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州市府前街桂花坊巷里,有一户吉姓人家。 户主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妇,原来都是中学教师。

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叫吉慧君。 她原是市里一家玩具厂的质检员,曾就读于省工艺美术学院的函授设计专业 。

半年前她下岗后,根据在外贸部门工作的老同学透给的信息,她和几位同时下岗的姐妹重新办起一个小规模的玩具厂。

她们把精心研制的几种造型新颖别致的玩具样品通过外贸部门寄给外国客户。

外国客户十分满意,一下子就签订了十几万美元的订货合 同。玩具厂一开业就热火起来。

慧君已结婚几年了。她丈夫叫孙一辰 ,原是市农机厂的技术员。一年前,他想挣大钱,通过关系,“跳槽”去了广州。

吉慧君便带着孩子回到娘家, 跟爹娘一起生活。

孙一辰到广州后 ,在一家香港恒兴机械设备公司安装部当技术员。

他很快熟习了业务,并碰上一次绝好的被提拔的机遇。

公司出售的一套价值二百多万美元的机械设备,安装后,怎么也调试不好。

客户对设备的质量提出了异议。公司总裁李筱仁急得直发脾气,骂安装人员无能。这时候,从外地回到公司的孙一辰听到消息,主动请缨前去调试。

李总裁也不知孙一辰技术水平高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牵个黄牛当马骑,答应了他的请求。

哪料一天后便传出好消息:孙一辰调试成功!从此李总裁十分敬重孙一辰。没过多久,孙一辰便由技术员提升为公司安装部部长。

除了公司总裁,孙一辰还引起另一个人的特别重视,就是公司总裁的千金小姐李曼妮。

她毕业于香港财贸大学,又赴美专修过商务管理,跟随其父在生意场上历练多年,如今搞经营甚是能干,商界对其有“铁小姐”之称。

香港恒兴机械设备公司由香港移至广州,就是她提出的建议。

仅此一举,公司一年增加了上亿的买卖,使公司的资财膨胀了好几倍。

李总裁从此对女儿言听计从,并让她担任了公司的副总裁。但李曼妮也有一份遗憾:三十露头儿的她,至今还是“小姑居处尚无郎”,风雨黄昏,难免有孤单、寂寞之感。

孙一辰自从被任命为安装部部长之后,和李筱仁、李曼妮的接触自然多了起来。

他那南方人温文秀气的样子,使李曼妮沉寂的爱河激起波浪。

李曼妮常常借故跟孙一辰商讨事情,达到和他相处的目的。

凡商讨事情,孙一辰多有独到的见解,使李曼妮异常佩服。

李曼妮暗暗下决心,她要得到孙一辰!

当时,香港恒兴机械设备公司在东北冰城争取到一宗很大的生意,但谈判却不大顺利。

李曼妮要亲自出征,借口带技术助手,点名让孙一辰跟她一同前往。

二人飞抵冰城,住进了白天鹅宾馆。李曼妮施展手段,几轮谈判之后,双方终于签了合同。

这一天,李曼妮显得特别高兴,宴请客户时,她开怀畅饮,直喝得满面通红,说过的话又说再说而不知重复。待到席散,她送走客人,便倒在沙发上。

孙一辰把李曼妮搀进了卧室。

“一辰,我可是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我爹老了,他一直想把恒兴公司全部交给我。答应我,成为我的先生,和我一起主持恒兴公司吧!”李曼妮像一只小鸟,偎依在孙一辰的怀里央求说,“我知道你有妻子和孩子。请放心,我会让她得到满意的补偿的!"

孙一辰没有当即表态。虽然主动投进怀抱的女人和拥有亿万资产的公司使他十分动心,但又觉得答应了就愧对妻子,也不想给儿子的心灵造成创伤;若不答应,又怕惹恼副总裁,就会被炒鱿鱼,今生再难遇上这天下难寻的好事。

李曼妮偷眼看看他,并没有逼他回答,只是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一点,趁势亲他一下,笑着说:“我们去松花江太阳岛玩玩吧,让阿波罗神驱散你心中的愁思。走!”

