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有一种格外凶猛的兵种——喷火兵。
74式火焰喷射器，射程有40多米，火柱的温度高达1100度。火焰射流冲进堑壕、坑道，能够贴着地形拐弯，不仅直接杀伤目标，还能烧尽氧气造成窒息。
要驾驭如此凶猛的武器，很难想象喷火兵所面临的危险。
喷火兵不仅要承受上百斤的后坐力，时刻背着危险的油罐，还要在攻坚时冲到离敌人最近的地方。
今天的故事，是一等功喷火兵李东儒真实的战地回忆。
我和连队准备冲上最后的高地，没想到，冲锋前，高地左侧又冒出了一个敌人暗火力点。
要是不抓紧夺取整个高地，就完成不了任务，对我师取得最后胜利有很大影响。
但是这个火力点更加厉害，机枪声几乎没有停过，决意负隅顽抗。
全连几乎是弹尽粮绝。步兵爆破组已光荣牺牲或重伤，连队里其他攻坚武器也早就打光。
很多战士都请求冲锋陷阵，连长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拔掉这个钉子。
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我时刻准备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再次请求上去消灭敌人，连长答应了，下了命令。
“机枪掩护，由喷火兵上，把敌人烧得一干二净！”
我是1978年12月才入伍的，到部队后，直接分到165师的师直属防化连。
防化连有四个排，其中一个是喷火排，有30个人专门背喷火枪，打仗从头到尾都是背这个。另外的是两个消毒排一个侦察排，负责化学防护、侦察敌情。
喷火兵通常以组为单位配属步兵行动，在进攻战斗中协同步兵消灭敌人的坚固火力点和隐蔽工事，属于近战歼敌。
我是正射手，配属一位副射手，也是新兵。
我们训练打靶，是以砖墙、木头为靶。一千多度的火龙“呼呼”喷上去，砖墙都能烧得起火，木头就是成炭了。
打靶时，都要有一张毛毯放在旁边。如果发生着火、引燃等意外，战友就立即用毛毯把火盖住。
因为喷火器油料就是汽油跟其他油混合，一旦见火光和空气，就会燃烧，水是很难灭掉的，拿毛毯盖上去隔绝空气才能灭火。
喷火兵训练是比较辛苦的，步枪才几斤重，我们这个喷火器全重是20多斤，由喷火枪、输油管和三个油瓶组成，所以比步兵稍微辛苦一点。
要注意抓稳，保持平衡，拿不稳的话枪口就会到处摆动，火花四溅，既打不中目标，还容易造成误伤。
而且喷火枪后坐力比较大，一扣扳机，120斤的后坐力可以把人顶个跟头。
我个子不高，才一米六出头，身子也比较瘦，这个后坐力跟我的体重差不多了。
我在网上看现在部队喷火兵的训练，他们会有人在前面拉拽射手的枪管、腿、身体等，目的是为了保持人枪合一，枪不能一碰就掉，他们的强度比我们那时候大很多。
入伍加训练，不到两个月，就听说马上要出国打仗了。我的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卫国家，没想牺牲不牺牲的。
而且入伍前我就是一名民兵了，早通过新闻、广播、电视，经常听到和看到越南当局驱赶我国华侨，不断在我边境进行武装挑衅，制造流血事件，多次警告，忍无可忍。
我们这些青年民兵十分愤慨，所以刚结束在百色澄碧湖的抢险工程任务，就积极报名参军。光田东县我们这批新兵就有230多人。
上战场前，每个战士都写了三份书：一是请战书，要求到主攻团、尖刀连，去最危险的地方参加战斗。二是入党申请书，让党组织在战斗中考验自己。三是遗书，大概内容就是在前方争取杀敌立功，如果在战场上牺牲了，请连队告诉父母亲不要悲伤。
说实在的，战士的思想境界都很高，不然不会想去当兵。
战斗一打响生死有命，上战场前也得讲讲排场，大家喝点酒壮行，不会喝酒的也干了，也有的以茶代酒。
2月14号，我们部队已经出凭祥友谊关外埋伏三天三夜。
2月17号天未亮，三个信号弹呜呜呜一响，总攻开始，炮兵就万炮齐发，一直轰到中午十二点。
我们14班喷火组四个人分配到493团2连，任务是实施穿插，配合友邻部队对同登地区形成包围。
这天，我们一边打一边穿插，一路上不知牺牲了多少战友。
进入越南同登，眼前全是倒下的牛和猪，道路旁、田地上都是牲畜尸体，村庄里的老百姓已经跑到山里躲起来。
也有妇女伪装成老太婆留在家里，提个篮子，装着瓜果，假装说要送给部队，实际上是来刺探情报的。回去后就发报给附近的敌人来偷袭，人家熟悉地形，偷袭后就跑得无影无踪，很多部队吃亏在这点上。
