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25日,政协第一届全国委员会议正在召开,与会代表轮流发言。

据曾任《大公报》总编的徐铸成日记中记载:发言讲到最后的广东名将吴奇伟竟然举手高喊了一声“中国国民党万岁”,这在当时无疑是一句反动口号,弄得会场的代表们议论纷纷,这人曾是国军中将啊。

能参加第一届政协的人物身份自然不简单。吴奇伟是广东名将,曾担任过国军第9集团军司令及湖南省主席等职。土地革命时期,他指挥部队从江西追着红军一路跑到四川,可以说是红军的死敌。

吴奇伟的经历非常奇特,解放后获得了极高的礼遇,不仅成为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还受邀登上天安门城楼见证了开国大典。从一名国军中将成为新中国的政协委员,他在会上喊反动口号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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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协会议

与老蒋若即若离

吴奇伟是广东大埔县人,因为家境贫寒,很小就在伯父开的店铺里当伙计。他聪明机灵,干事勤奋,很受伯父喜爱,在伯父资助下上学,后来考入保定军校第6期。当时保定军校是中国最高军事学府,白崇禧、薛岳、傅作义等名将都毕业于该校,后来的黄埔军校也有许多教员毕业于该校。

吴奇伟毕业后返乡参加粤军,被编入第一师。这是孙中山从粤军各部中挑选素质较好的兵员,新编成的部队,也是粤军精锐。广东许多叫得上名的将领,比如薛岳、张发奎、叶挺等人都出自该师。

粤军第一师后来扩编成第四军,也就是北伐战争中著名的铁军。北伐时,吴奇伟已经升任第4军12师36团副团长。他在关键的汀泗桥、贺胜桥和武昌城等战斗中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因战功卓著升任12师参谋长、师长。

当时正值乱世,各路军阀争雄,升官后的吴奇伟自然也被卷入漩涡。据在吴奇伟身边工作的杨凡回忆,南昌起义前夕周士弟(开国上将)曾动员吴奇伟参加,但他认为张发奎对自己有提携之恩,不能卖友求荣,最终拒绝。

吴奇伟选错了人生道路,随张发奎南下广州发动政变,拥护汪精卫,但遭到桂系和粤军联手夹击。张发奎战败避居香港,把部队交给谬培南、薛岳等人统领,部队无处落脚,只能投靠老蒋。

但老蒋并不待见杂牌军,将他们调去与奉军作战,不久又以整编为名,将第4军缩编为第4师,吴奇伟也从师长降为旅长。第4军的将领们自然对老蒋心生不满。

1929年,蒋桂战争爆发,老蒋表面上调第4师到陇海路对桂军作战,实则打算趁其经过武汉时将其缴械。幸好第4师提前得知消息,在枝江集中通电反蒋,恢复第4军番号。

第4军由重新出山的张发奎带领与桂系联手,不过这一次他们又站错了队,输掉了战争,只能退回广西。不久中原大战爆发,张发奎与桂系联手参战。然而第4军在衡阳遭受重创,元气大伤,部队仅剩两个团,再次退回广西。

在广西,粤军算是客军,处处要看桂军脸色。而且据张发奎事后回忆,他与白崇禧相处并不愉快,那段时间已是心灰意冷,一度想把积蓄拿出来分给官兵,让大家散伙。经李宗仁一再挽留,他才打消念头。

广东回不去,留在广西又要看别人脸色,第4军过得很憋屈。九一八事变后,吴奇伟以开赴黑龙江援助马占山抗日为名,率12师离开广西北上。

此时,陈诚也洞察到张桂之间的嫌隙,派罗卓英以同乡身份拉拢吴奇伟。这一次投靠中央军要比上次顺利多,立即得到了5万元的军费,不久后吴奇伟还升任第4军军长。得到如此厚待,吴奇伟自然也是死心塌地地跟着老蒋干。

吴奇伟虽然投靠了老蒋,但作为地方杂牌军,他与老蒋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大多数时间是在张发奎或薛岳统领下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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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奇伟(左)与罗卓英

尾随红军长征

不久,吴奇伟便被调到江西前线与红军作战。他率部参加过第四次和第五次“围剿”。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中失利,被迫进行长征,吴奇伟也一路尾随。

