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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能登上“豆瓣2023年度十大图书”的榜首位置是有原因的,作者胡安焉的文字里没有成熟作家的写作套路,内容均是他过往人生中的真实经历,朴素、真诚、丰盈、有趣,又不乏形而上的深度思考。

书中介绍了作者在进入社会后十年里的大约十几段工作经历,他辗转于广东、广西、云南、上海、北京等大小城市,干过的工种也复杂多样,比如快递员、夜班拣货工人、便利店收银员、保安、自行车店销售、服装店导购、加油站加油工,甚至还有过烤面包、卖雪糕、摆地摊、卖熟食、开网店等诸多经历,每一份工作都给了他不同的体会,甚至教会了他不同的处世之道。但胡安焉身上更可贵的是他的自知、自洽、自省,他深知自己的性格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他一直热爱读书写作,即便在周围同事不看好的情况之下,依然坚持着内心里的那份热爱;他虽老实沉闷,但总能理性地看清很多问题,孰是孰非,他心里都非常清楚。

看完这本书后,我的情绪很复杂,回忆也汹涌,大概理出了三个话题来跟大家闲聊几句。

01 世界观:我们如何看待世界

卑贱的人如果心怀不满,就只会欺负别的卑贱的人,因为反抗权势是要吃苦头的。如果实在是谁也欺负不了,那就只能去虐待动物了。人们常常说,爱情是盲目的。但在我看来,爱情恰恰最不盲目、最不功利、最忠于本心。相反,仇恨才是盲目的。

——《我在北京送快递》

世界的样子是多元化的,公平与不公,正义与邪恶,透明与灰色……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总之,千人千面,每个人眼里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眼里和心里的世界其实也是不一样的,既客观,又主观。

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时常会令我们产生负面情绪的人事物,究竟因为是他们本身可憎可恶,还是因为我们内心的反应导致的?比如一个人明明很无能却又总是伪装成很能干的样子,撒谎成性却又手段拙劣,常常在连天的马屁中喜不自胜,诚然没有人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共事甚至听其指挥行事,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成事,只会接二连三地坏事,但他的“坏”本身又是客观存在的。

如果我们是因为他的“坏”而抱怨、生气、愤怒,那么岂不是要每天每时每刻都要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如果我们的负面情绪只是因为我们对于他的行为的反应而来,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主观地控制这种反应?比如我们可以选择坦然接受,因为我们无力改变他以及因为他产生的不理想的局面。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它本身可能并不存在是非对错,只是我们自己根据自己的经历、体验、利益得失等而对其做出评价,积极与消极,接受与抗拒,热爱与仇恨……还有许多斩不断理还乱的。过去的我,像极了一个愤青,遇到所谓的不公平、不正义的事情,或者看到一些无能的人大行其道时,总是会满腹牢骚,甚至动笔批判,亦或是发朋友圈明嘲暗讽,以泄心头之愤。如今更多的时候,我会选择坦然接受,这种接受并不意味着对其行为或人品的接受,而是对自己的接受,不再因其产生种种负面情绪或行为,它就在那里,你知道就好,无需多言,亦无需任何行动。

人就是这样奇奇怪怪,大概是因为存在了几千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默默地形成了一套隐性的人生准则,比如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思想行为都不同,但我们可能没有意识到我们可能会在同样的阶段做同样的判断、评价、行为,最为精辟的总结是孔子的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即便我们再怎么不同,在上述同样的人生阶段也大概会有类似的反应。

02 价值观:我们如何看待他人

因为在社会上和人打交道吃了太多亏,我渐渐把这归咎到我父母身上,我怪他们没有提醒过我。他们教我的处世之道,在这个社会上根本行不通。他们从不鼓励我去追求,而只训诫我要克己。他们告诉我不对的事情,现在人人都在做,可是社会并没有惩罚他们而奖励我,反倒是奖励他们而惩罚我。

——《我在北京送快递》

我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总是惶惶地想向别人证明自己,甚至故意去吃亏,生怕别人怀疑我表里不一。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想讨好所有人的冲动是盲目和徒劳的。每个人都会以己度人,你永远无法让一个不真诚的人相信你的真诚。反之,你根本没必要向一个真诚的人证明你的真诚。