另一个教训是，我们军队都是人道主义，讲优待俘虏，讲群众工作。结果这些越南俘虏、老人、小孩反过来在背后扔手榴弹偷袭你。有的假装怀孕的“孕妇”过来靠近你，实际上她肚子里面都是手榴弹。
通过一天的穿插，下午六点钟左右才到达穿插目的地。我们在阵地上一直坚守了九天九夜，在这期间，连队没有用上喷火兵，我们经常向连队指导员请求战斗任务，总是没有得到批准。
看到步兵老大哥有的奋勇杀敌、有的负伤牺牲，自己却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感到又着急又憋屈。
直到2月23日晚上八点多，连队通讯员来通知我们喷火兵随同步兵班、侦察兵一起去搞掉附近敌人的一个通讯班。
听说要用喷火兵，我从猫耳洞里跳出来向连长请战。
没想到，连长再次拒绝了请求。
我们喷火小组四人中只有一个副班长是老兵，其他三个都是新兵。连长可能看到我个子又小，又怕新兵技术不过硬，如果副班长执行任务牺牲了怎么办？谁来带领我们这三个新兵蛋？最佳组合应该是副班长和一位老兵一起去。
在这种时候，我们新兵更是要上，我作为一名团员，更要发挥带头作用。我跟连长说：“新兵怎么样？新兵照样打胜仗！以前红军不是十三岁参加入伍吗？他们比我们还小，无论如何都让我上去。”
经过多次请求，连长终于答应了。
我和副班长随步兵班、侦察兵一起出发，既紧张又兴奋。
当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用微光手电筒也几乎看不见路。加上羊肠小道很不好走，一个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
根据侦察，在一山脚下有个茅草伪装的隐蔽部，藏着一股敌人，房外伸出四根电缆，白天有一个班的兵力进进出出，夜间有灯光亮，可能是敌通讯阵地。
难怪敌人经常放炮到阵地来，但是也找不到哪个方向。
侦察兵和我交代说，等他上去把敌人电线切断，房子灯光一暗，我就向茅草房喷火，步兵班做好掩护准备。
茅草房前是一片刚收割的稻田，夜间又下雨，田地都是烂泥，我悄悄地匍匐前进到距离茅草房五十米距离内，聚精会神地等待暗号，等待中，耳边只有我的呼吸和心跳声。
不多久，茅草房里的灯光突然熄灭，我依托田埂，用跪姿连续喷了两枪，两条明亮的火龙飞出枪口，房子瞬间火光冲天，烧得里面的敌人鬼哭狼嚎。
火焰也照亮了山脚，喷射完毕马上紧急撤退。
顿时，山上敌人机枪都向我们这个地方打。但晚上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都是乱放枪。半夜十二点左右，我们一行人安全回来，衣服都沾满了烂泥巴。
果然，第二天就没有什么冷枪冷炮了，后来侦察兵去检查统计尸体的，茅草房里大约有三四个敌人被当场烧死，还有一批被烧毁的电台、发报机。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战斗，虽然心情有点紧张，但觉得能参加战斗，很有意义，和战友在一起也壮胆了。
还记得战斗刚开始时，我们新兵听到大炮就卧倒，老兵通过炮弹声音能判断远近，有时老兵已经前出一段距离，我们新兵却浑然不知，当时精神紧张到这种程度的。
讲心里话，打仗谁不怕死？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可怕，就是紧张而已，作为军人到了这一步，一心就是想着要跟部队前进。
战场上，每天到处都是枪炮声，山上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不知道哪个方向，到后来，大炮、冷枪打过来就当春节放炮一样无所谓了，只要打不到我们就行。
打仗这个东西都是要经历过的，才认识到敌方诡计多端。
第二次参加战斗是24日。
天还不亮，我又和侦察排接受上级的命令，到阵地附近的一个大村庄进行搜索任务，结果发现村庄有敌人在活动。
我们兵分三路进行搜索，不出所料，在搜索中突然发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向山洞匆忙走去，但他没有想到会被我们早已埋伏的侦察兵打了一枪，正好打中大腿，他最后被我们俘虏了。
在村庄里还发现一些越南国旗、武器、摩托车、通讯设备，我们估计到敌人见势不好逃跑了，为了杜绝后患，上级命令我们用喷火枪烧毁这些物品。
我第三次参加战斗集中在战役第二阶段，计划用一周时间，以攻占谅山为目标，采取多路攻击，稳扎稳打，各个歼敌的策略，首先歼灭559 高地、扣马山地区的敌人，然后攻占奇穷河以北地区，合围谅山，最后打过奇穷河，歼灭谅山地区敌人。
