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王”方化的女儿：我父亲演了一辈子坏人，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姜文|方化|李向阳|汉奸|演员|电影

俗话说：鲜花还需绿叶配。

无论是一个团队还是一个剧组，除了光鲜亮丽，担当梁柱的主角外，那些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甚至个性鲜明的配角们也不容忽视，他们的存在，可能直接关系到一项事业的成败，一件艺术作品的优劣。

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方化就是这样的一位配角，在长达将近半个世纪的演艺生涯中，方化从《松花江上》的日本伍长到《与魔鬼打交道的人》中的军统特务，几乎所有的角色都是反派形象。

久而久之，凶神恶煞，阴险狡诈，杀人如麻……这些极其恶毒的标签也在不经意间贴在了方化的身上，乃至在特殊时期，他还被当作日本特务遭受了极其不公正的待遇。

其实，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方化曾经有过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惨经历，那个时候山河破碎，日寇占据了整个东三省，年纪轻轻的方化也在日本人的严格管制下苟且求生。

可想而知，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极度恐怖与压抑的氛围下，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但个性倔强的他丝毫也不屈服，干过许多胆大妄为，离经叛道之事，乃至成为日军的通缉犯。

可谁又能想到，抗战胜利后，身为演员的方化竟会成为“鬼子专业户”……

山河破碎，悲惨少年

1925年10月17日，方化出生于大连市郊的一户经商世家，身为家中老大，父母都对他寄予了无限期望，希望他能承继家业，在经商上展露天赋与才华，从而将家族产业发扬光大，因此，父亲给他取名方德海，希望他长大后能够德行天下，名扬四海！

但方化生性顽劣，活泼好动，幼年时代经常逃学旷课，与几个玩伴各处厮混，经常被父亲拿着笤帚追着打骂，学习成绩自然也在班中垫底。

尽管如此，聪敏活泼的方化还是在此时展露出了惊人的表演天赋，但凡空闲时间，他总爱在街头闲逛，若遇到杂耍、皮影戏之类的民间曲艺，他总是情不自禁地驻足观赏，经常为此耽误吃饭时间。

平时，方化也特别喜欢模仿小动物，其惟妙惟肖的表演天赋经常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引得街坊邻居一阵喝彩，但这在父亲的眼中，却是极端的不务正业，为此，方化也挨了不少教训。

五岁那年，方化又在村里闯了祸，遭到父亲的严厉斥责与村民们的一致批评，正在他感到孤立无援，万分委屈之时，一位中年大叔却挺身而出，大声说道：淘小子有出息！

方化顿时感觉获得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兴奋地跑到大叔跟前，主动介绍自己，又是模仿公鸡打鸣，又是扮演深巷犬吠，还称自己会大鼓、唢呐等多种乐器，恨不得要将自己一身的本身全部抖露人前。

中年大叔当即竖起大拇指，夸赞方化日后必有出息！一时间，方化祖母也凑过来插科打诨，开玩笑说让大叔将女儿嫁给孙儿。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久后，这位中年大叔还真的将爱女张淑贞送进了方家，于是，这段上天注定的缘分从此时起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方化毕业后，这位没有多少文化的张淑贞竟成了方化的终生伴侣。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整个东北三省全部沦陷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

这一年，方化刚满六岁，正是该到学堂接受教育的年纪。可是，被日军控制的东三省，却大规模的对中国学生实施奴化教育。

方化在这样的学校读书，心情自然是极度压抑的，为了排解自己的愤懑情绪，方化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自己所钟爱的文艺表演上，他依旧心甘情愿继续背负“逃学专业户”的称号，学校里的那一幅幅丑恶嘴脸，能少见一眼，都是福气！

尽管方化对这种教育，内心充满了极大的排斥，可到了成人之时，孝顺的他还是遵从父命，考入了大连商业学堂，为经商打好基础。

在学校学习不满一年，方化便对学校的制度以及日本人对中国学生的各种剥削压迫表现出极大的愤慨，经常公开顶撞校方，他也因此被关进所谓的“忏悔室”，不是遭受毒打，就是连续几天不给食物，但个性倔强的方化并未因此屈服，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对日本鬼子的强烈愤慨！

这样黯淡无光的日子经历了一年后，方化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怂恿班上同学奋起反抗，联合一起逃出这罪恶之地，让魔鬼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虐待自己。

可是，当时的东三省皆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中，逃出苦海的方化跑到长春投奔舅舅，但满城悬挂的日本国旗依旧让他心有余悸，并且感到十分恶心，难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要活在日本人的阴影之下吗？

由于方化的叛逆已然成为了日本侵略者的眼中钉，肉中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他逮捕，杀害，所以，为了不殃及舅舅，懂事的方化主动选择离开舅舅，到了一家名为“满映”的电影公司充当杂役。

也就是在此期间，方化的人生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虽演反派，心存善良

方化考入“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后，被分配在制作部录音科，当了一名岌岌无名的小杂役。

由于这里依旧是日本人的管控范围，因此，为了保护好自己，方化一直十分低调。

他一边潜心学习着各种与影视相关的知识，如配设、剪辑、摄像、配音等等，一边也暗中探听着日军的各种情报，在这段时期内，方化始终坚信，胜利的曙光终会来临，恶毒的小日本迟早完蛋！

果不其然，到了1945年，两颗原子弹分别投向日本广岛、长崎，悲惨的结果让一向狂傲嚣张的日本也不得不低下罪恶的头颅，于八月十五日正式无条件投降。

在此之后，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也正式更名为：东北电影制片厂。

当时的导演金山看着制片厂百废待兴的状态，决定拍一部颇有时代特色的电影来促使中国电影走出低谷期，让深受日本毒害的东北民众重拾信心，卯足劲建设自己的新家园。

于是，电影《松花江上》便顺理成章地进入到筹备阶段，主角全都是当时的知名演员，如张瑞芳，浦克等，可就在开拍前夕，金山突然犯起愁来，片中有一个“日本伍长”的配角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方化在《松花江上》中饰演的日本伍长

