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回来那天，苏宁和李阿香正在家里洗衣服。苏宁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三姑，格外诧异，印象里她家和三姑的关系并不近。
三姑名叫苏小红，和爸爸苏小强是亲兄妹。可是三姑命好，嫁给了一个吃公粮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苏小强是吃死人饭的，加上李阿香又是个出马仙，所以两家鲜有往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个是她在学校里新学的歇后语。
李阿香抬手打了她的脑袋一下，“小孩子多言多语。”
苏宁疼得咧了咧嘴巴，不再吭声。
“小宁，三姑给你买了牛奶糖，赶紧过来尝尝。”苏小红热情地冲她们打着招呼。
李阿香放下手头上的活，把小姑子迎进了屋子。
苏宁盯着那一包糖发了好几秒的呆，到底没有伸出手去。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记事早。奶奶在世时，她和三姑总是变着法子欺负李阿香。
苏小红一进屋，就开始和李阿香唠起了家常，问粮食的收成，问肥猪的长势。阿香一一作答。
姑嫂俩的关系很一般，几个回合就没了话说，气氛有些尴尬。
“小红，你要是有事就直说吧！”李阿香不愿意和她绕弯子。
呵呵，苏小红尴尬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呀，我好着呢，就是好久没回娘家了，怪想你们的。”
听了三姑的话，苏宁差点儿笑出来，这种假话她也能说得出口。当初三姑可是跳着脚说，这种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就算一辈子不回来她也不会想。
阿香横了苏宁一眼，苏宁缩了缩脖子，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李阿香见苏小红不愿意开口也不多言，起身去厨房做了中饭，让苏小红在家里吃了饭。
酒足饭饱后，苏小红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阿香断定她一定有事。
果不其然，一刻钟的功夫，苏小红的丈夫带着孩子也来了。两人还提着行李，一副常住的模样。苏宁不禁皱眉，她可是很讨厌李澈这个表哥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小时候李澈来家里，苏宁想和他玩，他总是鼻孔朝天的模样，说苏宁又丑又脏，苏宁送他的糖果他直接扔在地上。更过分的是他还把苏宁的不倒翁给摔碎了。苏宁不是记仇的人，可是却对他喜欢不起来。
李澈目光呆滞地跟李阿香问了好，然后坐在炕上发呆，他一屁股坐在老猫的尾巴上，老猫喵地叫了一声，抬起爪子在他的胳膊上抓了一下。
苏宁在心里说了一声活该，李澈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还是苏小红跑过来将他拉到一边。
李阿香看到这一幕，心里料定李澈病得不轻。可是苏小红没有开口，李阿香不能请神仙。
入夜，苏小红变得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澈，两只手握着孩子的手。
十点一到，安静的李澈突然躁动起来，一抬手就把苏小红甩到一边，力气大得很。紧接着他对着空气说道：“你们几个来啦，那咱们玩一局吧，今天可说好了，输的可不准耍赖。”
几秒钟后，李澈变了嗓音，是个女声：“就是就是，你们几个太爱耍赖了，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我们没有，你有？整天疯疯癫癫的，像个女汉子！”李澈再次转换身份。
“别闹了，不是玩扑克吗，好好玩！”一个略显浑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李澈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玩牌，他不停地转换着身份，根本听不到苏小红对他的呼唤。
李阿香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他，数着李澈一共变换了四个人。这四个人听声音年纪都不大，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缠上李澈呢？
李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突然象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候苏小红终于哭了出来。
苏宁早就睡着了，却被她的哭声惊醒，惊诧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你还不想说吗？”李阿香严肃地问苏小红。
苏小红知道瞒不过李阿香，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嫂子，我遇到难处了，这次你可得帮帮我。”苏小红没了之前的优越感，泪眼婆娑地看着李阿香。
“说说具体情况吧！”李阿香缩回手严肃地说。
不久前，李澈中考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苏小红特别得意，带着孩子四处游玩，说这是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旅游结束后，高中开始上课，苏小红大张旗鼓地将他送到市重点。可是李澈去的第一晚，苏小红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说李澈在宿舍里发疯，根本不睡觉，像是病了，让苏小红赶紧把孩子接回来。
苏小红赶紧让丈夫开车往学校赶，到了学校，李澈已经睡熟了，跟在家里无异。苏小红有些生气，以为是老师故意找茬，忍气吞声给老师买了一条烟。
不成想第二晚老师又打来电话，让他们赶紧去一趟，李澈又在宿舍里闹妖，这次是用脑袋撞脸盆，说自己正在表演杂耍。宿舍的人被他吓破了胆，纷纷找宿管老师讨说法。
