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 星期五 晴天明前,做点饭吃了,天亮以后,用破万难的决心动身。因为要翻越一座没有路的大山,乡人叫做“茅包”,才能再越过破坏的路。“茅包”荆刺多,不易通过,一个挑夫,就是那位甲 长张宗堂,特别带着一把镰刀,预备割刺。循着打柴的似隐似现的小路走上山,走儿步就得休息一下,我 抱着美儿,通身是汗。火炮和机枪的声音又清晰传来,大约在十 里以外的土地岭一带。“茅包”已有人通过。刺已割去,我们得以顺利翻过,镰刀没 有用着。自此下沟,一直向南走,沟里流水清澈,两边高山峭壁 夹时,风景秀丽。山路总在水边,大家时时踏着石块穿越流水,在两岸绕来绕去。

有一处名叫崦子沟,水边两山峻峭,悬崖直立,相距只有四 五尺,水流很急,昨晚听说堵塞的地方就是这里。幸而只是传说, 不是事实,如果真的堵塞,水深丈余,两边万文峭壁,真是插翅 才能飞过,否则,就是回头。顺利通过,心境极为愉快,枪卢已在背后消失,离开黑暗渐 远,心上的压迫渐渐减轻了。午到小柏,已到山口,挑夫引我们到他的亲成家,借钢、做 饭、休息。黑暗留在后面,敌人所占据的山地留在后面,前面是光明,是 自由,是担国的大好河山。我脱去了长衫,穿上仅剩的一身制服, 怀着轻松欢欣的心情,向自由的祖国天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自 由的空气。饭后换雇挑夫三人,继续前进,预备到大扶陵暂住,然后奔 向郧阳,再转往陕西安康。然面,只走了一里路,被地方游击队阻截,故意刁难,挑剔 检查,经再三说明,仍然无效,椅查竟达两小时以上,太阳偏西, 时间已晚,恐怕前途麻烦仍多,决定今晚暂时住下,于是仍旧回 到上午休息的那一民家去。一位守卫的国军排长,给我建议去找他们的营长,请求发给 证明,以便容易通过。我感谢他的好意,就带工友去八里外的村 中去拜访国军四七军的农营长,营长因公外出,营附不敢负责,只 得怅然面返。回到小柏的住处,才知乡人疑心有枪,报告游击队,致生波 折。怕夜晚他们再来麻烦,并为旅途方便,忍痛将自已在师岗买 来作自卫用的小左轮枪,丢进村边河水里去。至此,我所喜爱的 东西,算是遗失净尽了。如今,除了人都乎安地逃出来,还剩一点旅费,不致乞讨外, 我是空无所有了。钱用完时,又将如何生活?我不敢想下去。乡人们疑心我所带的小提琴是枪,特别向他们说是“洋琴”, 他们要听,怕误会,就弹给他们听。天晓得,当一天奔波下来,疲 惫万分,一切损失净尽,心情恶劣的情况下,对这些傻瓜们弹着 琴,我多么痛苦!

四月十四日星期六晴天热,春天已经迟暮了。听说东边的敌人被照在老河口,均县安靖,此地距均县仅五 十里,到那里较易设法找到证明文件,旅途行走才比较方便,昨 晚和明远兄商定改道均县再转赴安康。晨,照计划动身向南行,走了四十五里,十二时左右,到汉 江边。经第五战区长官部询问后准予渡江,再经宪兵检查,两家 十余人花了四百元坐渡船过江。均县紧靠汉江南岸,渡江后进城,住朝福街“复兴旅社”— 是去年率领学生旅行武当山时,归途中曾住过的地方。作广国奴一个星期,才深知自由的可贵;今天重回到自由的 祖国,衷心为之一畅。晚上宪兵查店,以无适当证件,颇费口舌,决定明天到县政 府请求发给证明文件,我身边可资证明身份的,尚有大学毕业证 书,也许县政府不会不相信吧。

