

王永贵上任之际,规格颇高。州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到雷波去接,到了州里,州委书记林书成亲自找他谈话。

王永贵知道,组织上这番举动,既是对他个人的重视,更是对他即将担任的这个职务的重视。2015年至2020年,是国家,也是大凉山脱贫攻坚的最后一战,就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那样:脱贫攻坚越往后,遇到的越是难啃的硬骨头,特别是“三区三州”地区,不仅贫困发生率高、贫困程度深,而且基础条件薄弱、致贫原因复杂、发展滞后、公共服务不足,有的地方可以用“有天无地、有山无田、有人无路”来形容,脱贫难度更大。王永贵在凉山工作多年,从基层到机关,又曾主政一方,对大凉山地区的贫困成因、贫困程度,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还有一种现象:多年来,大凉山一直有两副模样:一个模样是安宁河谷一带,这里土地肥沃,阳光水源充足,一年四季,稻菽果蔬,百里飘香,与内地一流的农业县相比毫不逊色,像西昌市,进入了全国百强县的,全省排名第七;另一个模样则是二半山区和高寒山区,这里土地贫瘠,冰冻期长,只能出产土豆、玉米、荞麦,而且广种薄收,贫困叠加,群众生活十分困苦。在片面追求政绩的思想指导下,资金自然向安宁河谷倾斜,至于贫困县,则是在公路边搞一两个万能参观点,供上级参观用;在使用干部时,也是把能力强的干部放在公路边上窗口地区,能力差的则是放到偏远贫困地区,这样做,造成的结果就是两极分化现象越来越严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永贵跟我们做过一个十分形象的比喻:内地的贫困县,就像一件衣服破了几个洞,一针一线,巴巴适适地补上、补好就行了。凉山不一样,这件衣服全是洞,一个连着一个,怎么补?有一组数字他记得很清楚:截至2015年,全州11个贫困县,2072个贫困村,贫困人口达到97万,贫困发生率19.8%!要想在2016年至2020年短短的五年时间里甩掉大凉山戴了多年的贫穷帽子,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书成见到王永贵之后,开门见山,言简意赅:“第一,凉山脱贫攻坚任务非常艰巨,扶贫局担子非常重,需要一个很强的干部,州委选择了你,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上的期望;第二,你对凉山的情况很熟悉,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有做好这项工作的基础;第三,要把全部心思、全部精力集中在工作上,把班子建设好,把队伍带起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面对书记刀刃一般的目光,王永贵直言不讳地说:“我首先要感谢组织的信任,但是,我怕我做不好工作,要拖累你们领导,害你们丢乌纱帽……”

林书成打断他的话:“我们头上的乌纱帽事小,大凉山脱贫事大。打不赢这一场战役,我们就是千古罪人,对不起党,也对不起大凉山几百万各族兄弟!”

书记把话说到这个程度,王永贵无话可说。

他肃然起立:“保证完成任务!”

跑步前进

王永贵于1973年出生在一个地地道道的彝族家庭,兄弟姐妹5个,他是老大,父母对他的希望也最大,为他取名拉马克地,“克地”在彝语里,是疆域的意思。父亲是个有3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文化,所以非常希望小克地能好好读书。他说:“只要你能读得起,再多的钱我也供你!实在读不起了,就回来,我给你找个媳妇。”

小克地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读书非常刻苦。他很幸运,遇到一位好老师。老师告诉他:“汉民族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民族,你会从这个民族身上学到很多很多的东西,你要了解这个民族,融入这个民族。我给你取一个汉族名字,王永贵。王,是全国第一大姓;王由三横一竖构成,三横代表天、地、人,一竖贯通天、地、人,什么意思呢?就是天、地、人都要归‘王’管!贵是价值高、分量重,值得珍惜与重视,也可以形容一个人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优越性、关键性,比如像毕摩那样的人。”