二人只是到松花江边走走,未去太阳岛。李曼妮见孙一辰言语很少,知道他仍想着心事。

她自信公司的亿万资产对孙一辰有巨大的诱惑力,猎物迟早会乖乖地进入自己张开的网中。因此,她不仅不动声色,脸上总挂着笑,耐着性子等待。

他们又在冰城游览了几日。李曼妮的判断一点不错:在回广州前,孙一辰便把自己交给了李曼妮。

二人离开冰城时,李曼妮是怀着胜利的喜悦飞往广州的,孙一辰却是心情不安地带着李曼妮签字的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和一份《协议离婚书》,乘火车回家乡禾州。

孙一辰回到禾州这天,已是黄昏时分。他出站不朝府前街方向走,而是往母亲的住处走,打算在那里过夜。到母亲的住处一看,房门落锁。

邻居说,他母亲被他媳妇接到吉家住了,多天没见回来。孙一辰只得慢腾腾地走向府前街桂花坊巷,敲响了吉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他岳母丁老太太。她见女婿回来了十分惊喜,忙吆喝说:“快看是谁回来啦!"

孙一辰的母亲和儿子小刚,还有吉老先生, 闻声走出屋门,见是孙一辰,无不欢喜。 小刚蹿上去搂住孙一辰的脖子,连声叫着“爸爸”。

吉慧君吃过晚饭又去了工厂 ,吉老太太忙去把她叫了回来。

吉慧君见了丈夫自然高兴,笑着嗔怪他:“咋不先打个电话,也好去车站接一下。 ”

孙一辰不敢正视妻子,低着头说:“是出差拐家看看,很快还要走的。”

吉慧君细看男人,见他一脸憔悴,着急地问: "是不是不舒服呀?”

孙一辰支吾着说:“在车上受点凉,可能是感冒了 。”吉慧君忙找出感冒药给他吃, 又慌着给他做饭。

这时,小刚想在爸爸面前显耀能耐,掂出书包,掏出作业让孙一辰看。

孙一辰顺手拿起本作文,翻开头一页, 见题目是《我的爸爸》,便读了下去:

我的爸爸叫孙一辰。妈妈说他生在马年,因此他从小立志要像千里马那样飞奔向前。 他因家穷,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他自学了高中课程,又上了函授大学。如今他在广州一家香港公司当技术员,工作很有成绩,全家都为他骄傲。

爸爸是我学习的榜样……

读到这里,他鼻子发酸,再也读不下去了 ,就搪塞儿子说:“爸爸太累了, 明天再看吧!”

小刚没有得到爸爸的夸奖 ,很不乐意。孙一辰的母亲这时忙拉上孙子,一起睡觉去了。

一会儿,吉慧君把饭做好端了出来。 丁家老两口见女婿疲惫的样子,叫他快吃了饭歇息,也起身回了卧室。

孙一辰随便吃一点,说“不饿”,把碗推到一边, 仍坐在那里发呆。吉慧君没料到丈夫有心事,只是说他累了 ,麻利地倒水,让他洗脸、洗脚,准备休息。

孙一辰本打算到家就跟吉慧君摊牌,如果进展顺利 ,吉慧君愿意接受补偿费、 在《协议离婚书》上签字,那么到法院办了手续就走。

现在客厅里只剩他和吉慧君了,正是摊牌的最佳时候,他却没有勇气把“ 牌”摊出来。不但没有这个勇气,心中还似倒了五味瓶,啥味都有,很不好受。

第二天吃过早饭,孙一辰借口公司事情紧急 ,掂上皮箱要走。

吉慧君是识大体的人,唯恐丈夫误了公事,并不挽留,倒是孙一辰的母亲很不满,她 说:“总不是有天塌的大事,一双脚刚进门就回身要走!”

吉慧君笑着对婆婆说:“妈,你不知道商务上的事,时候真天塌下来也顾不得, 让一辰走吧,等休假时回来,好好孝顺孝顺你!”

孙一辰对着母亲苦笑一下,心里刀绞似地难受。

全家一齐出动,把孙一辰送到车站。他们等着进站时,吉慧君轻声问:“一辰,你这次回来像有很重的心事,出什么事啦?”

“哪里,哪里。”孙一辰躲开妻子深情的目光,抱住儿子亲亲,岔开了话题,“小刚,在家听妈妈的话,听外公、外婆和奶奶的话。”

小刚调皮地问:“你听谁的话?”

火车启动了。 孙一辰从车窗里看见一家人仍伫立在剪票口,目送着自己不肯离去。这时他的眼泪涌了出来, 心中禁不住埋怨:慧君,怎么不拉住我呀!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此时正值深秋,细雨蒙蒙。

一辆禾州市的出租车戛然停在府前街桂花坊巷口。

从车上走下一个身穿艳色薄呢西服套裙的女 人。

她借助灯光,望着桂花坊巷的门牌往里走。 “噔噔”的高跟儿鞋声,打破了小巷的宁静。她走到吉家大门前停了脚步 ,便抬手敲门。

吉老先生在屋正给外孙讲故事,听见有人敲门 ,忙走出屋来。打开大门, 只见一位陌生女子,他问:“您找…… ”

她说:“我姓李,从广州来,是孙一辰先 生的同事。他托我带一封信给吉慧君女士 ,她在家吗?”