这时我跟我的副射手周忠养一起从2连调到3连，主要负责攻打谅山外围深处的各个高地和要点。
到2月27日早上，火箭炮、加农炮一阵炮火急袭后，主攻营三个连攻打559高地。
从早上打到下午都没有办法攻上559高地，配合进攻的几辆坦克刚开进来，又给敌人用火箭筒把油箱部位打着火，只好退回去。
我们喷火小组和步兵老大哥一直隐蔽在山脚下等待进攻命令，敌人火炮从远方打过来，炸到我们连队的隐蔽处，许多石头从山顶上滚落下来，那阵势，感觉随时都要砸到我们，很危险。但由于受到敌人三面交叉火力，前进受阻，伤亡较大，只能让别的主攻营来攻打。
战争很残忍，不管什么战役、什么方向打的都是很悲壮。但和红军、抗战、抗美援朝时期比起来，我们还是好得多。因为抗美援朝打了将近三年，都是在零下温度、冰天雪地的场景战斗，就算不打仗都可以把人冻死。
3月5日下午两点钟，我们又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攻打谅山外围西南侧的413高地。
413高地是谅山外围的最后一个咽喉高地，有越军一个加强连，妄图掩护越军向河内逃跑，如果不尽快把这个高地攻下来，就会影响到我军的作战方案。
由于该高地是石头山，山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和树丛，我方很难发挥火力作用，且很难接近敌人。
任务十分艰巨，时间非常紧迫。首长命令我们2连、3连要赶在下午四点钟前拿下这个山头。
经过连续战斗，每个人的水壶已经见底，压缩饼干所剩无几，路边野果，比如牛甘果、捻果也拿来充饥，加上阴雨绵绵不断，我们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湿，每个人的脚底板几乎都起了很多水泡，有的还负有轻伤，可以说每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
在攻打高地前连队领导做了具体部署，连队指导员做紧急动员：“我军向来有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在短时间内连续作战的革命作风，这次战斗就是最好的例子。
同志们，任务再困难也是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向英勇牺牲的战友们学习，化悲痛为力量，不拿下这个高地决不收兵。”
战地动员是很有作用的，我们这帮新兵也是一心想着杀敌立功，我作为团员，在这种时刻更是要挺身而出。
攻打413高地这天，下着细雨，整个山头浓雾缭绕，连近处的灌木丛都是若隐若现。其实那时候连队经过那么多天，炮弹、火箭炮基本上打光，火炮使不上，只能靠步兵和喷火兵进行攻坚。
当我连开始向高地发起冲锋时，高地的右侧小山头突然出现了机枪的响声，打的都是点射，经验很丰富，加上地雷的阻碍，主攻2排的步兵老大哥受到很大阻碍。
这时连长命令机枪作掩护，让喷火兵协同步兵老大哥进行攻坚。步兵很难利用手榴弹端掉暗堡，因为那个射击孔很小，而且扔进去还有可能被里面的敌人扔出来。喷火兵就是要近战歼敌，打的都是攻坚战。
火焰没办法像手榴弹一样被扔出来，火龙沾到什么地方都能燃烧，只要命中，敌人不死也失去战斗力了，如果射中暗堡里的弹药库，还能够直接炸掉整个暗堡。
我们防化连是师直属分队，一般情况下不会用那么快，只有步兵火力难以奏效的关键时刻，才会派我们上。
你想象一下，一条巨大的火龙“呼呼”喷出来是多么震撼，火龙还能够顺着堑壕、坑道拐弯，有力地杀伤暗堡里的敌人。
我接到命令后，迅速从3排到了主攻2排。
我和周忠养一前一后，从山脚慢慢匍匐前进摸上去，山上的雾太浓了，只听到枪响，还没有看清敌人的目标，一颗子弹“啪”地一下把我钢盔打歪，要不是有钢盔挡住，我的脑袋就穿孔了，光荣了，现在想想真是幸运，因为那时候只有炮兵、防化兵、侦察兵等兵种有钢盔，步兵是没有的。
我调正钢盔，摸摸全身确定完好无损，慢慢埋伏等待。
浓雾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的推进，我在前面，副手在侧后，我俩借助着山石和草丛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为了弄清敌人的具体位置，当我爬到离敌人暗火力点五十米、三十米、十五米左右，已经能看清枪口的火舌了。