毕摩,是彝人对祭师的称呼。在彝族漫长的岁月里,毕摩始终是最有学问的人。

从此,小克地有了一个新名字。

王永贵很争气,成绩不错,小学毕业,考进省会成都第28中学民族班,成绩仍旧优秀,顺利地考上大学,读的是西南民族大学当时最好的畜牧畜医系,成为拉马家支里第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作为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他被派到凉山州美姑县巴普镇当镇长助理,而后当副乡长、乡长,28岁当上了副县长,然后在几个贫困县辗转任职,2014年就任雷波县县长,40岁出头,年轻有为,也算是拉马家支里最大的官。而在2016年担任凉山州扶贫局局长,则是在非常时刻担起了一个非常任务。毕竟大凉山的贫困面之广、贫困程度之深在全国都可以排到第一的。

凉山州人民政府扶贫局是2014年成立的新机构。在此之前,这项工作由设立在州政府办公室下的扶贫办公室负责。2014年,扶贫办与移民局合并,成为扶贫和移民局。在50多个州级机关里,扶贫和移民局显然不能与那些强势部门相比,属于比较边缘化的单位。但是,王永贵不能容忍的是,在每年州级机关绩效考核中,扶贫和移民局经常都是排在最后几名。他觉得非常难以理解。他到各个科室做了一番调查,他发现,主要问题还是精神状态,扶贫和移民局的同志,比较习惯机关的按部就班,比较习惯上情下达、下情上达,没有那种主动出击的精神头,没有那种大战即将打响、必须全力以赴的临战状态!而且,科室的设置也不尽合理。在征求意见的基础上,他拿出了一个机构调整方案,报给分管领导州委副书记陈忠义。陈忠义既是凉山州脱贫攻坚指挥部副指挥长兼办公室主任,也是州编委主任。陈忠义非常支持,在脱贫攻坚这场战役中,扶贫局应该是谋划方略的参谋部,应该加强。新方案增加了三个科室,局领导班子也做了调整。既然是调整,自然有上有下,有人不满意。王永贵说:“我们现在是上战场,不是进疗养院、养老院,必须跑步前进!我们面临的敌人那么强大,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团队,是要死人的,是要打败仗的!”

从此,扶贫和移民局“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风气为之一变。有一个排名很能说明问题:2016年底,在州直机关综合目标考核中,扶贫和移民局第一次甩掉落后的帽子;2017年,作为第十五名跨进由前20名组成的第一方队;2018年,被评为第十名,连续三年获得凉山州“综合目标”绩效考核一等奖。

短兵相接

到任之后,王永贵还有一个惊人之举:要官,明目张胆地向组织上要官。要的什么官?州脱贫攻坚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一职。凉山州脱贫攻坚指挥部是个规格很高的指挥部,州委书记、州长任指挥长,下设办公室,简称“脱指办”,由州委副书记陈忠义担任办公室主任,负责统筹全州脱贫攻坚工作。近些年来,精简机构,减掉了不少临时机构,由一、二把手亲自担任指挥长的指挥部十分罕见。指挥部相当于军队的司令部,负责发号施令,调度各单位协同作战。军队就不说了,地方政府但凡成立指挥部,就说明这项工作的意义极其重大,时间极其紧迫,而且必须调集所有能够调集的力量。对于大凉山脱贫攻坚、改变大凉山数百万各族群众命运这场大战役而言,确实需要这样一个统帅机构。

王永贵向陈忠义陈述的理由很充分:“扶贫和移民局的工作牵涉面极广,经常与州直机关的几十个局打交道,但都是平级单位,说话不好使,有个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的身份,有利于加快工作节奏,提高工作效率!再说,也是一个正县职,也没有升个一官半级,也没有增加一分钱工资。”

陈忠义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王永贵本来也有一个州政府副秘书长的身份。他报请州委书记、州长,把王永贵增补为办公室副主任,并且协助他主持办公室日常工作。

说起这位分管扶贫攻坚工作的州委副书记陈忠义,也是王永贵最为敬佩的领导之一。陈忠义刚调到凉山,就去买了一打草绿色的解放鞋,然后,穿着它走村串寨,骑过马,乘过船,趟过溪水,踩过泥石流,走遍了全州500多个贫困村,其中有49个州级极度贫困村、188个县级极度贫困村,被乡亲们称作“胶鞋书记”。有一次,他跟着陈忠义下乡,听说附近有一个村庄遭遇泥石流。陈忠义当即决定,改变行程,立即奔赴现场。他一直记得,在没膝的烂泥石块里,他们拄着一根树枝,艰难地跋涉……

