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海多位市民向新民晚报反映，一些地方“僵尸车”长年累月蹲伏不动，灰头土脸甚至已朽烂报废，不仅侵占小区有限的停车位，更有碍市容市貌，但对于它们的处置又往往不能简简单单地“一拖了之”。“僵尸车”治理，“僵局”到底如何破？对此，新民晚报记者走访多处实地调查测评。
民声调研
小区里一停七年
上海闵行区银都路3118弄银都苑2村23号门前的空地上，一排十多个停车位，一辆破败不堪的浙牌金杯面包车很是扎眼。
破败不堪的金杯面包车
记者走近观察，面包车满身污垢
■ 窗户玻璃黏糊，有的地方已经长出暗绿的污垢；
■ 车顶边角处，一根铅丝粗细的金属杆脱壳而出，部分车漆已经起壳爆开脱落；
■ 车身上各种贴纸糊的糊，撕的撕，还有残留的胶，如同一处处癞疮。
这么破的车基本报废，却被各种收车广告青睐，上面写着许多联系电话，甚至还插上一堆的小卡片。车内座椅上是厚厚一层泥灰，后排空间的座椅不见了，堆着乱七八糟的破旧东西，灭火器被扔在一角，还有一个硕大的储水式电热水器。
车子内部残破不堪
管理该小区的益镇物业公司负责人介绍，这辆面包车的主人在附近做小生意，原本租住在此。后来此人搬走了，车子一直没有开走，变成了“僵尸车”，停在这里已经7年多。该小区有1200个车位，但有大约1700辆车，“僵尸车”长年占位让许多车主不满。前几年，物业公司一直找不到车主，最近在民警介入下才联系上对方。当时车主称，这辆车子还是要的，同意2个月内来处理，没想到后来电话再也打不通了，使得“僵尸车”挪窝一事搁浅。
在银都苑小区，还有另一辆“7年龄”的“僵尸车”，位于小区4村21号附近。记者看到，这是一辆厢式小货车，轮胎瘪空，驾驶室内一片脏乱，车身上也写满各种收车电话。居委会工作人员反馈，这辆车的车主一直联系不到。
厢式小货车轮胎瘪空
马路边拆去车牌
在上海青浦区白鹤镇鹤祥路近程鹤路西侧，道路两侧都停满了车，路边不时可见多块标注“P”的指示牌，显示这里可“临时停车”。但此“临时”是限时的：停车时间为周一至周五的8:30至次日的7:30，周六日及国定假全天。
“临时停车时间”告示牌
往内（西）走，一辆辆卡车开始首尾相连，有的靠得太近，一人都难以侧身通过。集卡、大货车、普通卡车……把这里几乎塞成了“卡车街”，且一直“塞”到该路西侧尽头村居处。一名清洁工在一辆辆卡车之间绕前绕后清扫落叶，据她介绍，这一排车子里，不少是“僵尸车”。
从去年开始就停在这里了，一直不开走。
路上停满车辆
说完，她用大扫把一边指着一边数：这里有5辆，那里还有……一共有12辆。
这些大卡车车身上的标识，有的已被抹除或涂改，但仍有痕迹显示此前是物流车。有的“僵尸车”为了掩盖身份，前后车牌都已被拆走（但车身上喷漆的车牌号仍在）。清洁工有点无奈，本来垃圾车可以在机动车道上自动清扫垃圾，而现在，她只能在一辆辆车之间、前后手动清扫，工作量增加了很多。
前后车牌都已被拆走
村路上不肯挪窝
上海嘉定区安亭镇南安村，处于协通公寓和金都安亭家园之间，北侧背靠一条河，是一处形似葫芦的村子。私家轿车出入这里的唯一通道（葫芦口），是南侧位于秦安路与昌吉路交叉口北侧的一处弄堂。记者走进弄堂，拐一道弯，眼前一条南北向的小路豁然开朗，一条水泥路直通村宅。
村路被许多车辆停占
记者看到，200米的这段村路，被许多车辆停占，使得本就不宽的道路更加狭窄。为了“让”出一些空间，一些车辆半侧轮胎都轧在泥土地上，车底集满了落叶。有的车全部蹲伏在草地里。有些车辆的挡风玻璃上已堆起落叶，灰尘布满整车，车子内部皮座椅都已经开裂，目测好久没有被驾驶过。
挡风玻璃上堆起落叶
村民沈女士讲，该村一共就30多户，多是老人家。停在这里的车大多来自村外，许多车子一停就是几个月不动，轮胎下面的草都长得好高。为了验证这一说法，她拿出拍摄于2个月前的视频，比较发现，大约有10辆“新僵尸车”在一段时间内的确纹丝未动。
这条路也是村民骑电瓶车出入的唯一通路，非常影响村民出行。且这个弄堂宽度只有2米左右，仅容一辆小轿车通过。弄堂和村路停满车，应急救援是难上加难。
民声建言
01
能否缩短联系进程？
根据上海有关部门近期排摸的数据，当前有687辆汽车被初步认定为废弃汽车，其中停放在居民小区的有356辆，社会停车场144辆，公共区域187辆，绝大部分没有支付停车费。记者从12345市民热线查询发现，今年以来，涉及“僵尸车”的投诉多达530例。
破解“僵局”的第一步，是找到当事人。闵行区银都苑的“僵尸车”“保有量”一度有11辆之多，这些年，大部分通过联系车主，已陆续解决。记者发稿前获悉，银都苑2村23号附近那辆金杯面包车，民警再次联系车主，得到回复“不要了，可清理”。另一辆“僵尸车”经证实7年未年检，已达到报废标准。这几天两辆车都会按规定拖移到交管部门指定地方，根据相关流程做后续处理。银都苑第一居民委员会工作人员陆先生很高兴：能联系到的“僵尸车”车主，基本都同意处置，只是在处置的快慢和方式上有所差异。
