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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趣同学(ID:liuzhiqu7788),作者:劉知趣,原文标题:《城市咖啡馆,最懂新中产》,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社交媒体上有人说,失业青年最常去两个地方“假装上班”:一是星巴克,二是图书馆。

在北京,对于人均居住五环外,进城动辄一小时的北漂们而言,在低成本精神体面维持上,相比起去图书馆,喝咖啡则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

随便走进一家附近的咖啡馆,只需要几十块钱买杯咖啡,就能收获一个自带氛围的舒适空间,一个随时给手机和电脑续命的电源,以及一个不失情调的摆拍背景。

哲学家加缪曾说:

“对于一个不喜欢呆在家里的穷人而言,有另一个容易进出、富裕、明亮且随时欢迎他光临的家:咖啡馆。”

英年早逝的加缪或许也并没有想到,他笔下穷人最爱光顾的咖啡馆,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摇身一变成了一种彰显品味的生活方式。

坦白来说,生活的品质与精神的体面与否,向来都是新中产们颇为在意的事。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城市里的咖啡馆也悄然见证了这些年中产们日子的起伏兴衰,这里浓缩着他们最真实的样子。

遥想几年前,国内互联网创业潮进展得如火如荼时,中关村的咖啡馆不仅装不下投资人的梦,也装不下创业者的人。随手推开一家咖啡馆的门,不是在搞开发者大会,就是在开 0-1岁CEO训练营,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敲钟梦。

现如今告别那个遍地是黄金的时代,中关村的咖啡馆诚然多了几分冷清,但五环外的咖啡馆依然热络得不行,挤满的仍是同一拨人,只是他们一个在忙着运营自媒体,一个在忙着面试和改简历。‍‍

咖啡馆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加缪笔下的样子。但当我们在感叹历史是一个轮回之余,也能在喝咖啡这件事的背后窥见新中产的内心。

一点自由的空间‍

当代新中产,在咖啡馆寻求片刻的自由。

出生在东亚的新中产,成长的路上从来都不缺竞争和苦吃。倘若不是当年读书时比别人多做了几十套题,毕业时咬咬牙决定在北上深的出租屋留下,工作后又比别人多熬了几百个夜,加上有幸借了一把时代的东风,否则也根本无法完成当下这一点风雨飘摇的物质积累。

人到中年,既要解决家庭成员不断新增的负担,又要面对职场中随时会失控的风险,对生活的想象日渐变得有限。‍‍‍‍‍‍‍

被束缚了太久的人,没有谁不渴望自由。但又因为深刻理解自身抗风险能力着实不够,所以期冀好的“自由”,不能太贵。

喝咖啡这件事自带自由基因,或许跟它的历史起源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阿拉伯半岛上的最早的咖啡馆是清真寺,这种特供的饮品,是只分发给教徒们通宵祷告的“犒劳”。

15世纪末,两位叙利亚人才在麦加开设了人类的第一家咖啡馆,咖啡就此开始走向世俗。在麦加的咖啡馆里,运行着区别于当时身份尊卑论的另一套社会礼仪,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落座并获得咖啡,在这里无论是军士还是平民,人人平等、人人自由。

等到17世纪,咖啡传到意大利时,被基督教视为撒旦的饮品,于是教会一度明文禁止修士喝咖啡。修士们要是想喝咖啡,就会以买药的名义,偷偷摸摸去药店买(咖啡传入欧洲时,被赋予了很多诸如治胃病这样的奇怪治病功效)。药店成了修士们的聚集地,而咖啡就成了拯救他们孤独和自由的良药。

而在诸多反乌托邦式文艺影视作品中,我们也时常能看到这样一个情节:在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社会秩序被彻底打乱的境遇下,主角突然喝到了美味的咖啡,因此感慨不已。这是人性得到自由的一刻。

对于新中产而言,以工作或学习之名去咖啡馆,花几十块钱就能将自己从世俗琐碎中短暂地解放,换周末大半天的岁月静好,这个性价比实在是高。

一处精神的庇护

在自由之外,咖啡馆也是失意中产们的精神之锚。

在当下这个大环境中,一个人若是在工作日每天都带着电脑来咖啡馆,那么不用猜,他多半是失业了。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写道:

“大多数人所成为的,并非是他们想成为的人,而是不得不成为的人。”。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地脱轨,当被从固有的秩序里推出后,在经历短暂的轻松与自由之后,接踵而至的将是内心的失落与对不确定性的恐惧。

