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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西坡

每天送完孩子,别的家长都去上班,我去我的领地巡视一圈,然后回家。所谓我的领地,是城市发展预留的一些空地,长满了草,有大小不一的水面,一两座日渐颓圮的桥,隶属于早已消失在时间中的村庄。

从我来苏州之后,我便和我的领地不可分割,有些领地已经丧失,盖成了丑丑的房子。但鉴于现在的经济形势,剩下的几块应该还能陪我几年。它们是我命中注定且注定要失去的江南。

每当我看过了水里的树的倒影,研究过了新开的野花,掏出手机把游泳的野鸭子惊得扎个猛子再从远处冒出来,路过了钓鱼的、遛狗的,都会觉得这日子真是奢侈。

可是最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得到的满足不断减少,心情有些烦躁。是天气变热的缘故,还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心理波动?不知道,但我看见了我的不满足。一切都很好但就是挥之不去的不满足。

做一个闲人,真的不容易,这是我们的本性决定的。人是一种以意义为食的奇怪物种,宁可吞噬垃圾,也不能忍受空闲。

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哲学有三种有效的动机:惊讶和认识、怀疑和确定、迷失和成为自己,但这三种动机还不够。这三种动机需要被置于一种条件下,即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雅斯贝尔斯的书,我并不完全能读懂,但他关于交流的几段论述深得我心。他说:“在迄今为止的历史上,人与人之间自然而然地联结成了可靠的共同体、机制和普遍的精神。就连隐居的人,在隐居时也是如此。在今天,分崩离析的情况最为明显:越来越多的人彼此不理解,相遇、相识但又彼此漠不关心,而且忠诚和友谊不再是不容置疑和可靠的了。”

“如果我能在绝对的孤独中确定自己的真理,那么因缺乏交流而导致的痛苦和在真正的交流中获得的独特满足就不会让我在哲学上受到如此的触动。但我只是要和他人在一起。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我什么都不是。”

我感到的不满足,或许就是对于交流缺乏的不满足吧。在当今时代,已经不存在所谓的隐居。我们得面对自己置身其中的信息海洋,练习与之相处。

而我每天在网上刷来刷去,获得的真实的有人气的东西太少了。要么就是有气无力不明所以的怨念,要么就是精致的加了滤镜的貌似五彩缤纷其实千篇一律的美好生活。活生生的人,都去哪儿了?

交流工具的极大便捷与丰富,和有效交流的极端匮乏,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大家什么时候都钻进二维空间了,也没人通知我,那里舒服吗?

我有一种看着整个世界变成年画的奇异感觉。世界如此美好,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偶尔传来一两声不太美妙的声音,比如经过的商场空空荡荡,一些熟悉的店铺突然消失。你把它说出来,总有人告诉你,是你打开世界的方式不对,比如现在是工作日,你等放假再来看看,比如优胜劣汰是市场自发规律。总之,世界没什么不对,是我想多了。

或许真的是我庸人自扰。世界正在顺利地转型升级,所有不适应的人和事物,都是转型过程中的阵痛。你看,昨天那些痛的人,号一嗓子,不也就好了吗?他们是怎么好的呢,他们现在在哪里呢,无人回答,但他们不号了,就是好了吧。

但我忍不住还是有一种猜想,是不是大家都在等,看谁先绷不住。

当我把这个猜想说出来,又有点后悔,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傻到说出来。要不删了算了。可惜我家有只看不见的白猫,突然劫持了我的电脑。我去吃饭了,若有不妥,责任全在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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