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寐算是个喜静的人，因此古灯阁只在晚上开放，接待的人仅限一位，饶是如此，明寐仍旧觉得这工作量有点大。
今晚的人……
明寐微微抬起眼睛往下看了一眼，姑且先看做是个人吧，穿着一身洋娃娃的衣裳，纱织的蓬蓬裙底下，白白细细的小腿，穿着一双十分卡哇伊的黑色小高跟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人等比例芭比娃娃。
但是，明寐看着她的脸，厚厚的粉底下是一张灰暗破败的面孔，她的肤色已然不像是个正常的人类，眼睛感染发炎，不停地流出浑浊的分泌物，在眼角形成一团团的硬壳，跟蓬乱的头发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你好，”明明看身高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可是开口的声音却像是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
“是朋友介绍来的，听说你这里的灯，有非比寻常的作用是吗？”女孩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坨钞票，目测有好几千，她哑着嗓子说道：“给我来个最厉害的，我想要个人的命。”
明寐手指划拉着柜台上横七竖八的钱，左手撑着脑袋，柜台下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穷困潦倒缺钱的，身上的裙子纵然脏污了些，依然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所以，她是为了什么要沾上人命债？
“说清缘由，东西自然能给你。”明寐说道。
提及缘由，那女人脸上露出一张含着深厚怨恨的表情，眼睛里几乎能够喷出毒火来，咬牙切齿地说道：“该死的人要什么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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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如此说，她还是把自己的遭遇一一讲述出来。
姑娘的名字叫小英，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具体原因她不知道，听奶奶说，父亲是让母亲克死的，母亲把父亲克死了以后自己跑出去享福逍遥，根本不想管她。
正是因为奶奶这些话，小英打小对母亲就怀着深深的恨意，每天的必做功课就是跟奶奶坐在院坝里纳凉休憩的时候一起骂母亲，各种带着恨意和怨气的诅咒能够让她短暂性的舒服些。
直到七岁，该上小学的小英不得已告别奶奶，跟着姑妈去了县城里生活读书，她长得乖巧可爱，在学校里虽说成绩不好，但是各种文艺活动倒是参加的多，老师也乐意让她去唱歌跳舞，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给班级长脸的事。
后来学校里来了一支拍广告的队伍，在众多的学生里面挑中小英，拍了一支并不知名的牙膏广告，说实话，小英压根就没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支广告，但是姑姑和姑父却高兴极了，抱着她直说是找到个财神了。
她那会儿还小，不懂得姑姑的意思，之后姑姑便总是让她请假，奔走于县城各个地方，让她给人家的生日或者婚礼宴会等等表演节目，一次能有个一百来块钱，姑姑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或许是他们觉得这法子能够行得通，加上有人说县城里这类工作不多，要去大城市里才有更多机会，听说有专门的地方招小孩儿做模特，一个月挣得比大人还多，小英长的那么好看，还愁找不到门路不成？
姑姑信以为真，便带着小英去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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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那人说的没错，城里的机会比县城里多太多了，招收小模特的地方数不胜数，要求五花八门，总体来说都非常的严格，不仅对身高体重卡的特别严格，连五官长相，甚至于牙齿等等细节都有完善的一套尺子。
小英的长相在县城里尚且能说是顶好，但是在城里不过是中上罢了，姑姑花了好多力气把她塞进一个童模的公司，谁知道第一步就是要脱·掉衣裳，给那些所谓的评委看身上有没有伤疤胎记之类的。
公司的人解释，是因为偶尔也会有一些儿童泳衣之类的广告需要拍摄，因此检查身体是非常有必要的，姑姑哪里懂得那些行话，赔笑着让小英听话，不就是看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姑没有教过小英某些知识，导致了她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是为了让姑姑开心，还是忍着恶心难受让那些肥头大耳的男人摸她的身体，不但如此，他们还让小英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美其名曰观察她的柔韧性。
不久以后，小英顺利进入公司，成为了一名模特。
她已经不上学了，每天在姑姑的带领下去参加各种拍摄，工作强度很大，一天拍上十多个小时是很正常的，姑姑为此跟经纪人争的面红耳赤，倒不是说要降低拍摄强度，而是加钱。
是的，姑姑的主要目的，是多挣钱。
这两年，她靠着小英攒下了不少身家，目前正在打算着在城里买房子，把堂兄接到城里来念书，使堂兄从小县城人士实现城里人的血脉转变。