此时，演员王人路便竭力向金山推荐方化，因他们俩私下里比较要好，彼此也都知根知底，因此，凭借多年的演出经验，王人路大胆判断，方化必能会成功驾驭“日本伍长”的角色。

当王人路将方化带到金山身边后，金山仔细端倪方化额头处那浓密的眉毛以及眉毛下方咄咄逼人的眼神，与他心目当中“鬼子”的形象竟高度吻合，于是，喜上眉梢，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虽然方化自小就有强烈的表演欲望，此前也参演过一些话剧的配角，但是正儿八经的走上电影荧幕，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因此，当得知金山欲让他来扮演角色时，他内心既欢喜，又困惑，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电影演员这一行当，表现出极大的不自信。

金山耐心的劝导，说人生总有许多第一次，只要克服心理障碍，用平常心坦然面对，说不定会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

此外，对于出演“日本鬼子”这个角色，方化内心也是一万个不乐意，在学生时代，日本人对他心灵与肉体造成的伤害将让他终身铭记，每当回想曾经的那段屈辱时光，他便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自己反而要饰演这般禽兽，这在情感上让方化很难接受。

金山在听完方化的倾诉后，会心一笑，劝他一定要放下顾虑，我们的影片正是要揭示日本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孽，歌颂我们的人民英雄为抗战胜利所做出的牺牲与努力。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方化开始尝试甩掉思想包袱，将心思全部倾注到角色塑造上，为了精益求精，他不惜放弃休息时间，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练习，将鬼子的凶残、狡黠、狂妄刻画地惟妙惟肖。

电影上映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方化所饰演的“日本伍长”这一配角不仅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不少知名导演也看中了方化拥有极强的可塑性。

1948年，在导演朱文顺执导的电影《小白龙》中，方化饰演东北在沦陷后，甘当走狗的韩厅长，这对于方化来说，又是一次新的突破，毕竟，鬼子与汉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象，鬼子蛮狠狡诈，残忍跋扈，汉奸则是狐假虎威，色厉内荏，面对百姓耀武扬威，面对鬼子却卑躬屈膝，在《小白龙》中，方化将韩厅长的汉奸身份拿捏的恰到好处，刻画地入木三分。

七年后，方化迎来了自己演艺生涯的巅峰时刻，在《平原游击队》中，他凭借“松井”这一角色，将鬼子头目的残暴、狡黠刻画地入木三分，在荧幕内，方化所饰演的松井目露凶光，脸色铁青，让人不寒而栗。

而当获悉李向阳将军火全部炸毁之时，“松井”双眉紧蹙，一双三角眼目光灼灼，仿佛就要喷射出火焰，让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突然，只见“松井”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这既表现出他对八路军的无限愤慨，也是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可奈何。

《平原游击队》在平民百姓中引起强烈反响，人们在对李向阳这样的英雄表示敬畏的同时，也对饰演“松井”的方化表现出极端的不友好。

方化有时去市场买菜，菜贩子经常短斤少两，有时甚至还故意调侃：鬼子来了！拿着菜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向方化砸去，旁边的孩子们也跟着起哄，纷纷以“打鬼子”的名义对方化拳打脚踢。

像类似的事件频频发生，方化却毫不介意。他认为：这正是自己塑造艺术形象成功的一种结果，百姓越恨他，反倒说明他的演技越精湛！

但让方化始料未及的是，人民群众对于“反派”的憎恨尚可理解，而作为电影同行的领导们，却剥夺了了他接受领导人召见的权益，这就让方化有点想不通了。

更为啼笑皆非的是，稍后而来的特殊时代，他被强硬地判定为日本特务，其理由是：如果不是特务，哪能将日本军官演得那么惟妙惟肖！

这个荒唐的理由简直让方化哭笑不得，殊不知，为了塑造好鬼子形象，他还专门购买了一只鹰与一只猴，每天频繁地模仿它们的眼神，让自己的目光变得犀利，灵动，由此可见，为了艺术，方化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混乱的日子里，方化背上各种骂名，到农村接受改造，那段岁月，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反而助长了他极其坚毅的品性。

时间来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方化重返电影舞台，此时的他垂垂老矣，在所剩不多的岁月中，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演一回正面角色，这也成为他此生最大的心病。

姜文从演员转为导演后，获悉了这个消息，于是，怀着崇敬的心情，他向方老发出邀请，有意让他在自己的影片中饰演一回老将军。

圆梦正角，遗憾谢世

姜文执导的这部剧便是大家所熟知的《阳光灿烂的日子》，该剧改编自王朔的小说《动物凶猛》，曾斩获国内多项电影大奖。

这是姜文自导自演的处女之作，之所以让方化扮演老将军这一正派角色，除了方化自身气质符合剧本的要求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姜文想替方化前辈圆梦。

要知道，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影坛上，方化与陈强、陈述、刘江、葛存壮被誉为五大反派名角，而随着时光流逝，这些老一辈艺术家纷纷谢世，姜文作为后辈晚生，对他们的敬业精神始终充满崇敬与钦佩。

因此，当得知方化前辈的心愿后，姜文倾其所能，尽一切努力，让方化圆梦。在开拍时，方化显得很兴奋，精神状态异常的好，可谁曾想，此片尚未上映，年仅六十七岁的方化就因病于1994年11月7日与世长辞，方老走后一年，《阳光灿烂的日子》才在全国公映，方老心心念念的正派角色终于在荧幕上大放异彩，可惜，方化却永远见不着这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