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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大陕北》是作家姬晓东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大陕北》讲述了从民国十八年陕北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之后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的20年时间里,米脂县马氏庄园“光亮堂”地主马瑞琪与榆林城“通天苑”资本家万友善,以及他们的儿女马伯雄、马苗与万仙如、万星明、万向明之间的恩怨情仇、爱恨交错、生意竞争、利益博弈、信仰重建的故事。从他们身上能看到陕北人民荣辱兴衰的苦难史和顽强不息的奋斗史,更折射出中国共产党在陕北地区波澜壮阔的革命史。

姬晓东,虎年生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热衷文学和新闻写作,偶有作品发表。进入二十一世纪,著有长篇小说《旱码头》《记者》《县长升迁记》《王贵与李香香》《南泥湾》《沙城》(上部)等。曾编导电影《美丽村官》《王贵与李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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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川堡是榆林长城沿线三十六个堡里较大的一个,也是边客生意最为发达的地方。这儿是陕北通往石家庄、太原、西安、银川、兰州等大城市的商品集散地。夜幕下的镇川街头,华灯初上,店铺里人繁马闹,猜拳喝酒,品茶拉生意的商人云集。悠扬的信天游和娇滴滴的浪笑声,从酒楼和翠花楼里此起彼伏飘出,红火热闹,其乐融融。

镇川北街的一处普通院落,是镇川小学老师、中共镇川区委负责人崔明道的家。这天下午,院子里陆续来了几名商人打扮的人,他们是陕北特委负责人毕维周、王兆卿及米脂县委的几位负责人。特委领导是来检查米脂建立革命武装工作的。会议通宵达旦举行,直到鸡叫头遍结束。此时,大家啃块干饼子喝瓢冷水,准备陆续离开。

“不许动!”冰凉的枪口直戳到正要打开大门的崔明道的太阳穴上。“敌人来了,快跑,跑!”崔明道并未惧怕,大喊起来。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一阵短暂的混乱后,开会的四名共产党员被抓。原来在此前两小时,米脂城里有三人被抓,其中有米脂县委交通员小高和“亨得利钟表店”老板,他们是在店里被抓的。

表店老板叫袁主意,半年前来米脂开了“亨得利”。袁老板穿戴整齐,戴着金表和一副金丝眼镜。与众不同的打扮,加之一天里有半天时间逛在街头,用照相机这里拍、那里照,没几天就引起小城人的注目。有一天,小高在盘龙山附近给区委宣传员老王送一份传单底稿。无聊的等待中,他拿出传单阅读起来,内容是宣传中共陕北特委,在响水一带领导的交农具运动。这项运动是为抵制国民党横山县政府追加“丁粮”开展的。当地万余农民手持农具将区公所围得水泄不通,最后取得了胜利,迫使县长调离横山,“丁粮”也再无人问津。

“小后生,看啥呀?”袁老板问道。他已在小高身旁站了许久。

“没甚。”小高忙将传单藏起,说。

“哈哈,我看见了,横山斗县长的事吧。那事过了多久了,你们的工作简直是太落后了。”

“你是谁,有资格批评我们?”

“自己人,别害怕。”袁老板说着,拉住小高的手,说出自己的神秘身份。他参加过渭华起义,失败后被捕入狱,越狱后与组织失去联系,一路向北落到了米脂。袁老板撸起袖子,指着斑斑伤痕,说:“小同志,这些伤疤是被反动派严刑拷打留下的,这不会作假。”

抚摸着累累伤疤,眼泪汪汪的小高很感动,答应给领导汇报。对袁老板的身份,大部分同志认可,认为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同志加入,对米脂的工作有很大帮助。万仙如提出疑问,说革命经验丰富的同志,会在大街上随意暴露身份?有人说那是他盼望找到组织心切。万仙如说渭华起义在全国很有影响,作为主要起义人员,国民党能让他轻而易举越狱?有人说起义过去了几年,越狱是有可能的。万仙如又问,一个越狱潜逃人员,哪来的钱开得起“亨得利”?书记觉得万仙如提出的问题很好,说,革命不是急功近利的事,先让小高一人接触,在我们考察的同时,通过组织调查渭华起义的情况。

当万仙如把从马伯雄处得到的情报,给校长汇报,校长大吃一惊。作为县委副书记,他知道今晚陕北特委领导去镇川堡,要听取米脂县委的工作汇报。眼下的情形十分危险,交通员小高自身难保,他决定亲自赶往四十里外的镇川,紧走慢走后半夜赶到时,察觉到异样。大半夜的,镇川街上三三两两走着无所事事的人,在崔明道家附近,甚至看到一挺机关枪和几个人躺在草丛里。校长吓出了一身冷汗。明白了,这里已被铁桶般围住,就等着收网。耗尽脑汁,他也想不出解救的办法。最后眼睁睁看着特委领导和崔书记被捕。

东街小学暑假前最后一次活动,是去无定河畔开大会,这是国民党县政府通知的,地点在上次准备枪毙李胡子的地方。那次的土台子早被洪水冲刷,留下了空荡荡的河滩。东街、女小等三所小学的学生们,叽叽喳喳享受着河边的快乐,校长和老师们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无定河。

正值汛期,无定河上游的榆溪河、芦河等流域降雨不断,河水滔滔不绝,波澜壮阔。马伯雄和万仙如心情十分沉重,没能如约在无定河畔看到太阳的初升,而是要看正午太阳的刺目刺心。

河滩上来了成群结队的警察,又来了一队国民党兵。学生娃们安静了,看热闹的人也安静了,有怕事的人想掉头出去,已来不及,现场全部戒严。“唰啦,唰啦”,两行士兵把押着的一行人夹在中间。走前面的戴着脚镣手铐,他们的头上,身上,胳膊上和腿上,全是血肉模糊的,看不出一块好肉。但是,他们个个面含微笑,大义凛然。后面跟着的一排人,待遇显然不一样,只戴手铐却无脚镣,个个面色苍白,有人唯唯诺诺,有人掩面遮丑,还有人的裤裆里,竟滴答出了“水”,洇湿了一道河滩。

(未完待续)

责 编 | 鲍 海

审 核 | 张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