揽到了这个副主任,王永贵协调其他部门也是“师出有名”。在年底县级领导班子换届之际,他向州委、州政府和州委组织部领导汇报县级扶贫系统领导班子现状和人员配备情况,提出县级扶贫系统领导班子人员配备建议供领导参考;同时建议州委重新调整州脱贫攻坚领导小组单位,把与脱贫攻坚工作相关的76个州级部门全部纳入凉山州脱贫攻坚领导小组成员单位,全体副州级及以上领导均担任州脱贫攻坚领导小组副组长,下设10个攻坚工作小组,落实州级领导联系县、县级领导联系乡和村、乡镇领导联系村民小组、一般干部联系到户制度,州县乡村四级干部抓扶贫的工作模式在凉山全面启动并取得成效,形成了“千斤重担人人挑、人人肩上有责任”的新格局。

王永贵还提出,建立“州委脱贫攻坚抓落实督导机制”,陈忠义非常赞同,报请州常委批准后,抽调一批优秀干部,组建6个州委脱贫攻坚抓落实督导组,由县级领导干部带队,常驻11个深度贫困县,暗访到村、督察到户,直至脱贫摘帽,针对问题发“点球”,要求牵头部门及时制定整改措施,明确整改完成时限,限期销号。

这是一项面对面、动真格,甚至必须“刺刀见红”的短兵相接。

“脱指办”的叶晓霞就经常碰到这样的事儿:

下乡督察,碰上下大雨,进村入户的道路泥泞不堪,车子肯定是进不去的,县里的同志说:“别去了,我们把村里的同志喊来好了。”

叶晓霞却不听,执意要去,挽起裤腿就走,不小心还摔了个跟头,腿摔肿了,胳膊肘摔破了。县上的同志过意不去。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刚参加工作就上了高寒山区贫穷乡,之后还当过副乡长,很是经受过一番磨炼的。有一次,她从西昌搭乘摩托车回乡里,走到半路上,山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擦着她的头发,砸在她身后的摩托车架上,把她捆在摩托车后架上的一箱方便面砸得粉碎,摩的师傅用了全部力气才撑住摩托车,没有翻下山去。然后,这个罪魁祸首、这块石头又弹起来,掉到了悬崖下面。叶晓霞真的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结果怎么的?她还不是抹一把冷汗,继续上山!

其实,最让她恼火的还不是自然环境的恶劣艰苦,而是基层一些同志的工作作风问题。有一次,一个村子拟退出贫困村。叶晓霞代表“脱指办”前去检查验收。到了贫困户家里,在与贫困户面对面问话、填写问卷时,她还没说话呢,村里的干部先走到户主面前,用彝语跟户主交代,这个话要怎么说,那个话要怎么说,什么话又不能说。他却不知道,叶晓霞虽然一看就是个汉族姑娘,却是非常刻苦地学过彝语的。叶晓霞很生气,她把这个干部单独喊出来,当即用彝语问他:“你为什么不让老乡自己说呢?我们要了解的就是最真实的情况,什么都按你教的说,那不是欺骗我们验收组吗?”

这个干部大吃一惊,满脸通红,当场就傻了:“叶姐,叶姐,你会彝语嗦!我还以为……”

“我要是不会彝语,就要被你瞒过去了!”

叶晓霞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也在基层干过,我知道基层工作的难处。不过,脱贫攻坚可不能弄虚作假,谎报军情,那可是犯罪!有问题不怕,也很正常,我们来验收,就是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把问题解决了,这样的脱贫才是真脱贫!”

一番话,说得那个干部面红耳赤,低下了头,随即做了诚恳的检讨。

事后,有人把情况反映到了王永贵那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的小叶真是辣哟,一点情面都不给下面的同志留。”

王永贵说:“我们的小叶还是留了情面的。在战场上,打仗的时候,谎报军情只有一个结果,砍脑袋!”