踏上穷苦的旅途

四月十五日 晨期日 晴决定循老(河口)白(河)公路人陕,到安康后再定生活的 计划,带的钱已不多,而旅程是遇远的。天气渐渐热了,带着妻 小,爬山涉水,我不敢想像前途的命运1然而——死亡在后面,生命在前面;“天无绝人之路”,我还健壮,我 还有点专门学识和经验,我相信在自由的祖国土地上,不会没有 饭吃。想起了老友梁冰潜兄,寒假辞去了学校的教职,全家去了安 康。但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那里,经过考虑,还是写了一封信给 他,去试一下。早晨,到县政府访谒戴县长,县长尚未起床上班。饭后再去, 由张科长接见,允为证明,但须要备一公函;并介绍县立中学训 育主任;说是河南同乡。辞山,到县中访同乡卢主任维桢及叶校长贺琼,承热诚招待, 在校长室写一公函,由卢主任陪同再去县府,张科长即时办妥证 明文件一纸。这种行政效率,令人无限感佩!他们办事的效率,是 我在多少机关中没有看到过的。返旅社,雇挑夫二人(与明远各雇一人),每人送到白河,工 资七千五百元,立即动身。一个钟头前才初次认识的卢维桢先生,竟然到旅社来送行,情 意亲切,颇为感动。傍晚到草店,走了五十里。草店是带学生旅行武当山时来过的地方,因为距离武当山只 有十里,到处充满香火气氛。如今,一切都不同了,五战区长官 部自老河口撤退到这里:到处充塞着逃难的人,到处是军官,完 全是战时的景象。在街上看到壁报,美国罗斯福总统已逝世,美军已登陆大琉 球岛。遇到老友易伯坚兄,他热心地陪我们去找了一家小旅馆“三 友旅社”住下来。逃出飘浮着残杀和死亡阴影的山区以后,伯坚兄是见着的第 一位友人,相见之下,畅谈别后情况,极感偷快。

四月十六日星期一晴晨起动身,沿着老白公路西行。天气燥热,走起路来,汗流 不止。过六里坪午饭,晚住白浪堂。自蔡沟动身,到草店已步行了一百八十里,我每天抱着幼女美梵,一天走下来,右臂酸痛是常,今天走了七十里,尤觉疲倦。

四月十七日星期二阴今日天阴,稍觉凉快。步行了五天,颇觉疲累,抱着孩子走 路,更感困难;今天想办法背着美儿,要轻松多了千堰午饭(《河南文史资料》编者按:千堰疑为十堰之误。), 饭后落雨,等雨止继续前进,又十五里,到界牌头,又落雨,不 能再走。饭铺不开门,再三向老百姓说好话,才允借宿。今日仅 走五十里。黄昏,大雨,电闪雷吼,是今春第一次。夜,席地而卧,辗转不能人睡,回想二十天的危险艰辛,遥 念未来的长途跋涉和全家的生活,无限怅惘!

四月十八日星期三 雨一夜大雨浙沥,今晨仍不停止。遍山青绿,异常鲜丽,已经是暮春了。春匆匆来,又匆匆飞 去;春无的美丽芳香,未曾在我的心头眼底抹一点痕迹。春带给 我不幸、危险、艰苦,我恨她!春又带给我不可思议的神秘幸运, 使我逃过了生命的危险,我又爱她!今日因雨不能前进,大家吃过饭就倒头大睡,或者翻衣捉虱, 我在捉虱之余,则读《英文会话文件辞典》——这是仅余的一本 小书。四月十九日 星期四晴雨后晴朗。早饭后继续前进。因为雨后凉爽,又休息了一天, 走起路来颇为轻快。午后三时,走到今天的目的地黄龙滩。这里是老白公路上较重要的镇市,外来的人很多,尤其老河 口各机关的公务员,军队上的留守人员;房屋拥塞异常。再三询 问寻找,才以每人七十元的房价找到一家所谓的旅社“杨乾兴”,拥挤、窄狭,几乎不能容身。夜睡在楼板上。此处旅社的特别规矩——旅社供给锅碗柴火做饭;,每人每天 一百元,我们不要被褥,减为七十元。