我确定好位置，立即做好隐蔽，观察敌人的动向。暗火力点地势较高，伪装得很好，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在这个时候射击，很难保证能准确命中。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越近越好打。但是离太近喷火的话，打出去的气浪和火焰会折回来烫到自己，而远了命中率不高。
经过权衡利弊，我选择第一个方案，越近越好，为了给牺牲的战友报仇，为了夺取最后的胜利，就是烧伤自己也值得。
周忠养掏出一枚手榴弹，我心领神会。他把手榴弹扔到火力点附近，爆炸声把敌人机枪压制住，我们机枪手也开火吸引敌人注意力。
敌人这时候肯定是在和我们的机枪对射，双方机枪互相压制，趁着敌人顾此失彼，我迅速前进到火力点侧下方的一棵小树旁隐蔽，这个时候离火力点大概只有七米远了。
如此近的距离，在这个射击死角，敌人的机枪很难压下来打到我。趁着敌人与战友们面对面射击时，我突然起身，全身扎稳，对准敌人目标，用立姿无依托的方式向敌火力点喷火。
千钧一发之际，第一枪油瓶出现故障，枪不发火，没有起作用。
来不及多想，我接着扣下第二枪、第三枪，只见两条火龙“呼呼”地发出声音准确地飞进暗堡，烧死了里面的敌人，主攻二排顺利地夺取了这个小山头。
由于我离敌人火力点太近，打出去的火浪又返回来，感到非常烫热。烫伤情况虽然不严重，但在热浪包围中我也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连长和几位战友已站在我的面前，他们关心地问我负伤和烧伤情况，我回答说：“没有问题，可以继续战斗。”
紧接着我又和连队一起准备冲上最后的高地。
发起冲锋时，高地的左侧又冒出了一个敌人暗火力点，这个火力点更加厉害，机枪声几乎没有停过。
要是不抓紧夺取整个高地，就完成不了上级交给的任务，而且对我师取得最后胜利有一定的影响。
全连官兵十分着急，很多战士都请求冲锋陷阵，但全连只剩下八十人左右，几乎是弹尽粮绝，连长心情沉重，他希望有增援部队到来，但这是不可能了。
前面派上去的步兵爆破组已经光荣牺牲，或是负重伤，连队里其他攻坚武器也早就打光了，怎么办？只能继续机枪掩护，步兵攻坚。
连长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拔掉这个钉子，但又被战士们拉住了。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战争考验着每位战士的思想和信仰，不管是啃下这个钉子，还是牺牲在冲锋路上，都是光荣的。
共青团员要接受党的考验，时刻准备把自己的一切献给祖国和人民。
想到这些，我再次请求上去消灭敌人，连长答应了，下命令：“机枪掩护，由喷火兵上，把敌人烧得一干二净。”
接到命令后，我立马向敌人的火力点摸去。
在连续作战、非常疲劳的状态下，我每前进一会就趴下来休息一两分钟，一边恢复体力，一边观察情况。
也许是背着油瓶目标太大，当我们离敌人的火力有一百米时，敌人打炮过来，距离我几十米远的副射手周忠养（战后为三等残疾）被弹片炸伤左小腿，鲜血直流，一时难以给我做掩护。
我真有点紧张了，因为副手受伤，负责掩护的步兵老大哥离我又远，大约200多米。
我很难爬过去帮周忠养包扎伤口了，只能由步兵老大哥给他紧急处理。我接着拼命地匍匐前进，石头山那些坚硬的石块已经把衣服都划破了，手臂、腿都是血。
接近到离敌人约七十米的时候，由于太劳累，我两眼一黑昏过去，爬也爬不动了。过了几分钟，战友掩护的枪声把我震醒，时间没有多少了，任务还没有完成。
当时真是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像黄继光那样挡住敌人的枪口，好让战友们冲上高地，但情况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乘着机枪、步枪吸引敌人注意力，我又尝试进一步地接近敌人的火力点。为了看清敌人的火力位置，我再继续前进，再靠近一些，当我前进到离敌人火力点五十多米时，一颗子弹打穿我身上的水壶，仅有的那一口水也给漏出来了。
我全身摸一摸确定没有被打中身体，这时候我向敌人投了两枚手榴弹，一跃一进，调整到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
摸到距离五十米的地方，已经能看清楚火力点的位置了，这是一个用石头砌起来的简易暗堡，四周有树丛伪装，跟我的卧倒位置一个平面。