另一个干将是甘洛县扶贫局局长谭柏。也是个女同志。上任之际,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局面: 2017年,全县208个贫困村,要退出92个,涉及贫困人口25005人的减贫任务。其中,20858人属于易地搬迁,5536人参加彝家新寨建设项目。也就是说,在2017年底之前,这25005人必须住进新房子。

谭柏几乎绝望了。这怎么可能完成呢?一年,不,没有一年了,在二半山区,九十月份就要封山了,满打满算只有半年多的时间,要盖起几千套房子来,可能吗?

绝境之中,有的人选择绝望,有的人却选择绝地反击。谭柏选择了后者。绝境激发起谭柏血脉中的血性。谭柏父亲是一名军人,一名优秀的、很有血性的军人。只是年纪轻轻就因公牺牲了。其时,谭柏才出生7个月。她是被父亲的抚恤金供养长大,直到考上大学的。她对父亲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只是每当她看到战争片里军人跳出战壕、冲锋陷阵的场景,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在她的想象中,父亲就是那样的人。

她来不及和同事们寒暄客套,上任就布置工作,首先要把所有易地搬迁和彝家新寨的规划拿出来;其次是拿出各种户型的设计图;再次是选址放样……4月开工!

谭柏白天处理日常工作,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和同事们碰头凑情况,然后,9点钟之后,再往各个乡镇村子跑,村子里也是灯火通明,安置点夜以继日赶工程,一个晚上跑几个村子下来,就是凌晨两三点钟了,眯一会儿又该起床迎接更加忙碌的一天……

国家关于扶贫攻坚政策中,有一个“四到县”的概念,就是目标到县、任务到县、资金到县和责权到县。可是,到县之后,这四个内容分属不同的部门,正是由于分属不同部门,牵涉不同部门的职、权、利,容易扯皮,国家专门制定了一条政策:所有涉及脱贫攻坚的资金,到了县这一级,都可以整合使用。但是,国家也明确规定,这项政策,执行到2020年为止。

谭柏把这项政策吃透了,接着,她要把这项政策用好、用足。

在易地搬迁和彝家新寨建设中,极度贫困村和贫困村都有一笔基础建设资金。按照以往要求,每个村民小组要修一个活动坝子。谭柏一算,一个村子大都有好几个村民小组,如果每个小组修一个坝子,资金就分散了,而且只能修一个非常简陋的小坝子。能不能把这笔资金集合起来使用呢?在一个村子里修一个综合体,里面有村委会办公室,有党群活动中心,有卫生室,有幼儿园,还有运动场,村民不就有集体活动的场地了吗?

她的想法受到乡镇和村干部、群众的热烈欢迎,这个做法很快推广开来。国家扶贫办特地邀请她参加汪洋副总理主持的一个脱贫攻坚座谈会,请她发言介绍经验。

到2017年底,甘洛县按计划完成了92个贫困村、25005名贫困人口的减贫任务。第二年,也就是2018年3月,谭柏入选2017年感动凉山十大人物,第一个走上主席台。

“脱贫攻坚是目前我州最重要的政治任务,而她作为凉山11个深度贫困县唯一的女扶贫移民局长,身上肩负着全县上下7万多贫困村民的脱贫希望!”

“日夜兼程,身为局长的你奔波在扶贫和移民战线上,足迹踏遍村村寨寨,使甘洛的攻坚工作佳讯频传……”

那一刻,谭柏热泪横流,同时坐在台下的王永贵拍红了巴掌,还有谁比他更理解这些战斗在脱贫攻坚第一线的部下呢?

大数据的威力

2018年3月,王永贵赴京参加一个全国性的会议。国务院扶贫办主任向与会者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兄弟。我叫刘永富,他叫王永贵。我俩的名字一个有富,一个有贵,合起来就是富贵。我们就是要让贫困群众早日脱贫,过上永远富贵的生活!”

一个小小的州扶贫局局长,能够被国务院扶贫办领导记住,也是难得。事实上,中国要在2020年彻底消灭持续了几千年的绝对贫困,大凉山是重点之中的重点。国家关注,省里关注,兄弟省也关注。王永贵作为凉山州扶贫开发局局长,和国家扶贫办的领导,省脱指办、扶贫局的领导多有来往,他们对王永贵有一个共同的评价:永贵报的情况,不一定好听,但是,真实,可靠!