在对中央苏区“围剿”时,吴奇伟曾亲眼看到中央军整师地被歼灭,深知红军的厉害,指挥作战非常谨慎,只是送客式地追击。在四渡赤水的战役中,红军二渡赤水折回遵义。由于兵力空虚,贵州军阀王家烈紧急向薛岳求援。

吴奇伟此时信心十足,亲自带领第4军的两个师增援。主要原因是红军在湘江战役中损失惨重,后来又在土城之战中不敌郭勋祺率领的川军,被迫西渡赤水。

吴奇伟认为红军实力大减,武器装备又差,而且只是路过遵义,只要自己发起进攻,他们就会撤离。之后,吴奇伟带领两个师急行军向遵义城南的红花岗、老鸦山发动进攻。

而红军侦察到吴奇伟孤军冒进,计划将其歼灭。以红3军团在红花岗、老鸦山一线阻击,红1军团向吴奇伟侧后迂回。

吴奇伟93师以两个营先向红花岗发起试探性进攻,遭到红3军团第11团顽强阻击,激战5个多小时后击溃。于是吴奇伟调整了作战方案,集中93师和59师向老鸭山发动进攻,红3军团第10团与敌反复争夺老鸦山,双方你来我往,阵地多次易手。

这场战斗打得相当激烈,团长张宗逊和参谋长钟伟剑亲自率部开展反冲锋,最终钟伟剑在战斗中阵亡,张宗逊右腿中弹负伤。直至下午6时,59师才以优势兵力攻占老鸦山主峰。

吴奇伟还没来得及高兴,林彪指挥的红1军团迅速击溃黔军一个团,向吴奇伟的指挥部穿插过去,并对吴奇伟部形成合围之势。公路上正在运动的敌军见状,竟然掉头往后跑。

吴奇伟把主力都压在老鸦山上,指挥部附近并没有多少兵力。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此刻吴奇伟内心完全没有底,他不知道后面的红军还有多少人。只能丢下部队,带着身边的人赶紧突围。

老鸦山主峰上的敌军看到后面的指挥部都跑了,意识到情况不妙,也掉头向乌江跑去。而红1军团则乘势追击,杀得吴奇伟的第4军溃不成军。

吴奇伟大概没料到,这支突然杀出的部队的指挥官林彪,曾是自己的战友。北伐时期,吴奇伟在第4军12师33团团长,而林彪是该师独立团的见习排长。

吴奇伟一口气跑到乌江北岸,立即联络欧震率90师前来增援,但对方看到前线兵败如山倒,只肯在南岸掩护收容残部。吴奇伟看到溃退下来的残军,一时悲痛不已,差点效仿了当年的楚霸王。此时红军又追击而来,吴奇伟只能架着他往南岸退去,同时下令浮桥炸断。

结果,该军93师未过江的1800多官兵大多被俘,59师残部则向打鼓新场逃窜。吴奇伟率领2个师过乌江,结果只带了1个团回来,武器装备甚至连指挥部里的文件都丢了一地。好在薛岳护短,只报了四分之一战损,而且主动承担战败责任,最终吴奇伟只是被记过。

此后,吴奇伟虽然一直尾随红军,但不敢再轻易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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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

抗日战场大显身手

在内战中,吴奇伟一再失利,但在抗日战场上,他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抗战初期的淞沪会战,吴奇伟率部在上海最惨烈的战场——大场与日军血战三昼夜,该军的英勇作战得到上海媒体的一致赞扬。

1938年7月,日军沿长江西进,占据九江城区,并企图向南进犯,攻占南昌,对武汉实施大包围。已经担任第9集团军司令的吴奇伟奉命率部增援,在九江城南的沙河一线阻击日军

日军第101师团遭到中国军队阻击,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伤亡过半,进展缓慢。这让中国军队有充足的时间集结部队。此战在历史上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作用却很大,为接下来的大捷奠定了基础。

日军进攻受阻后,采取迂回战术,以第9师团从瑞昌南下,进至德安县西北方向的岷山地区。川军王陵基部抵挡不住日军的进攻,岷山失守,日军威胁到国军防线的侧后方。

起初薛岳并未判明日军意图,派俞济时74军以部分兵力前去阻击,数次被击溃。在弄清楚日军的目的后,薛岳立即命令前线守军逐次南撤到第二道防线,同时74军在严令之下收复岷山,中国军队防线得以稳固。