——《我在北京送快递》

在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间,我的叛逆迎来了顶峰。是的,别人的叛逆都是在青少年时期,反抗父母,对抗老师,而我在那个阶段则尤其懂事,可以说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和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然而,在我成年以后,却逐渐开始出现了叛逆迹象,它表现为我行我素,不与人同。这种我行我素和不与人同并非是为了彰显个性而刻意为之,倒像是天性,一种骨子里的东西被解放了出来,再也不必为了讨好谁而伪装自己,终于能够有自己的时间、空间、金钱、精力等去支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在进入社会的第一个十年里,并没有像胡安焉那样处处受挫,虽然我也频繁地换了好几份工作(相较于我一个大学同学而言,他从大学毕业至今都在一家公司就职),但在每家公司的经历相对也算平稳顺畅,并且这几份工作基本都和内容息息相关,从编辑、记者到文案策划,从内容主编再到课程开发,倒也算在一个行业里持续积累和进步。

至于人际关系,一直是不好不好的状态,每家公司都有那么两三个关系比较紧密的同事,但跟大多数人的关系都属于稀松平常。胡安焉的性格内向,不喜欢与人社交,我虽然不怕与人社交,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把社交看作是浪费时间,因为大多数社交其实都是无效的,从任何层面都不能真正提升自己,更多的时候无非是彼此慰藉,一同打发孤独时光罢了。

然而,在这个十年里,我身上有一项和胡安焉极为相似但在我自己看来更为严重的弱点,那就是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这也是我后来不断地回看从前的自己时发现并总结出来的。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父亲初中文化,母亲则是文盲。在我的整个童年里,除了和同龄的哥哥、邻居家小我们一岁的李长雨到处疯跑惹下各种祸事,并没有接触到任何跟学习、兴趣相关的东西。在青少年时期,则一直被家人耳提面命地提醒暗示“考大学才是唯一出路”,至于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考大学重要,怎么才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之后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没有人告诉我。

我接受到的教育方式一直都是棍棒教育、打压教育。

是的,如果犯了错误,那必然是要从肉体上接受棍棒的抽打,有时甚至是直接挨十几二十个耳光,以示惩戒。他们不会跟你讲道理,不会提前教育你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为什么不该做,只会在你实实在在犯下了错误之后,以家暴的方式让你自己领悟是非对错。

至于每当我展示一项自己新学的技能时,比如新出了人生第一首打油诗,比如我可以弯腰了(身体往后仰,双手撑地,农村小孩常做的动作),回馈给我的大概率是一顿冷嘲热讽,总是让我无地自容,我幼小的自尊心常常被伤得满是裂痕,仿佛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前段时间忽然看到了一个观点,让我惊讶不已却又茅塞顿开,大概是说有些父母其实并不一定希望子女过得好,这话乍听之下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背后的本质问题则是一旦你比他们更强的时候,他们就会丧失对你的掌控权,他们甚至会因为子女一天天的长大而产生嫉妒、恐惧的心理。

成长中的种种经历,让我在成年之后开始下意识地去寻求他们的认可,比如上了大学后参加各种活动各种比赛,在学生会担任部长,在社团担任团长,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上进,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睡觉、打游戏这些事情上,即便旷课,也是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但后来想想,当时每一项所谓的“上进”行为,其实都是在渴望寻求别人的认可,同学,老师,父母,还有今后步入社会可能遇到的每一个人。

在真正参加工作之后,我同样会努力让自己做得比其他同事更出色,但背后的问题其实还是在寻求认可。真正让我彻底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则是在一家单位,被当时的领导利用我的积极对我长期PUA,导致我轻度抑郁了两个月的时间。后来,我忽然发现,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明明是她自己的错误,她利用我对她的信任与渴望认可的心理,一再让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进而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最终进入了抑郁的状态。

自从我走出了抑郁状态之后,我便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终于明白了,其实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我不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有多强,不需要证明自己有多上进,也不需要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我当然可以躺平,也可以提出拒绝,还可以当个不那么好的人,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这样有罪吧。只要自己真正开心快乐就好,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重要。

03 人生观:我们如何看待自己

我的生活中,无论是工作、生意还是感情方面,都充满了挫折和痛苦。我在一套我不适应的价值系统里寻求肯定,然后不断地失望和失败。当然,我不能把失败的原因都推到外部环境上。只是我也没必要寻求别人的认同。我应该做我喜欢和擅长的事,比如说写作。