王永贵之所以在回答上级询问的时候有底气,是因为他心里有数,这个数,是由扶贫局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支撑着的。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思想之后,国家扶贫办行动非常快,他们迅速组织力量,开发了一个名为“全国扶贫开发信息系统”的大数据平台,下设管理、分析、项目、决策等子系统,要求将全国贫困县、贫困村乃至贫困户的基本信息全部录入,他们的设想是,只要进入这个平台,鼠标一点,就可以了解全国任何一个贫困县、贫困村,乃至任何一位贫困户的基本情况。不得不说,这个构想够大胆、够前卫,而且也抓到了点子上。试想一下,连贫困县、贫困村、贫困户的底数都搞不清楚,谈何精准呢?况且,进入信息化社会之后,这种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现在完全有条件实现。

2014年4月,国家扶贫办在重庆举办培训班,推广这个平台,培训相关人员,并且要求培训结束后两个月,平台必须交付使用。

这是一项极为浩大又极为烦琐的工程。凉山州有11个贫困县,非贫困县也有相当数量的贫困村,初步估算了一下,有2072个;还有贫困户,截至2015年,贫困人口的数量达到67.6万,贫困发生率15.1%。根据国家扶贫办的要求,一个贫困户的基本信息就有200多项。如果在内地其他地区,一个村子有村委会,可以负担这项工作,实在不行,县乡镇支援一下也没问题。可是,大凉山,许多村委会干部都是文盲半文盲,根本指望不上。好在当时每个贫困村都派有由县乡干部组成的驻村工作队,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他们。队员们挨家挨户,问明情况,进行核对,然后记录在案。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基层普遍反映,一个贫困户要收集200多项数据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国家扶贫办从谏如流,进行精简,把200多项数据砍掉了2/3,只保留了80余项……国家扶贫办提出的目标基本实现了:大凉山11个贫困县2000多个贫困村60多万贫困人口的信息,全部进入了国家数据库。不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你有权限进入这个数据平台,你就能找到你想找的那个贫困县、那个贫困村乃至任何一位贫困户的信息。

王永贵告诉我们:“与易地搬迁、彝家新寨和发展产业那些展现在人们面前的、轰轰烈烈的工作相比,这项工作鲜为人知。可是我知道得非常清楚,这群无名英雄完成的是一场革命,一场信息革命。就像打仗一样,敌人在哪里,敌人有多少,装备了什么武器,这些都搞不清楚,这场仗怎么打?所以说,翔实的信息数据为大凉山打赢脱贫攻坚这场战役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它的重要性,怎么说也不过分!”

其实,对于王永贵和他的同事们来说,数据库的建立只是第一步,大量的工作在于数据库建立之后,用他们的术语来讲,就是要定时进行数字清洗,动态管理要紧紧跟上,防止该进入贫困户系列的没有进入,该退出的没有及时退出。四川省扶贫局也发现了这种现象。2016年底,下发文件,要求全省开展大排查,进行“回头看”。

王永贵看到文件,立即召集会议,创造性地提出了“精准识别回头看”的“八个比对”,其中包括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商品房)、有没有财政供养人员、有没有经商办企业、有没有购买商业保险、有没有非农业人口等等,同时,与公安系统录入的家庭基本信息进行比对,做到应纳尽纳,应出尽出。

扶贫攻坚,是由中国共产党发起、由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指挥的伟大战役。

这个战役,参战人数之多,参战地域之广,持续时间之长,可谓史无前例,在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一个战役能够与之相比。

这场战役,已经并且还将继续深刻改变数以亿计中国农民的命运,已经并且还将持续深刻改变整个中国,其意义之深远,不是我们这篇小文能够讲清楚的。

王永贵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我们走上的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确实,在这个战场上,没有硝烟,没有枪林弹雨,也看不见敌人,但是,战斗却异常激烈,需要付出全部的勇气、智慧、力量,需要付出汗水、心血甚至生命。

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政治路线决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正是因为有了许许多多王永贵这样的干部,大凉山的脱贫攻坚才能够不断地闯关夺隘、攻城拔寨。在脱贫攻坚进入最后攻坚的时刻,我们期待着王永贵和他的同事们创造新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