四月二十日星期五晴黄龙滩的街西边,河水很大,船只很多,但作为渡船的只有 三只,而因河面宽,水流急,渡河极费时间。在旅社早饭后到河 岸,等了两个多钟点,才算抢着渡过河。傍晚,到花果园,街上驻有军队,我们找不到住处,就到公 路边一家小饭铺,再三恳求,才允借住,面且要住在磨房里,今 日只走了四十五里。眷属们住在磨房里,和某炮队的一匹骤子同房。男人们睡楼 棚板上,但地窄人多,我只好在磨房里放倒一张梯子,勉强睡上 去,夜间时时因睡得身子痛而醒来。

四月二十一日星期六阴自花果园前进,在余家湾吃午饭,黄昏里两次涉水过一条小 河,水深过膝而且流得很急,很难走,景蘧和欲梵怕水不敢走,大 家帮忙才勉强渡过去。夜色黝黑中到达将军河,今天走路最多,行七十里。明远兄 因太太病,晚上没有赶到。将军河人多,几经寻找,我们几个男人才找到一家饭铺住下, 女人和小孩子们则住在一家居民家里,睡在潮湿的土地上。物价越向西边越高,据说因为逃难到后方的人太多了。此处 包谷一碗二十五元,慢头约一两半重二十元一个。一—一家生 活,维持困难,遥想将来,惘然若失!我的自信心渐渐减少了。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日晴从草店踏上老白公路,已经步行了一个星期。山势景物都大致相同—-两山中间夹着曲折的小河,公路盘旋在半山瑟或山脚 的河畔,山不算高,河也不宽。这条小河自东向西流,是很少见的逆向而流,到将军河倒灌人汉江,而汉江却向东流。小河的水清绿,汉江的水浊黄,小河 入汉江的地方,两水清浊交汇,却界限分明,路人指给我们看,大 家都说这是天下奇观之,我们却有幸看到了,也算“因祸得 福”吧!出将军河,公路在汉江南岸山腰,随江蜿蜒曲折。这一段路的终点—一白河,只有三十里了,大家都以愉快的 心情,观赏江中风景,信步前进。走十五里,北岸有羊尾山,市镇沿江建筑,极为整齐繁华,据 说白河县城所容不下的人,都住在这里,这里人夜,各家商店柜 台上都睡满了人。在羊尾山对岸休息,听江上水手呼应声夹杂在流水涛吼里,非 常雄壮。下午到白河县,已入陕西省境。晚间,明远夫妇赶到。码头 上是白河的精华,商业很盛。入太多了,到处是人,挤来挤去,再 三奔走,才找到一家旅馆,每人八十元。乘汽车西去比较方便,到安康索价每人一万元,只好敬谢,而 以西万元,两家合雇小船一只。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晴早展上船,和明远一家相商,在船上共同起伙吃饭,他们一 家大小五口,我一家,妻、儿、女、女仆高嫂、校工白文台、学 生韩德厚、萌惠芸(路上遇到,已无旅费,只能由我负担)共八 口,指定学生德厚和陈钦铭(也是在渐川山里遇到的)二人管伙, 上午购米、面、包谷糁等。船老板上午说买布做机,帆做成下午开船;没有办法,只好 在船上等候。中午时分,在江边遇到本校毕业校友赵圣楷、史性敏(原在 老河口作事,是逃难出来的),在白河是初次遇见熟人,十分高兴。圣楷以我家衣被损失殆尽,特意把他的一条褥于送来,殊为可感。

过一会儿,艺术科毕业女生周辉也赶来见面。白河是汉江的大码头之一,经常停泊木船干只以上。码头的 街市在江边半山,自东南而西北,狭长约三里。县城在西半山 上面,城内是机关和民宅,商业都集中在码头。白河是人陕后第一个县城,东面三里外,则是湖北境。自淅 川蔡沟外出,步行约五百里到这里,已历经豫、鄂、陕三省,淅 川、均县、郧阳、娜西、白河五县;如果不是艰辛穷苦,在这暮 春初夏的时候,不是很有诗意的旅行吗?现在,黄昏近了,暮色笼罩了水而,我坐在船头上写今天的 日记,遥想前途,正如这袭来的暮色,茫茫不可捉摸,无限惆怅!夜间就睡在船上。与景蘧谈到安康后的生活及职业等各种计划。如今,我们算 是失业了。