吉老先生一听是女婿所在公司来的人,忙说“慧君是我女儿,她在厂里还没回来。 请到屋里坐吧!”

“谢谢。不到屋啦,我还有事要办。 ”她顿了顿又说,“吉老先生,您看是不是这样:等吉女士回来,请她去嘉禾宾馆一趟。 我在那里住。”接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吉老先生,说声“再见”,转身走了。

原来、半月前孙一辰从禾州返回广州,心情十分沮丧,躲躲闪闪不愿见李曼妮。

李曼妮见状,便知孙一辰一时还割舍不了禾州的家。

这天下班时,她找到孙一辰说:“走,一辰,咱去南国酒家吃晚饭。”

孙一辰不敢不答应,也想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心思跟李曼妮说个明白,想终结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到南国酒店,李曼妮要了一个名叫“双燕轩”的包间。她说喝“人头马”,叫孙一辰点菜。菜上来,她对服务小姐说:“您可自便,有事再叫您。”

她兴致勃勃地端起酒杯,盯着孙一辰,含情脉脉地说:“一辰,这几天难道你没想我?来,干一杯!”

孙一辰跟李曼妮碰罢杯,坐那里默不做声。

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支票和《协议离婚书》,将支票放在李曼妮面前,《协议离婚书》他想当着李曼妮的面撕掉。

李曼妮眼疾手快地把《协议离婚书》抢过来,笑笑说:“一辰,你担心吉慧君不答应,对吧?你错啦。五十万足以买住一个下岗女工的心,要她交出什么她都会答应的。而现在只是让她交出一个丈夫,这不是很简单嘛,她何乐而不为呢?你这个人哪,说句难听的话,是不是嫌儒弱点?但没关系,人都会变的,我等着你变得果断而又勇敢!”

第二天,李曼妮竟不跟孙一辰打个招呼,亲赴禾州,跟吉慧君摊牌。

吉慧君回到家时,已近十一点钟。玩具厂的第一批产品出口后,外商反馈的信息,很让吉慧君和她的姐妹们振奋——产品销路好,打算追加一倍的订货。因此,这几天全厂上下都在加班加点,要保质保量提前完成生产任务。

吉老先生还没睡,仍在等女儿。她见吉慧君到家,忙把孙一辰托人带信来的事告诉女儿,又把李曼妮的名片交给她,要她去一趟嘉禾宾馆。

吉慧君听父亲说着,仔细看了看名片,不由心中一怔。俗话说,知夫莫若妻。

孙一辰早些天突然回家,他那忧心仲忡、神情恍惚的样子,就使吉慧君疑惑他在外边出了啥事。

不过,她没想到孙一辰的感情发生了变异。现在,孙一辰所在公司的老板来找她,带的信要直接交给她,事情必定不同寻常。她急忙骑上自行车,向嘉禾宾馆奔去。

李曼妮刚洗浴罢,穿一套绛紫色的真丝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吉慧君的到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她拿起听筒,总服务台告诉她,有一位姓吉的女士找她。她嘴角掠过一丝笑容 ,得意地说:“请她上来!”然后对着衣镜,轻轻整理一下秀发,前后左右顾盼一下自己的身影, 显得十分优越和自信。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李曼妮约摸是吉慧君到了 ,说声“请进”。

门被推开,李曼妮认真地打量走进来的吉慧君 ,只见她身材修长,面目秀丽,一身淡装,自有一番风度。

“您是李副总裁吧?我叫吉慧君。 来晚了,很抱歉!”

“啊,我姓李。吉女士,请坐。”

“谢谢!下班到家,听家父说我先生有信托李总裁带来 ,忙骑车赶来。”吉慧君坐下说,李总裁是第一次来禾州吧?请多住几日, 古老的州城倒有几处名胜古迹值得看看。明天嘛,就请李总裁先到家吃顿便饭,算是代我先生略尽地主之谊。”

“感谢吉女士美意。很遗憾,我明早就要离开这里,把机会留给以后吧!” 李曼妮说着站起身,耸耸肩,摊开双手 ,表现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然后她拉开衣柜的门,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吉慧君 “这是孙先生让我带给你 的,请看一看。 孙先生关照说,要您签个名、打个收条带给他。”