——《我在北京送快递》

和胡安焉一样,我也很喜欢读书和写作,也一直有持续的积累。小学三年级时无意中在家里翻出了两本残缺破旧的瞎说,其中一本连书封都没有,我却高兴的不得了,每天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看得如痴如醉,甚至还偷偷带到了教室里去看,结果被我们班主任陈红没收了,不过后来她看完了又还给了我,并告诉我那本书叫《金镖记》。后来我又陆续翻看了《英雄大八义》《五凤朝阳刀》《火烧摘星楼》《天女散花》等书,初中的时候便开始自己编故事写歌词,高中后开始写诗歌,大学里写随笔和短篇小说,虽然现在看来那些内容都幼稚得不得了,但那时的自己对于文学创作的热爱确实真实无比且格外纯粹的。

在写作方面,我的文章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发表。唯有一次,大学里校报编辑部的老师把我投给校报的一篇散文拿到了“河南省高校新闻奖”的评选,侥幸获了文艺副刊类一等奖,这让我至今想起来都有一种既光荣又羞耻的矛盾心理,光荣的原因是它确实是对我写作能力的一种认可,羞耻的原因则是毕业至今我没有任何可值得拿出来炫耀的其他作品。

毕业后的十年里,写作一直是我精神世界里的重要慰藉方式之一,尽管从前也被人说过写得不好,但并没有影响我对它的热爱与坚持。

前两周跟书友们在线上讨论读书会的事情,忽然有那么一刻,我很想跟他们分享我最近的一个感受,那就是我又重新燃起了对于文学创作的热爱,我想起了大一那年李艾炜老师问我梦想是什么,我回答是将来当个作家,一想到我终其一生的梦想是当个作家,我忽然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担心大家并不能理解我突然转变的话题。

古人说,三十而立。

其实按照现代社会的发展来看,“立”其实是推迟了的,大多数人在三十岁的时候还处在迷茫的状态,有一大堆譬如房子、车子、婚姻甚至养孩子的问题需要面对,不知人生将会漂向哪里。真正“立”,怕是还要再过个几年。

老实说,应该没有多少人是真正热爱自己所从事的工作的,我说的热爱是指那种有荣誉感、有使命感、可以为之奋斗终身的情感,但大家都不会承认自己不热爱工作,仿佛说不热爱就代表了你不敬业,甚至被领导或人力知道了,还能成为日后开除你的把柄之一,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公开探讨这个问题。

在我过去的工作当中,有一段我愿意称之为“很喜欢”的工作,在那里所待的两三年里,我都无比喜欢我所做的事情,除了个别领导,我与大多数同事的相处都非常愉悦,以至于离职后的多年里,我们还都保有联系和往来。但对于其他的多数工作而言,我只能说是还行,不讨厌,也没有到喜欢的地步,这里面有很多因素,有的是工作内容并非是所长,和去的时候承诺的并不一样;有的是我看不惯领导的行事作风,比如某领导为了业绩去变相地敲诈勒索客户,甚至让我到客户店里去刺探负面问题,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贼,并且有辱文字工作者的形象;还有的是跟个别同事相处不来,很简单,道不同,不相为谋……有的公司我选择了离开,有的公司则选择了继续坚持。

但不管是在“很喜欢”的公司,还是在“还行”的公司,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文学创作的一席之地,且无可代替。也许那片土壤开花结果还有待时日,但我十分清楚的这一天终将会来,而在此之前,我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为它的发芽生长保驾护航。

看胡安焉的工作经历时,有部分是我可以感同身受的,因为在此之前,我也曾从事过门卫保安、工地搬砖、电子厂流水线生产工等工作,那些时候其实并没有觉得是在吃苦,因为农村出生的孩子,往往都是从小苦到大的,所以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胡安焉在书的最后留了一段话,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他说:

事实上,今天我对自己所有的打工经历,只怀有感激和怀念,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怨忿——我承认曾经有过,但已经全部放下了。因为从更多的生活经验中,我逐渐认识到,怀着怨恨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我想,不管我们身处哪一个位置,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我们终将要学会和这个世界、他人以及自己和解,热爱和仇恨,往往是我们对客观存在的两种反应,我们也许会仇恨,但别忘了,我们其实也有选择去热爱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