浪高流急过险滩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晴早饭后开船,清晨的西风,忽然转为东南风,张帆面行,中 午已航行三十里。“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向西走愈走愈高), 大家与“船太公”互相祝贺。过月儿潭稍停,黄昏时分渡过观音滩。月色里到了冷水河,“湾船”(停止),“下帆”、睡觉。观音滩水急浪高,。涛声很响,我们虽“湾船”在二里外,静 夜聆听,犹如在船边一样。

四月二十五日星期三晴凉风习习的清晨,我坐在船后梢,裹在一件仅剩的夹大衣里, 读英文约半小时,然面心绪不宁,记忆力像消失了似的。离开师岗——那居住了将近七年的第二个故乡,已经整整… 个月了。一个月,像是过了几年,像是老了几年。生命如丝,曾 在暴风雨里,漂浮摇荡,随时可断、可堕,如今,总算可以自己 把握了,可怜亦复可幸!傍晚,到蜀河口,行七十里。船靠岸,偕妻及子女辈到街上 游览;喝茶并买点烧饼牛肉吃。在船上老吃包谷糁,都吃腻了,孩 子过了多少天穷苦日子,看见肉像宝贝一样。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昨夜,军队的船和伤兵们因赌博冲突,人声枪声吵闹,致使 久久不能入睡。顺风,船行八十里,“湾”豪滩,一个荒凉幽瓣的小山村。是 旧历三月十五日,月色莹亮,清风自水面吹来,颇为畅爽。月下, 坐在船头,缓缓吃包谷糁稀饭,很觉香甜,饭差菜少,大家都吃 得多,却仍然饿得很快。月色很美,不觉轻轻唱起歌来。不唱歌已经一个多月了,唱 起来很感动。虽然已穷无一物,近几天心境却很高兴。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五晴船开很早。汉江滩多,今日曾借韩、陈二生协助船夫拉纤。晚 间到洵阳县,码头和县城都在小山上,除了码头上还有几家商店 外,城内只有一些民宅,只像一个中等乡村;还不如蜀河繁华。

四月二十八日星期六阴今天仍是顺风,船行三十里到阁河口,才十点钟。午后,滩 更多,船行过滩都须拉纤,有一次纤绳拉断,竟退回四五里,颇 为危险。“上滩”费力费时,晚住高鼻梁,只走了六十里。

四月二十九日星期日阴、晚晴高日的地——安康还有八十里,船开很早。云很低,落了一阵小雨。中午过后到了神滩,离安康还有四十里。滩宽水窄,浪高流 急。江西岸,峭壁陡立,上面建筑一座寺庙,俯视水面;庙门上 的匾额写着“平水明王”,也看不出是什么神。香火很盛,庙里悬 挂匾额百余块,如“威展汉江”、“德展汉江”、“风平浪静”等。每 一只船过,都光派人上去烧香、杀鸡、敬神,析求平安过滩。人 在大自然的威力下低头时,就只有求助于神了。晚上湾船在船太公家的村子旁边。安康已经在望了!