李曼妮婉言拒绝了吉慧君的宴请, 吉慧君就觉得不大合乎常情,有些别扭。

她见李曼妮取信,打算接了信就告辞,但听说还得签名、打收条,又决定打开看看。信并没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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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慧君抽出信纸打开,见里边有张长城卡;再看信的内容,赫然跳进她的眼帘的是五个大字标题协议离婚书。

吉慧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定下神再看, 那五个清清楚楚的字分明是孙一辰的亲笔。 她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急切地阅读《协议离婚书》的内容:

协议离婚当事人孙一辰、吉慧君。双方由于分居两地,都深感夫妻之间的感情日趋淡薄。 因此,双方同意结束夫妻关系,并达成 如下离婚协议:一、孙一辰一次性补偿下岗待业的吉慧君二十五万元生活费;二、双方共同的儿子孙小刚,由吉慧君抚养。孙一辰一次性支付抚养费二十五万元。

下面还留着协议离婚当事人的签名处,孙一辰的名字已签在上边。

吉慧君看罢《协议离婚书》,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乌黑。 但她心里仍很清醒,就竭力支撑住不使自己瘫倒在地。

李曼妮此时心中异常得意,开口催道:“吉女士,请在《协议离婚书》上签个名,打个五十万元的收条,我好带给孙先生。长城卡上的五十万元,您马上可到银行提取。”

被晴天霹雳炸懵了的吉慧君,听见李曼妮这样催她,倒是忽然警觉起来:这等个人大事,孙一辰怎么能托人来办呢?这位李副总裁又充当的什么角色呢?孙一辰又是从哪儿弄来这一大笔款呢?

不见吉慧君行动,李曼妮弦外有音地说:“孙先生给您的离婚补偿,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呢!”

这时,吉慧君变得很平静。她从容地对李曼妮说:“李总裁,这钱卡和离婚书我都已看过,请您再劳驾带回去,给我先生。”

说着把钱卡和离婚书放在茶几上,“并请转告孙一辰,他应该有勇气跟我面对面谈这件事。谢谢李总裁!我告辞了。”说完起身要走。

李曼妮没有料到吉慧君面对五十万元离婚补偿会是这种态度,急忙拦住说:“吉女士请留步。如果五十万您嫌少,还可以商量嘛!一百万如何?

一百万!在正常情况下,它可以让您这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而您只需签个字,打个收条。”李曼妮情急之下说出的这些话,无意中暴露了她在孙、吉之间充当的第三者的角色。

吉慧君听着这些话简直无法忍受,但她还是强压了怒火说:“我有些不明白,李副总裁是我先生的什么人,是不是越俎代庖了呢?”

这一句问得李曼妮无言以对,立时窘得满脸通红。吉慧君也不等她回答,又撂下一句话:“李副总裁请记住,我不是跟你讨价还价的生意客户 !”快步走出了房门。

吉慧君出了嘉禾宾馆,要骑车回家,这才觉得浑身没有一丝气力了。

吉慧君是晕晕糊糊推着车回到家的。 吉老先生睡不着觉,听见女儿回 来,问了一声“啥事”。

吉慧君谎称孙一辰让捎点钱来,便进了自己卧室。

躺在床上,她觉得像是在空中悬着,晃晃荡荡,精神迷惘……

天亮了,她挣扎着起了床。 吉慧君脸色白得没半点血色,眼圈青黑。

吉老太太见女儿这副脸色,吓了一跳,忙问女儿是不是病了。 吉慧君强打精神,装出平平常常的样子,说可能夜里去宾馆受点风寒,用点药就好了。 婆婆要陪她去医院看病。她说不碍事,很快就会好的 ,又去了玩具厂。

这一天,吉慧君连往广州挂几次电话找孙一辰对方都回答说孙一辰去香港办事了,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她想去趟广州, 又恐孙一辰真的去了香 港,回来又怕不好向老人们圆说,只好把这事搁下。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孙一辰杳无音信。 吉慧君原来牵心扯肺放不下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淡漠了 。

老人们问起孙一辰来,她总是编些话头搪塞。但天底下无论什么事 ,能瞒过初一却瞒不过十五。

这一天, 一位法院的女同志,踏进了府前街桂花坊巷的吉家大门 。

她是来向吉慧君送达原告孙一辰提出的离婚诉状副本的。

吉老先生代女儿签收了诉状副本。他把孙一辰的诉状看了一遍 ,眼含热泪对老伴儿说:“一辰提出要跟慧君离婚啦!我早就猜着是这码子事。 只是慧君这孩子自尊心很强,我一直没问过她。说起来环境变化, 人心变异。这在人间本是常事,偏偏让慧君也轮上了。好在我看她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能处变不惊。 倒是亲家母有冠心病,她经受不起这个刺激,我们得瞒着她。 多亏刚才她出去了,谢天谢地。”