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去跟经纪人争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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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在她还没有攒到充足的房款时，公司就给小英下了待辞退通知，小英的年纪在童模里算是比较大了，由于之前她的个头不大，倒是可以再留些日子，可是过了十二岁后，小姑娘来生理期了，青春期的孩子发育的快，小英现在已经不大适合做童模了。
姑姑知道原因后气急败坏，对着小英破口大骂，说她馋，吃了太多东西才长得那么快，于是开始强制小英节食，哪怕是素食都不许她多吃，与此同时，她还找了一种药剂，可以让小英停止长个儿。
发育期的孩子本身就代谢快消耗大，食量上的强行削减让小英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面黄肌瘦，化妆都不怎么好看，被换角几次后，公司还是给了小英辞退合同。
姑姑气的狠狠地打了小英一顿，有心把她扔回乡下，然而临到关头，她忽然又转了主意，还问小英想不想回学校读书。
小英当然想读书，她都十多岁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据说别的孩子六七岁就懂很多知识了，她羡慕的不得了，姑姑问她要不要读书，她欢喜地答应下来，并且保证一定听话。
“听话就好，”姑姑斜着眼睛，翻出许多的眼白，表情不屑一顾又洋洋得意，不过当时的小英理解不了，她一味地沉浸在可以上学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想过姑姑的打算。
过了一段时间，姑姑真给她联系了一个学校，把她塞进去直接念六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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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一个名字都不会写的女孩儿直接上六年级，无异于让刚生下来的婴儿去跑马拉松，小英根本听不懂老师讲的什么东西，周围的同学都嘲笑她，孤立她。
而半个学期后，小英才晓得了姑姑的盘算。
她在网络上发布了小英的照片，附上身高体重三围等等信息，公开拍·卖她的初 夜，标题是小学毕业生贩卖初·夜上初中，后面写了她的电话。
“拍了两万块钱，不少吧？”小英的脸上浮现出深切的憎恶，看着明寐说道：“她卖一百次也没这个价钱！”
拍下小英初夜的是个猥琐可怕的有钱老板，姑姑像一条狗似的围着人家说好话，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上阵似的，可惜老板对她没意思，把钱付了以后就让她在外面等着。
那一夜对小英来说几乎是死了一遍似的，男人下手狠辣，丝毫不顾及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差点拆了她的骨头，完事儿后大约是觉得不错，还另外给了姑姑一个红包。
姑姑乐得像只老耗子，重新找到生财之道的她终于不提把小英扔回去的话了，而是给她买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大多不是露出xiong脯就是露出pi股，根本穿不出去，一个礼拜七天，差不多五六天都有不同的男人来光顾小英。
就这样，持续了五六年。
小英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没有生长，她还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能够满足一些人的特殊癖好，姑姑也正是用此作为卖点，把她的身体换成一沓又一沓的钞票。
“她靠着我买车买房，送她儿子上重点大学，现在我身体坏了没有用了，就要把我像一只死狗一样扔出去，她不该遭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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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英睚眦欲裂，拍着桌子发泄怒火。
她因为常年遭到各种男人的欺辱，身上患了好多种见不得人的病，姑姑见她实在也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再则这两年管得严，她害怕出事，反正捞的也差不多了，就要小英回到乡下的房子里去。
说是奶奶前些年去世了，家里的老房子没人看。
“谁不知道家里的老房子早就塌了！”小英冷笑，她还真说得出口。
“这个灯你卖给我吧，我反正也没多久可以活了，不拉着那老东西，我死都闭不上眼！”
小英看着明寐手边的那盏黑漆漆的丑陋油灯，不知道为什么，她自觉那盏灯可以帮助她报仇，让那个女人受到应有的报应。
明寐看了一眼黑色油灯，叹了口气，往她面前推了一点。
后续的事，是黑油灯里的魂回来告诉她的，小英那个姑母实在是心黑，住着个大房子，愣是连个杂物间都不肯给小英，说什么她儿子以后结婚，要是儿媳妇家瞧见小英这么个怪物，怕是不得当场吓死，让小英赶紧滚回老家去。
态度恶劣，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所以呢?”明寐手指叩击着桌面，她想知道他是怎么处置那个女人的！
黑油灯里的魂魄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好处置的，她的心又黑又脏，就算是炼成灯油都烧不起来，我就……”
“吃了？”明寐呵呵。
“没吃完呢，”那人说罢还啧了一声，像是在回忆某种美味，“味道挺好，没舍得一口吃完， 慢慢磨牙好了……”
让她也受点儿零碎苦头，下辈子……唉……也没啥下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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