友情的温暖

四月三十日星期一阴早饭后开船,十时许到了安康。这个我们在山里所日夜梦想 着的地方,想不到也有来到的一天。安康是陕南的重镇之一,旧称安康府。有新日两城,建筑在 汉江南岸小盆地上,两城毗连,旧城靠近江边,城里多半是机关、 学校及商店,比较繁华热闹;新城十之八九是住家民宅。船靠岸,和明远兄先下船,进城找地方住。安康以陌生的面 孔向着我们,没有钱住旅馆,旅馆也客满没有空房间,我们正在街头彷徨的时侯,忽然遇到在国立二十二中作事的吴石英兄,知 道至友粱冰潜兄仍在安康,并已接到我所写的信,已代为安排住 处。喜出望外,立刻到新城北正街三十号去找冰潜兄,很快地找 到了,并立即一同去船上接眷属们到新城他的家里。旧友相聚,畅谈积炼,极为愉快。和冰潜别离才两三个月,几 乎疑是隔世了。冰潜夫妇,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小平、小明,并没 有因为我们一贫如洗,以难民的狼狈情形见面,面有一丝一毫生 疏,他们以友情的温暧抚慰着我们,我感觉像被风雪摧残的小草, 开始在温暖的春天的阳光里复活了。我将永恒记忆着这珍贵的温 暖!听说河南各学校已陆续迁到西安附近的周至县,周校长绍言 兄已被任为河南省立联合中学周至分校的校长,就立即写信去,报 告和他分手后的遭遇及安抵安康的惰形,以快信寄出。傍晚,访河南唯一逃迁到安康的学校战区一中刘校长灼甫,为眼随我的学生胡惠芸登记。冰潜兄借给我旧制服一套,短袜一双,得以把全身衣服换洗, 不再受虱子的气,身心为之一爽。五月一日 星期二 阴安康习惯每天吃两餐,我们也决定吃两餐,并买米买柴自已起伙。晨,致函在镇安作镇长的席零舟兄借钱。又函在国立七中作 校长的丁熵如兄谋事。这里物价很高,米四千元一斗,柴八百元一担,遥想未来生 活,殊为忧虑。理发,决不再蓄发,以此作此次遇险的纪念。午饭(第一顿饭)后,冰潜兄陪我上街,到民众教育馆看报,逛街,顺道拜访最近逃难到安康的王纪初老师,他是我的母校第 一师范的老校长。一个多月没有看见报纸了,看到报像看见久别的老朋友一样, 如饥似渴地想吞下每一个字,可惜时间不多,只匆匆浏览了几张。回到住处冰潜家,校友任德静来看我,还没有走;随后,师 岗夏令营的女生周桂霞,偕同她的丈夫也来探望,安康的熟人还 不少呢!晚饭后,冰潜兄又陪我和妻及儿女同去西南城头散步,眺望 山色和新城的街市。冰潜为我们安排衣食住处,又向不在安康的 国立第二十二中师范部请假,留在安康等侯我们,现在,又每天 陪我;这诚挚深厚的友谊,抚慰了我们一个多月来身心的疲惫,我 该永远铭刻在心里。

五月二日 星期三 晴休息了两天下来,似乎更觉得里顿疲倦了。回想往昔的生活、事业、欢乐,瞻望来来的窘困,实在有点 心友意冷!父母和几个妹妹,以及许多亲友,都沦陷在敌人占领的老家, 逃出来的弟弟永煌、二妹永路,都随着各自的学校仓促西迁,一 家离散。这都是日本人所给与我的国仇家恨!写封信给永煌,寄到城固国立一中;给永懿,寄宝鸡国立河 南大学,报告我们逃出的情形。三妹丈刘铁林,自从在消河分别后,随着他就读的战区一中, 早些日子来到安康。今天来看我们,街谈别后的一切,相对黯然 神伤。冰潜兄接到子谦兄自郧阳来信,说折桂、骏如等都已自淅川 山里逃出来,至感欣慰,立即再函绍言兄报告。

五月三日 星期四 晴第一师范老同学张克峻(子明)大早来访,他在邮局做事,谈 谈逃难的经过,也谈到民国二十年夏天作伴去南京考学的往事。铁林弟送来布鞋双,袜子两双,如今不得不接受亲友们的 赠与了。校友任德静送来点心四盒。长日无聊,心绪烦乱,每日坐等两顿饭,坐等天黑,这算是 生活?如果在师岗,今天正是主持两天轰轰烈烈的运动会以后,兴 奋、热烈但却十分疲倦地得到了一天休息,那情况又是何等不同!写一封家信,寄到沦陷的家乡去,但不知能否寄到。

五月四日星期五晴晨,旧友谈晓帆兄来谈。饭后,与冰潜外出,经子明处稍坐。随后出城,渡江看降落在沙滩上的一架美国小战斗机,强迫降落 损毁,在拆卸。沿着江边走了一会,但没有悠闲的心情观赏风景,两个人一 直谈着山中走散的同事们。回来经过城门口,看到很多粉笔“留 言”,都是逃难失散的人的联络通讯,我们也留言给子谦兄等,说 明冰潜的住址。经过张葆光兄住处,进去小坐,他们夫妇亲切慰问,情意至 为感人。经旧城,以三百五十元买最差的布鞋一双,好而新的皮鞋全 丢了,如今不得不买最差劲的鞋穿,还是经过再三考虑经济力量 才敢买的,内心真是苦不堪言。