日军仍不甘心,又以27师团一步冒险深入至德安西面的白水街地区,结果反被国军包围。冈村宁次得知情况后大为恐慌,调集大军前去解围。

经过长时间侦察,他发现南浔铁路和瑞武公路之间有一条几公里宽的间隙,便派106师团避开国军正面防线,企图从此穿插过去。一方面可以替27师团解围,另一方面也可以调动中国军队防线。

日军106师团进入万家岭核心战场时,被吴奇伟所部第4军发现,该军立即由防御转为进攻,拖住了106师团。薛岳得知106师团自投罗网后大喜过望,调集了周边几乎能够使用的部队总共10余万大军,准备一举将日军歼灭。

吴奇伟指挥第4军经过苦战将日军106师团阻击在万家岭一带,为后续部队调动赢得了时间,随着中国军队陆续赶来,包围圈也越扎越紧,将106师团压缩在10多平方公里的山区中。

待时机成熟之后,薛岳下达命令。据战史记载,万家岭之战歼灭日军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是抗战历史上有名的大捷。

关于万家岭大捷,一般归功在薛岳身上。但他制定总体作战方向后曾下令“攻击时间及详细部署由吴奇伟规定”。吴奇伟作为前敌总指挥,在部队的部署和调动中同样发挥了关键作用。

在万家岭战役的关键时刻,吴奇伟亲临第一线指挥。在与第4军军长欧震通话时,遭到日军飞机俯冲扫射,他却没有理会,直到子弹把电话机打烂,他也毫无惧色。

此后吴奇伟调任第六战区副司令兼长江上游江防司令,指挥部队赢得了著名的鄂西大捷,并获得青天白日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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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吴奇伟虽然立下战功,但并未获得信任。抗战胜利前夕,被调去陆军大学学习,剥去了军权。此后又担任湖南省主席,不过时间不长,便被免职。

抗战胜利后,百废待兴,吴奇伟也曾想为建设国家出力,但现状让他非常无奈。国民党内派系斗争严重,贪腐成风,已经积重难返。吴奇伟心生倦意,干脆称病,在南京休养。

后来老蒋不顾民众要求和平的呼声,发动内战,更让吴奇伟感到苦闷。薛岳曾调吴奇伟当自己的副手,让他指挥部队进攻苏北解放区,但他不久后便辞职。

其实早在1938年,叶剑英便派地下党员杨凡到吴奇伟身边工作,并取得了他的信任。吴奇伟与叶剑英早就熟悉,当年他担任第4军36团团长时,叶剑英是该军教导团团长。

后来许多地下党员通过杨凡介绍进入第9集团军工作,杨凡也利用各种时机从侧面做吴奇伟的转化工作。吴奇伟在南京休养期间,宗兄弟吴启彦(地下党员)也一直做他的思想工作。

1947年4月,在吴启彦安排下,吴奇伟到香港秘密会见了中共华南分局的负责人连贯。在于连贯谈话后,吴奇伟的思想进步很快。1948年1月,李济深等人在香港成立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吴奇伟也依然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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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4月,南京解放,解放军大军正分头向南追击,南方起义的条件的也逐渐成熟。5月,吴奇伟领衔7位广东国民党军政人员联名发布宣言,宣布脱离国民党,投靠人民。梅州、惠州一部提前解放。毛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复电加勉,对起义表示“极为欣慰”与“欢迎”。

全国第一届政协召开时,吴奇伟以华南人民解放军代表的身份前往北平参会,并在大会上发言。不过发言过程中出了点小差错,看到现场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吴奇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赶忙解释,原来是以前参加国民党的会议时,开完会总要喊口号,自己喊习惯了,所以脱口而出,一时没能改过口来。众人听完会心一笑,这桩小事被搞新闻工作的徐铸成记录在日记中,成为第一届政协会议中的一件趣事。这件趣事也从侧面反映出与会代表们轻松的心情。

此后吴奇伟还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见证了开国大典。后来他还担任中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广东省人民政府委员,广州大学董事会董事长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