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最近清闲，我便在晚饭间主动邀约父亲喝点小酒。
几杯酒下肚，白脸变红脸，我们父子二人聊天的范围也拓宽了。
突然，我想起了一个在我心里存放了多年的问题。借着酒劲儿，我大胆开了口：“老爹，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成为富二代？我记得以前你都要当厂长了，怎么后来就跟没这事儿了一般？我的富二代之梦还没开始就碎了。”
父亲看着我，一边笑，一边往嘴里送了2颗花生米：“哪儿是你小子没有富二代的命？明明就是我没有成为富一代的运。”
“哟？此话何意？”我一听父亲的回答，心想，这是有故事呀！赶紧给父亲把酒满上，顺手还把自己的凳子往父亲那边挪了挪。
“是我放弃了副厂长的职位，还有一套房。”父亲看向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搬家吗？”我赶紧点头。
父亲手里剥着花生壳，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搬去的那套二手房是古爷爷（当时的老厂长）的；他搬去的那套新房，才是单位分给我的，我主动跟他换了。”
换房的事我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咱家老爹还有这么大格局。
据我所知，老父亲最初是在单位里放坝坝电影。因为人机灵，跟老工人学维修机器，一学就懂，思维活络，就被安排到了冰淇淋厂上班。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已经是车间主任。
每到夏天，厂里的机器24小时开机都跟不上订单增加的速度。那时候，冰淇淋厂的效益那叫一个红火。家里几乎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他为了保证旺季的正常开工，索性住在办公室里。
我最喜欢去冰淇淋厂找父亲。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个特别的冰柜，里面放满了供顾客品尝的冰淇淋样品。我若是去，父亲总会给我吃上一根。这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起初，冰淇淋厂的产品品种很单调，就一两种。随着顾客的口味越来越高，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新技术，也就是现在所谓的“科技与狠活”初露端倪。我的父亲便远赴上海学习研发冰淇淋配方。
待他归来，冰淇淋厂又迎来了新的巅峰。送货的车不停地从厂里发出来，厂里的工人们个个喜笑颜开。我也很高兴，因为父亲办公室冰柜里的冰淇淋五花八门，每种味道我都喜欢。
父亲因此得了很多奖，也顺理成章地升为了分管技术的副厂长。那时的老厂长已经临近退休，厂里的人都知道，下一任接替厂长人十有八九就是我的父亲。
我爹也是这样认为的，老厂长似乎也明里暗里地提带过这事儿。于是乎，大家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意外就是最后当上厂长的不是我爹。
既然父亲没有当上厂长，怎么还会跟老厂长古爷爷换房子呢？或者说，换了房子，怎么还没当上厂长呢？我表示不理解。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换来的却是父亲打在我手臂上的一筷子。
“你这小子，脑子里都在想啥？”老父亲喝了一口酒，严肃地说，“当初分房子时，你古爷爷刚好退休，新房子没他的份儿。他辛苦这么几十年，最后分个二手房，属实差了点意思。这么多年，古爷爷一直提携我，跟他换房子，算是还上一份恩情。”
想不到父亲还有这份心。我只记得当时搬家，我很开心。新家虽然不是新房子，但好歹我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房间。只不过没想到，这一次搬家后，就再也没挪过窝。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年轻，事业正当如日中天。单位的效益也很好，分房子还有得是机会。我哪儿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光是看到阳光美好的一面，却忽略了逆光的B面。”父亲接着说。
“就是因为关叔叔当了厂长？”我追问父亲。
关叔叔是挤掉父亲升职机会的人。以前我从没见过他，他也从来没在冰淇淋厂出现过。我可以想象，当时的这个“空降”行为会置父亲于何种尴尬的境地。
“那个年代的企业都是国企，干多干少都是拿死工资。我为厂里做了那么多贡献，一个季度就赚了100多万，奖金不给我发一分，只给一张奖状。你说这人，不为利，那就得为名。你关叔叔一不懂生产，二不懂管理，还来当厂长，我自然是不愿意。没多久，我就辞职了。”
父亲说完这段话，情绪略微激动，当年的委屈和不满仿佛又再一次涌上心头。我赶紧端起酒杯，跟父亲喝了一杯，表示理解。
我一边给父亲倒酒，一边又问了一句：“关叔叔为何能当厂长呢？”
“他老丈人在总公司那边管事。”父亲送了一筷子菜到嘴里，“所以，当时我就看懂了一件事：生活的A面叫前途无量；生活的B面叫光凭努力是不够的。”
听父亲的语气，这件事，他显然已经放下，而我竟然有点恍然大悟。
时代在变，我们在职场里面对的有些事可能并没有太大变化。我们追求成功，努力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甚至，它可能并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
副厂长这个位置已经是靠个人实力的父亲能够走到的天花板职位。即便当时他继续留在冰淇淋厂，大概也是忍气吞声，不得舒心。
假如，父亲始终不肯与关叔叔一起和谐发展，甘心为其马前卒，那厂长略施小计，给父亲穿小鞋也是有可能的。
父亲应该是看懂了这一点，才最终选择了离职。
或许，在此后的很多年，父亲也无数次回想过，假如熬下去不离职，生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我相信，他应该早就有了答案。毕竟，我们都曾年轻过。
最后，感谢贵州习酒发起的本次活动，让我有机会为大家分享我父亲80年代的故事。#窖藏88岁月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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