五月五日 星期六晴折桂、骏如兄等今日携眷到安康,同来的还有李芳轩老先生、 开封女中会计申子星兄,及三个开封女中的学生。蔡沟和他们分散,大家盲目地各奔东西,没有想到能这么快速地重聚,相见后 便倍觉亲切、欢愉。战中教员董静远兄也自浙川山里逃日,今天来谈,也是一位 同命运的难发。和许多朋友一同速逢战争、危险、苦难,当大家出死人生,逃 难到这外省的时候,便出于衷心地互相关切、慰问,互相同情、亲 近了,在生死的边缘,人类对于同一命运者的同情,是自然的,不寻常的。

贫病相连

五月六日 星期日 小雨我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景薏病倒,欧儿腿生毒疮,自已左脚也生个小疮。多少日子 的流离奔波,以求生的意志,渡过危险,支持着疲劳、冷热、饥 饿……当紧张的心情放松以后,要发生的事都要发生了。“贫病相 连”的话,我如今深深懂得了!今天,拖着痛脚进旧城去,预备把仅存的两只订婚戒指卖掉, 以维持生活,但没有能售出。不过,还是给景意买了药回来。

五月七日 星期一 晴妻病稍轻,昨晚吃的药发生了效力。上午,到旧城,把衣料两件、旧衣一件送到寄卖所代售,这 些都是敌人拣剩下的。一路上,觉着行人像是都知道我是去卖东 西的,露出奇异的目光,心中非常难过。到了寄卖所,匆匆把东 西交付,商定价格后,逃出了寄卖所,才如释重负。跑遍了所有的银楼,以两万五千元,将两只戒指售出。这是我和妻订婚时的戒指,上面还锈刻着我们的名字,我们非常珍爱 它,如今也不得不牺牲了,子明兄请我吃午饭。晚,又借子明访静远兄。

五月八日星期二晴再写给席零舟兄一函,由镇安县立中学转交。听说他已不在 凤凰镇作镇长了。折桂、骏如提议我们三个人再回山里去一趟,一方面去接绍 言兄的祖父周老太爷,一方面去找找自己一点剩下的衣物书籍,我 也同意。午,与折桂、骏加到旧城。我送信、购药,归途把孩子 们的一点银器也卖了,得款一千三百元。他们两人先回到住处——冰潜家,我单独去拜访在“花纱布 管制局”作事的同乡霍鸿基先生,希望能搭该局的便船东下,回 到浙川山里去。路上遇到信师校友王锐,他路熟,陪我前往。找到了战时新 设的机构花纱布管制局,见了星君,畅谈别后的遭遇,并经他介 绍见该局丁科长。了科长也很帮忙,获得乘船的许可。

五月九日 星期三 晴因为在山中及旅途上都睡在地上,又坐了好多天的木船,湿 气太重,身上出现颗粒,好像疥疮,颇为镇恼。民教馆简报载,德国已于五月七日正式投降,欧洲战事完全 结束。今日街上也遍悬国旗庆祝。远东战事当亦可提前结束面得 胜利,使人无限兴奋。借丁、马两兄再访丁科长,巧遇也在“花纱布局”作事的旧 友——初中童子军的老队友——李永奇(子超),畅谈甚为愉快。丁科长说下水船后天可开,决再候两天。韩德厚拟于明日赴周至归校,赠给他旅费二千八百元。

五月十日 星期四阴花纱布局的船,据说还要三四天才能开,决定不再等候。傍 晚,和折桂、骏如去江边找船,以每人一千元的船费,找到一只 明天早上东开白河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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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途中的难民们。图片来自百度。

本文节选自

1997年4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1997年4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河南文史资料 第64辑》

《河南文史资料 第6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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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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