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南风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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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1079年的七月,苏轼因讥讽时政,入狱一百三十天,最后从轻发落,贬官黄州。牵连入案的大小官吏数十人。这就是历史上的乌台诗案。

虽然苏轼一直是反对王安石的新政,二人政见不合,但王安石并不赞成以言获罪的做法。据说,苏轼关押期间,他曾设法解救,说:“岂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

此时的安石,已然致仕,年六十四,垂垂老矣。安石原来有皇帝诏赐的一座宅邸,名“半山”的地方。虽是退休宰相的宅邸,周围却不筑设围墙。

门下劝他,居室如此暴露,未免太不安全,他笑而不答。每日骑匹毛驴,带一两个随僮,漫游金陵各处山水名胜,南朝遗留下来的许多佛寺,逐一都有题咏。

在王安石的半山园中,有一个谢安和王羲之遊玩的古迹,王安石做诗调侃谁才該有此墩的主权。

《谢公墩》

我名公字偶相同,

我屋公墩在眼中。

公去我來墩属我,

不应墩姓尚随公。

当年在朝堂政治,王、苏二人隔阂甚深,误会重重。老王锐意改革,听不得他人不同意见;小苏年少气盛,口诛笔伐。但至罢政闲居以后,苏轼已在黄州,安石对于这位后辈的才气、学问和品格,却又非常欣赏起来。凡遇有从黄州来的人,他必定要问:“子瞻近日有何妙语?”

有一次,有人告诉他说:“子瞻宿于临皋亭,夜半醉梦而起,作《胜相院经藏记》一篇,得千余字,一气呵成,写毕,才点定一两字而已。现有抄本在船上。”

苏轼写字作画,大抵都在醉后,这是他自不讳言的癖性,生活中激越起伏的情感与艺术冲动相结合,借着痛快的笔墨,发泄他的感情。

安石即请人取来。其时,月出东南,林影在地,这花甲老人,便站在屋廊檐下,就着薄暮微光,展卷细读,喜见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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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瞻,人中龙也。不过这篇文章中,却有一字未稳。”老人读毕,慨然言道。

“哦?愿听您的高见。”

“文中‘日胜日贫’那一句,不如说‘如人善博,日胜日负’。”

这话后来传到苏轼耳中,他也禁不住拊掌大笑,认为荆公确是知言。

苏轼一到金陵,即遭殇子之痛,还来不及去晋谒荆公,荆公却已野服乘驴,到江边来看他了。

苏轼不及冠带,出船迎揖道:“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

“礼岂为我辈设者!”安石洒然笑答。

这是新老文宗的一次历史性会面,也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和欧阳修与苏轼最后的会面一样,意义非凡。

这两位个性不同,但是一样伟大的人物,不论从前身在政治漩涡中,曾经有过若干是非,多少摩擦,而今事过境迁,金陵重见,则两人都已退出了那个混乱而又充满喧嚣的政治舞台,彼此皆是台下的闲人了,回首前尘,恍如噩梦。

现在,悠游林下的王安石,得以一代才人来看待苏轼,苏轼则以前辈敬视荆公,无拘无束地晤言一室之内,不觉都有快慰平生的喜悦。

有两个故事,很是有趣。

苏轼约期来谒的前一晚,安石和几个门下客闲谈,他问“动”“静”二字,应该怎样解释?门客回答的话,拖拖沓沓数百言,还没解说明白,安石不能满意,便说:

“等子瞻明天来时问他。”

后来拿这题目问苏,苏轼应声答道:

“精出于动,守神为静,动静即精神。”

安石为之击节称叹。

苏轼在黄州作雪诗,有“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句,别人都不知典故出处,他二人谈到这诗时,安石说:“道家以两肩为玉楼,以眼目为银海,阁下使的是这个典故吗?”苏轼大笑称诺。

后来,安石又劝苏轼就在金陵买点田地,寻所住宅,先把生活安顿了,然后才能读书治学。安石这番意思,非常明白,他希望苏轼留居金陵,和他作伴,苏轼也为之非常感动,作《次荆公韵四绝》中,有一首是: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苏轼此时已年半百,却无安身立命之所,虽有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之悟,但也刚经历过幺儿夭折之痛,长期住在船上导致。此刻的他拖着一大家子,想的是落叶归根,虽不能向王维的辋川别业,但至少有个栖身之处。

于是听从安石劝告,开始访求田宅,可惜匆匆不得遇合。已八月,苏家泊舟为宅,终非久计,只得辞了荆公,八月十四日与王益柔联舟同往仪真。

苏轼别去,安石对人长叹道:“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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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提到一点,此时的宋六大家里面,仅剩下苏轼苏辙兄弟和王安石了,欧阳修苏洵早早过世了,曾巩也在苏轼谪居黄州时过世,两苏是四川人,安石是江西人,都是南方人,在北宋的文人士大夫中,江西人占了一席之地,晏殊、欧阳修、曾巩都是江西人,奈何当时有地域的歧视,北方士大夫对南方人总有偏见,历朝历代犹是如此;

王安石有首小诗,颇有庄子和佛家思想:

《即事》

云从无心来,

还向无心去。

无心无处寻,

莫觅无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