可是，等到苏小红赶到时，李澈又安静下来，还特别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会来。苏小红试探着问他刚才在干什么，李澈说是在睡觉，不过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多孩子陪着他玩。
苏小红听了儿子的描述，心里有些慌，丈夫安慰说不过一场梦，不必太在意。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先把孩子接了回去。
白天里，李澈正常得很，吵着要去学校，可是一到了晚上，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上蹿下跳，像一只野猴子。
苏小红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这般模样，心疼得不行了，赶紧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一番检查下来后，李澈除了有些缺钙外，其余的一切正常。医生开的补钙药，却治不了李澈一到半夜就折腾的病。
苏小红不甘心，又带着孩子去了省城的医院，检查结果依旧如此。她又带孩子去了神经科就诊，医生给出的结论也是正常。
这期间，李澈的病情更加严重，晚上睡觉不让关灯，说一关灯就有无数个葫芦在他的脑袋旁边转。身边的人说这孩子得了臆症，赶紧找出马仙给看看，别给耽搁了。
苏小红说完情况，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阿香。
李阿香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请仙家来看。”
看香最好的时机是上午，夜里一般不看香，除非是极特殊情况。
第二天一早，李阿香早早地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然后毕恭毕敬地从香盒里取了香，举过头顶举了三下。
香刚烧不久，仙家就上了李阿香的身，苏小红再也顾不得面子，赶紧跪在地上磕头，一下接着一下，请求仙姑救救她的儿子。
“你家孩子最近出过远门吧？”仙家问。
“的确出过。”
“这趟门出得不太好呀！”仙家煞有介事地说。
“麻烦仙家给我指点指点。”苏小红再次跪了下去。
“你带孩子去有水的地方了，是不是？”
“对对对，我带他去大海边玩了。那孩子喜欢水。”
“这就对了。你儿子是被四个小鬼缠上了。”
苏小红一听仙家这么说，神经绷得紧紧地。
“那四个小鬼岁数和你儿子年纪相仿，活着的时候是一个班的同学。中考结束时，四个小伙伴相约去海边玩耍，哪成想其中的一个孩子失足掉进水里，另外三个人看到小伙伴掉进水里了，都跑过来施救。最后四个孩子都折在了水里。”
“你儿子去海边玩时，扰了那四只小鬼的雅兴，那四只鬼一下子缠上了他，死活要和李澈拜把子。李澈是凡夫俗子，根本经不起他们折腾。你这是来得早，要是再晚一些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那四个小鬼拉着他的手根本不放开。”
苏小红听了这话冷汗直冒，不停地求仙家帮忙，救救李澈。
“你既然诚心求我帮忙，我必然给你指一条明路。明晚十点，你带着香裱纸钱去那海边，然后按我的要求把这些东西烧掉。”
仙家说完这些话，从阿香的身上离开了，阿香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阿香按照仙家的指点，给苏小红剪了一排纸人。纸人的材质就是平日里上坟用的黄纸。
四个纸人手牵手。
“这四个孩子留恋人间的美好，迟迟不肯投胎。他们不是真的想害李澈，是真的羡慕李澈，羡慕他能够去读高中，能有个好未来。你去办事的时候，多和他们说些好话。帮他们烧一套高中的教材吧，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心愿。”阿香说得有些沉重。
苏小红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小红连夜开车去了海边，按照仙家的要求办完了所有的事情。
神奇的是第二天夜里，李澈真的没有再闹，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李澈第二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吵着要回学校读书。苏小红还是不放心，在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下。幸运的是李澈真的没有闹。
苏小红特别高兴，买了礼物去李阿香家回香。这一次苏宁没有客气，奶糖嚼得格外起劲儿。
阿香烧了香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李澈的命香再也不象之前那样微弱，火光红红的！
“嫂子，我找了那几户人家，真像你说的，家里的孩子出了事。其中有个妈妈，一看到李澈的照片就哭了，她说李澈长得很像他的儿子。还问我能不能认李澈做干儿子？”
“你怎么说的？”
“如果换作从前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李澈的事情让我明白，这个世上很多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话能出自苏小红之口还真是意外。
后来，李澈和苏宁说，那段时间他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他的身边总有四个孩子围着。他们喜欢和他玩，还喜欢问学校里的事情。李澈并不讨厌他们，真的想和他们拜把子。
苏宁问他最后拜了吗？
李澈摇头，他说：“就在拜把子的前一天，舅妈带着一群人赶来了，那几个孩子一看到他们，都变成了河里的螃蟹逃走了！然后我就跟着舅妈回来了，当时我还有些生舅妈的气。”
和你妈一样没良心。苏宁在心里说。
“后来，我知道是舅妈救了我。其实，你妈挺酷的！”
李澈的话让苏宁的嘴巴咧到了腮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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