小区内的“僵尸车”，基本依赖居民组织、物业公司、志愿人员的排摸。但囿于信息缺失，物业公司有时联系不到“僵尸车”的车主。银一居委的陆先生坦言，“僵尸车”的前期处置流程，一般是将情况报给街道，由街道协调警方，再由警方“找人”，很多“僵尸车”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的。清理“僵尸车”，警方的介入至关重要，打通了和车主的沟通之路，有“事半功倍”的作用。由此市民呼吁，小区里一旦发现“僵尸车”，应尽快协同警方及早介入，缩短联系进程。
针对青浦区鹤祥路12辆长期停放的大卡车，经记者联系，当地警方已完成现场勘查，其中至少3辆车已被拖离。
而南安村村委会工作人员则向记者反馈，已通过派出所，联系到一些车主让其移走，且已自行移走至少7辆。
接下来村委会将登记所有村民的车牌号码，制订优化村内停车方案。
02
能否及早提醒规劝？
马路“僵尸车”的处置思路，一般可参考“违法停车”“占用公共道路”等相关规定进行。
公共道路的违法停车，交管部门的抓拍是一大治理利器。有市民向记者提到，如果在电子警察监控范围内违法停车，有时只停了几分钟，车主手机也会收到违停信息，提醒尽快驶离。
那么，我们的道路监控设施，能否设置“熔断”警戒线，比如监控画面中的车辆，在一定时间内不挪动不开走，就具有了“僵尸车”之嫌。然后，是第二阶段时间的自行处置期。超过这一期限，交警部门便介入联系，甚至可实施拖离。
这一措施，对智能监控探头的覆盖率是一大挑战。那么，正因一些公共道路或乡野小路监控缺失，才滋生了长时间的违法停车，这又如何破解呢？有市民呼吁，还可结合市民举报、属地自治、人工巡逻等方式，及早发出提醒。智能规劝的意义在于，在最初阶段就让“僵尸车”“僵”而不“死”（动起来），有利于将问题消除在萌芽状态。
03
能否形成社会共治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
■ 停放在居民小区或社会停车场的废弃汽车，经联系不处理或联系不上的，业主委员会或停车管理单位完全可以依据《民法典》的规定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结合占用停车位的实际情况，依法请求排除妨碍、赔偿损失、支付停车费等。
■ 停放在道路范围内的废弃汽车，交警部门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的相关规定依法进行处置。
■ 停放在城市公共区域的废弃汽车，相关部门可通过行政管理措施拖移汽车，后续停放点管理单位可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以民事诉讼方式解决。
但走入上述“较真”局面，并非各方乐见。居委会、物业、业主委员会等基层治理单位缺乏执法权，在初始阶段该如何做呢？“三所联动”机制就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探索：
■ 社区民警、居委法律顾问以及调解员共同对“僵尸机动车”车主开展约谈，告知其“僵尸机动车”的危害，律师释法车主应承担的法律责任。
■ 如车主愿意配合自行处置“僵尸车”的，调解员就车主与小区物业管理公司之间欠缴的停车费问题开展调解，达成一致意见后签订人民调解协议书。
■ 而对于不配合清移的业主，应让其知晓享有权利的同时，不得侵害其他业主利益，且因“僵尸车”的停放对救援或疏散造成影响，还须承担法律责任。
鉴于我国严禁私家车自行处理，为加快清理，居委会也可提前联系车辆报废公司，协助车主处置“僵尸车”。
事实证明，“僵尸车”一旦形成且未得到及时解决，管理部门在后期治理中就要付出较大的管理成本。建立长效治理机制才能长治久安。
日前，市发展改革委会同市司法局、市公安局、市交通委、市房管局、市高院等，对上海废弃汽车治理、法律处置程序和后续长效管理机制等进行了研究并形成报告：上海将加强部门联动和源头治理，完善相关制度，形成社会共治。市房管部门及时修订完善住宅小区管理规约制度，对长期停放且不交费的机动车辆，告知车主主动移走车辆；联系不上车主或车主未及时处理的，业主委员会或停车管理单位有权将车辆按业主公约的相关约定和规定予以处置。此外，上海还将完善停车场库长期停放规定。
新民晚报·帮侬忙工作室
策划：钱俊毅
文字：陈浩 姚储杰
图片：陈浩 姚储杰
编辑：钱俊毅 姚储杰 唐梦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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