如果用卧姿喷火，火龙会很难进入洞口。我咬紧牙齿做好瞄准的准备，等战友们的机枪一响，把敌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我猛地站了起来，对准敌人的暗堡狠狠地打了两枪，由于当时风力偏向，加上喷火枪后座力大，拿枪不够稳，打出去的火龙只有一条命中目标。
万幸的是，火龙烧掉了暗堡表面的草丛，现在这个火力点的位置已经彻底暴露。暗堡里的机枪声还在响，我也只剩下一发油料，现在大家都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为彻底干净地消灭敌人，我深吸一口气，再向前移动，这时离敌人的火力点只有不到四十米。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站稳，以立姿无依托的方式再向敌人的火力点打了一枪，火龙“呼”地一声，带着我心中的仇恨，准确飞进了敌人的暗堡，烧得敌人嗷嗷乱叫，机枪声立马停下。
战友们带着胜利的欢呼声冲上了高地。
我打完最后一枪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120斤的后坐力一推，我从高地上摔下来，滚了十多米远，昏迷过去。不知多久，当我苏醒过来后，战友们已经把我抬下山了，我被战友们的笑声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因为石头山还是比较坚硬，加上一路摸黑行军，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途中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全身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伤。
这一次战斗，经过全连的努力，提前十分钟完成了上级首长交给的战斗任务。以胜利攻占413高地为标志，我军完全夺取越南北部战略要地、首都河内门户—谅山市，圆满完成同登、谅山地区的作战任务。
3月6日打完回撤，我里面穿一件卫生衣，一件外套，总共穿了二十多天，现在已经破破烂烂、臭烘烘的。
也只在配属2连攻打阵地时，吃过炊事班煮的一碗稀饭，其他时候都是吃罐头、啃压缩饼干，白天守阵地，晚上轮流站岗，守在猫耳洞里面。
我跟着步兵连队撤回国内，那天不知怎么的，跟着两个伤员走，半路碰到一辆卡车。我们挥挥手让它停下来，就坐车一路安全回到凭祥的前线医院。
进到医院后，因为我基本是皮肉伤，就换上一身新军装。脱下防刺鞋的时候发现，袜子和脚已经血肉模糊，粘在一起，脱不下来了。
护士过来给我剪袜子，用药水慢慢浸泡，消毒，耐心地进行分离，换好衣服鞋子我就回到连队。
胜利回国后，由我们防化连领导与步兵团2、3连上报材料，由55军党委审批，最后给我们整个连队取得集体二等功。
因我在这次作战中消灭敌人三个火力点，歼敌11人，荣获一等功。
一等功上面的是战斗英雄，那个荣誉就更加大了，让中央军委授予的全国战斗英雄，像黄继光、董存瑞，都是著名的战斗英雄，那个很不简单，是吧？
能够用身体挡住枪眼，舍身炸碉堡的，没有思想指导的人肯定不敢站出来。说心里话，哪个不怕死呢？才二十出头，炮弹一过来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不管怎么说，在战场上不胆怯退缩的，就是一个合格的兵。
这一点，我做到了。
喷火兵的经验，最能唤起我们对战争的身体感知。
我们对战争的印象正是如此：身体时刻处于疲惫的运动中，使用巨大杀伤性的武器，同时也面临身死的危险。
其他人休息的时候，也许能忘记自己身在战场，但喷火兵不行，身体时刻处在高压之下。
对没有战场经验的人来说，牺牲自己可能只是一个响亮，易于跟着喊的口号。
放在故事里，普通读者可能一眼就划过去了。
但是对李老的故事来说，这个想法很重要，而且很复杂。
自己的身体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任务、部队、国家，甚至是为牺牲战友报仇的情感。
它是极端负面情绪的纾解，是绝境中对死亡的和解，也是一个有爆发力的武器，是身为士兵的全部价值。
我们记录真实战争故事，就是希望记录那些复杂而深刻的个体经验。
这是为了更理解那些奉献自己的老兵，也为了理解这个民族的记忆。
编辑：霞姐 思聪
图片来源：口述者提供，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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