对于新中产而言,物质上的压力或许并不可怕,总有退而求其次的解决办法,真正难的是如何应对来自精神上的考验。‍‍‍‍‍‍‍‍‍‍‍

前两天,买咖啡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一个老朋友在此“办公”,得知这个看起来工作稳定、我料定不可能被裁员的人却在经历着中年失业。

起初坐下来的时候我们彼此都有点尴尬,桌上喝剩的咖啡杯轻易地就被推动差点掉到地上,因为许久未见,又是曾经很聊得来的朋友,于是我起身又点了一杯给她。

据她说失业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让家里知道,怕父母和爱人担心。现在就是工作日每天按时来离家三站地的这家咖啡馆,这样既不容易碰见家人,也不容易碰上熟人。‍‍‍‍‍‍‍‍‍‍‍‍‍‍‍‍‍‍‍‍‍‍‍

后来大家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像个小孩儿一样跟我分享说因为在这儿一猫就是一整天,所以咖啡要一点一点地慢慢喝,即便喝完了,也会在服务员过来打扫周围卫生时,拿起空杯子在嘴边佯装喝一下:“倒也不是说付不起一杯咖啡钱,就是人在没有收入进账时,会本能地感到慌张。”‍

然后每天一落座就是改改简历,浏览各种学习、资讯类的网站,但基本上隔十几分钟就会打开几个招聘网站全部刷新一遍,生怕自己会错过重要的新消息。

一般下午三四点钟,是咖啡馆最热闹的时候,看着大家三三两两地边聊天边等咖啡,又或者是聚在一起聊项目,这个时候就会觉得很孤单。因为所有人的生活都满满当当,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对着屏幕无所事事。

这些都是没有去咖啡馆“假装上班”过的新中产,难以体会到的心情。

最近两年,太多新中产的生活在时代的洪流中被彻底打乱,曾经的体面在这一刻变得无处安放不堪一击,而城市里的咖啡馆就短暂地为这些失意者提供了一个精神庇护所。

很多时候,我们可能都低估了在低谷期与自己相处这件事的难度,原来哪怕仅仅是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落魄和慌张,可能就要花尽全身的力气。

一种生活态度

我们都知道,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一切体面的做派可能都是虚伪或者是不真实的。只有当他遇到了困境与低谷时,我们往往才能看清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

即便是当下人人都在主张和践行消费降级,但新中产们喝咖啡的爱好似乎并没有停。

当然,在北京街边咖啡馆里喝咖啡的新中产和在成都路边喝茶摆龙门阵的嬢嬢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作为人类生存的非必需品,它们都代表的是一种生活的态度。‍

事实上,人在低谷期的时候,反倒是需要去坚持一些看起来无用的“体面”,来作为精神支撑。

还记得犹太作家普里莫·列维在《奥斯维辛幸存记》中记录过这样一件事,他进入奥斯维辛之后万念俱灰,觉得每天用脏水清洗自己的身体毫无意义。‍‍‍‍‍‍‍‍

有一次,他看见一位年近五十,同为囚犯的前奥匈帝国军人,赤裸着上身,就这脏水起劲地搓着自己的肩膀和脖子。

这位得过铁十字勋章的一战军人是这样说的:

“正因为集中营会把人变成野兽,我们也一定不能成为野兽。” “没有肥皂也必须用脏水洗我们的脸,用我们的衣服把自己擦干,必须把鞋擦亮不是因为规定如此,而是为了尊严与得体。” “我们必须挺直了走路,不是向普鲁士的纪律致敬,而是为了继续活着,体面而有尊严地活过每一天。”

即便是在生命的尽头,仍然保持体面的精神,给了他们奋力抵抗命运的勇气,最终活了下来,并赢得了后世的尊重。

所以,那些在并不顺遂的时刻,心中却始终怀着一种“要体面”的新中产们,或许内心才是对这个世界一直保持着赤诚和积极。

新中产们多半也明白,人生真正的体面,也从来都不在于多久喝一次咖啡,喝多贵的咖啡,而是在星辰黯淡的岁月里,是否仍能享受一杯咖啡带来的怡然自得,是否仍有心境去体验生命中那些细致入微的乐趣。

数百年前曹公笔下《红楼梦》里荣国府的兴衰荣辱,就已经印证了物质的体面总是经不起时间的推敲。

因此人生重要的是,与这个世界交手多年,你是否依然光彩依旧,兴致盎然。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趣同学(ID:liuzhiqu7788),作者:劉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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