吉慧君见了孙一辰要求离婚的诉状副本,果然很冷静对吉老先生和吉老太太说:“爸、妈,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对于无法逃避的事就要勇于正视, 如不正视就意味着软弱。一场婚姻的终结也并非人生的终结。 爸、妈请放心,女儿会正确处理这件事的,只是小刚的奶奶,可别让她知道,怕她受不 住。”

十天后,法院承办孙、吉离婚案的王法官没见吉慧君提出答辩状,便到玩具厂找吉慧君询问情况。吉慧君说:“对于原告不成理由的理由,没必要多费笔墨。何况,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离婚。我对此并不持异议,好聚好散,多说什么呢?”

王法官也是个女同志,很佩服吉慧君的豁达大度,说:“吉厂长,法律只能是判定事实的存在状态是否可以,对此外的许多问题则力不从心。好在您很理解,我就不多说了。不过,您还是应该考虑您的权利,有什么要求吗?”

吉慧君说:“对方已经放弃了对孩子的抚养权,我想我没有什么要求了。谢谢!”

孙、吉离婚案如期开庭。

李曼妮要亲自督阵,跟孙一辰同抵禾州,下榻在嘉禾宾馆。

当孙一辰走进法庭时,吉慧君、吉老夫妇和孙一辰的母亲才见到三个月来没有一点音信的他。

孙一辰已微微发胖,西装革履,很是潇洒,但掩饰不住那种愧色。

他不敢跟亲人打招呼,走到原告席上坐下,仍然低垂着头。

审判员宣布开庭,让原告申述提出离婚的理由。孙一辰机械地读了一遍诉状,又说:“我知道这对于当事人对方也造成了痛苦。为此,我要向她进行补偿,同时也承担对孩子的抚养责任。对此两项,我愿意当厅支付人民币一百万元,希望被告接受。”

吉慧君正要回答,不料孙一辰的母亲已从旁听席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儿子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这个没良心贼,你……你忘恩负义……”

刚说这两句,便气得心脏病发作,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幸好吉老夫妇有准备,替她带着药物,急忙进行抢救。 吉慧君一见大惊,从被告席上跑过来, “妈,妈”连声叫着,眼泪“扑扑嗒嗒”往下落……

孙一辰这时再也控制不住对母亲熬寡把他拉扯成人的骨肉亲情,顾不得一直圆眼盯着自己的李曼妮 撕心裂肺地叫着“妈一 ”,从原告席上奔了过来……

审判员见此情景,立即宣布暂时休庭,也跑了过来。

孙一辰的母亲终于醒了过来, 她紧紧抓住吉慧君的手说:“慧君,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小刚啊!”她不能继续旁听了, 吉老夫妇劝说着,搀她离开了法庭。

重新开庭后,吉慧君显得很平静。她说 “我对原告刚才的申诉不想发表意见,因为我不愿意把自己对人生价值的认识跌落到原告那个水平线上,我同意原告提出的离婚要求,但我决不接受原告的所谓补偿 !一百万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但它不能补偿感情的损伤。

这里请允许我向原告说几句题外话。

钱这东西,在现实世界上的确每个人都离不开它 ,但只有靠劳动换取来的用着才心安理得。

我作为一名下岗女工,可以自豪地告诉原告:我通过劳动, 现在已是一个拥有二百万资产的股份制企业的董事长 ,我不缺钱。

当然,对于孩子,你作为父亲的孙一辰,应该对他承担义务。

但我希望原告能认识到,无论你给他多少补偿,他心灵上因父母离异造成的创伤是永远磨灭不掉的。他是否接受你的补偿,让他长大后自己决定吧!”

吉慧君讲这番话时,孙一辰始终耷拉着脑袋 ,不敢正视一下一身正气的吉慧君。

“原告孙一辰 ,你对被告吉慧君的申述有什么意见?”审判员问道 。

孙一辰目光凝滞,沉默不语。 当审判员又一次问他时,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我能撤诉吗?”

审判员却听清了,立即回答:“可以。 你现在完全有权重新做出决定。”

又顿了顿,望着孙一辰犹疑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说,“孙先生,我记得有这样一句名言:谁对自己某个以为正确的决定有一刹那的胆怯,他也许永远放走了幸运之神在一那对伸出的香饵。当然,这不是对你现在提出撤诉的评价,而是希望你对你面临的现实做出负责任的抉择。”

孙一辰偷眼望望旁听席 ,见李曼妮起身往审判庭外边走,心头的压力猛一轻,对审判员说:“我撤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