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南通这个地方来给大伙添堵了。

当地发布了这样一个通告:全市范围内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制造、销售冥币纸钱、纸扎实物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违反本通告规定的,由县级以上民政部门会同同级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予以没收,可以并处制造、销售金额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由公A机关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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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新的破四旧。

有人则吐槽说,这样搞,干脆取消清明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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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马光远说,可以探讨一下南通这么做有没有法律依据——当然是没有。

我觉得我们还有必要思考这样一个话题:对我们来说,清明意味着什么呢?

今日头痛,有感冒症状,没有精力更下去了,附上一篇几年前的关于清明的旧文,表达我对清明的态度。

有感:“90后都秃了,还有谁在意乡土?”

一

又近清明。我观察到一种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将中学同学聚会的日子从春节改到了清明。因为,对很多在外打拼的人来说,春节未必非要回老家,比如可以选择将父母接到城里过年,利用春节外出旅游甚至成了一种越来越时兴的休闲方式;但与此同时,清明则呈现出了越来越大的感召力量,一些人平时不管有多忙,清明一定会回乡,怀抱一种庄重的心情,回到生养自己的祖居之地,回到一块又一块先人的墓碑面前。

也就是说,这样一个后工业化时代,当春节以及其他许多传统节日正在逐渐祛魅的时候,清明却在人们内心不断扩大版图。作为我国惟一一个既是节气,又是节日的日子,也是最重要的祭祀节日之一,清明的意义得到了进一步强化。它就像一个特殊的时空管道,通过它,人们可以暂时从繁华的物质世界中抽离出来,学会与逝者、与先人对话,对接那种流淌在传统长河里的古老而温热的情感。

事实上,这些年来,除了清明成为一种小春运之外,民间自发的族谱续修活动也此起彼伏。网络上,各种寻根问祖的帖子以及相关讨论也颇为热烈,人们以这样的方式向祖先致敬——对中国人来说,敬天法祖、慎终追远几乎就是传统宗教信仰的核心。

数年前的一个清明假期,我特意去了一趟江西吉安市吉水县谷村,那也是江西最大的一个古村落,皆为李姓。据我小时候看过的残存的族谱记载,元末明初之际,我们那一支族人的祖先就是从谷村“奉旨迁播湖南”的,其历史背景,亦即史书以及民间口耳相传的“湖广填四川,江西填湖南”那一次大移民。当地人热情地带领我参观谷村那些保存尚属完好的祠堂、宗庙、戏台、古井,遥想祖先当年从这里出发向陌生的湘楚之地迁徙的情景,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的另一个故乡。

二

近些年来不时出现的一些名人寻祖的新闻,更是每每引发舆论围观。前几年10月,冯小刚携妻子徐帆及好友张国立、刘震云回老家湖南省湘潭县寻根祭祖,引爆朋友圈。后来,京东创始人刘强东发布寻祖公告,称自己太爷爷辈从湖南湘潭移居江苏,请求湘潭刘氏族人代为寻祖。鉴于刘强东的互联网大佬身份,此事一度成为网络热闻。

当然刘强东此举也遭到了一些人的奚落,比如凤凰网上一篇文章对刘强东“浓重的乡土执念”表示不解,认为其诉诸乡土的行为与当代城市主流舆论形成一种戏剧性的错位冲突,“90后都秃了,还有谁在意乡土?”

是的,这是一个迅速发展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现代都市的生活场景,通常由高速公路、摩天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超市、咖啡厅以及共享单车、手机支付等元素构成,这样的背景下,作为网络时代的一个标签化人物,刘强东突然想到要将自己与某一卷发黄的族谱联系起来,对一些人来说,确实会产生一种违和感。

但在我看来,生命来自于大地,乡土与我们的现代化生活是递进关系,而不是对立关系。这个时代,在意乡土有什么不妥吗?我们生活的国度,是一个有着漫长农耕文明的国度,这个电子时代或者前人工智能时代的生活场景,当然与传统的农业社会有了很大不同,但是,正如金庸在一部小说的后记中所说,我们今天喜怒哀乐的情感,与古人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想,这种情感,当然也包括对乡土、对先人的敬意与追念。

对我们来说,清明不仅仅是一个节日或者一个假期,更是一个精神图腾。历史上那么多与清明相关的诗句为什么如此打动人心,就是因为它们能够让人超越世俗生存,思考人生于天地之间的理由,追寻真正的生命价值。所谓“祭如在”,以清明的名义,重温传统文化的仪式感,我们将在那样的庄严与哀思中,更好地触摸、感受到历史的指纹与气息。

三

事实上,这样一种文化心理,也是一种人类的普遍情感,所以“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才成为西方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不过,相对来说,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情感要来得更热烈些,改革开放初期,很多海外华人回到大陆,最重要的一项仪式就是到先人墓地进行祭拜,临走,还要抓一把坟前的黄土带回异国他乡。

可能很少有哪个国家像我国一样,保存有如此完整、清晰的历史记忆脉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也在于修史,图书馆里那些巍峨壮观的历史典籍便是明证。与此相对应的是,民间修谱千百年来绵延不绝。那些散落在民间的家谱或者说族谱,成了国家历史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经常有报道,从某某历史名人的家谱里找到了与史书记载相互支撑的证据。关于修谱热,官方的态度基本上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其实,就弥补乡村日益空心化的文化景象而言,此举颇有助益。

当然我们也要认识到,清明并非是一个只剩下沉重、肃穆色彩的节日,它也可以是明亮的、清新的,是一个礼赞生命的节日。“欲断魂”固然是清明的氛围,万物生长同样是清明的气质。选择在万物生长、清爽明净之风拂面的时节追忆逝者,这折射出的正是古人对待生死的豁达态度和哲学。实际上,包括踏青、放风筝、植树等等,都是清明节的“保留节目”。从中我们不难感受到传统文化在宏大、深沉、庄严之外,也有活泼、蓬勃、饱满的另一面。

总之,对已逐渐远离乡土的现代人而言,恰恰需要借助清明来对日益机械化、程序化的内心形成某种对冲与调和。

现代科技改变了我们的生存方式,改变了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但只要我们还不能进成化一堆冰冷的元器件,就应当懂得,灵魂不能被大数据化、格式化,不能失去根与源的滋养。在意乡土,在意“我是谁”,始终怀有乡愁的冲动,一个人才能在获得内心温度的同时,更好地构建自己的人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