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中年大叔们，不仅热衷于现实中钓鱼，也热衷于在网络中捕鱼。
多年之前，我听过一个词叫“折叠”，被和谐了，多年后，我又听过一个词叫“下沉”，造就了一个超过阿里的电商帝国，拼多多。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北上广容不下肉身，小县城放不下灵魂。
当我们在聚焦这年底这一波元梦和蛋仔间火星撞地球的大战时，当我们聚焦在畅销榜前10又几乎被腾讯和网易包圆时，一款名字叫《捕鱼大作战》的游戏，又悄悄的来到了畅销榜前10。
我随意点开了它的数据，原来这款游戏近一年来，就基本没掉出过畅销榜前15，我的大惊小怪，是人家常态。
我们找了几个喜欢玩捕鱼游戏的玩家聊了聊，发现40岁以上的年纪是他们统一的标签，有钱是他们共同的画像，在街机房玩过捕鱼成了他们一样的经历，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大都来自小县城。
你看，游戏行业的折叠其实也在上演。你有你的元梦和蛋仔，我有我的捕鱼和棋牌。
大壮：喜欢爆爆爆的那种刺激
第一位和我们深聊的是一个体制内的大叔，他让我们叫他“大壮”，他说在各种讲解影视的短视频里每次听到这个词都觉得很魔性。
大壮今年45，是个标准的中年人，按照他所说除了上大学（大专）去省城待了几年，一辈子除了偶尔的国内游就没有长时间出过远门。
毕业后，顺利的考公考编，回到家乡，结婚生子，人生轨迹突出一个安稳与祥和。
我们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捕鱼”这个游戏的，大壮说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在街机厅里喜欢上了这个游戏，“有种别样的刺激，那种游戏币几百个几百个的投进去的声音和几百个几百个被打出来的声音，特别刺激”。
街机厅成为了他时常光顾的场所，在那样一个小县城，娱乐活动匮乏，网吧、麻将室、K歌厅是他们那里娱乐行业的三大顶流。
“其实那个时候街机厅已经不火了，年轻人都在网吧，年龄大的在麻将室，应酬聚会才去K歌厅，但我就喜欢去街机厅”。
按照大壮所说，他本人对街机厅有着很浓的情怀，在他的青年时期，家里管的严，每次路过他都想要是自己能进去玩玩就好了。
等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进出街机厅的时候，街机厅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有块区域永远围着一堆人，那就是“捕鱼机”。
至于为什么捕鱼机在街机厅还那么火，其实我们和大壮都心知肚明，因为“双向通道”，游戏币是可以兑换的。
但大壮说，其实他对这种不感兴趣，就是喜欢那种硬币哗啦啦的声音，后来捕鱼机不用硬币了，改用上分、卸分之后，他就不怎么去了。
后来移动互联网时代，手游兴起，他偶然间在手机上看到了一款捕鱼游戏的广告，然后他就入了坑。
“其实一开始的捕鱼游戏做的很简单，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直到后来接触了《捕鱼大作战》这个游戏”，大壮说，“怎么说呢，有种重新找到当年那种刺激的感觉”。
几千万、上亿、几十亿乃至上百亿的巨大数字和金币在屏幕上不停的跳跃，捕到大鱼之后的屏幕呈现爆炸的感觉，无一不刺激着大壮的感官。
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简单粗暴式的画面，为此他一次次的往游戏当中充钱，升级装备，购买虚拟道具。
按照大壮所说，游戏里需要充钱的种类可能不下几十种，炮台要升级，VIP要升级，各种捕鱼的道具要购买，各种神器和机甲要购买和升级，还有皮肤翅膀，捕鱼用的炮弹（金币）也要购买.......，“哪哪儿都要花钱，各种充值页面动不动就弹出来让你充钱”。
我问他，“你这几年花了多少钱，就为了这个画面带来的感官刺激吗？”
大壮说，“不算多吧，每年大概1-2万块，没仔细算过，主要其实还是买金币了，这个破游戏捕鱼炮弹消耗的特别快，分分钟破产”。
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这样的消费，但可能就如大壮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玩类似王者荣耀这样的游戏，在他看来，“这玩起来多累啊。”
我们又问他，“你的家人没有表达过对此的不满吗？”
大壮说，“这有什么不满的，就玩个游戏而已，每年也不多花，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爆金币。像那个谁谁谁，看个直播一个月花了几十万，老婆都要闹离婚了，又像那个谁谁谁，整天泡在麻将馆，家也不顾，天天吵架。”
采访的最后，大壮跟我说，“这个小县城，能让你花钱的地方很少，要么就是真的花大钱，像我这样每年就花个1-2万玩个游戏放松放松，又不影响生活，其实算很好的了。”
小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第二位接受我们采访的年龄要比大壮小一些，我们叫他小帅好了，今年41岁，在县城里面开了一家不算小的饭店，在当地算是个老板，从他的谈吐当中我们就知道这个人是个很健谈的人。
小帅也是在街机厅接触到的捕鱼这个玩法，但是和大壮不同，他纯粹享受的就是另外一种乐趣了，“赌”。
“街机厅那几年基本就靠着捕鱼机活着，其它真正的游戏机哪还有人玩”，小帅说，“我也是朋友带我去的，后来就慢慢玩上了，最多的一次他说大概充了有5000多块一天。”
后来，捕鱼机被严打，但是各个街机厅还是会经营捕鱼，因为流水太大，真的赚钱，只是做的更加隐秘，甚至门口还会有放哨的。
但小帅有点怕了，“这么个小地方，你外一出点啥事儿，谁谁谁都能知道，基本就等于社死了”。
我们问小帅，“那你不玩捕鱼机了，之后还会接触其它的“娱乐”吗。”
小帅说，“就打打麻将，正好那个时候饭店开了，我这饭店本来就是做熟人生意，打麻将更多还是应酬一些比较熟的大客户。店面的打理基本交给家里在管。”
其实打打麻将对于小帅来说也挺累的，“你不能赢，要做到偶尔赢些小的，偶尔输些大的，经常输些小的。”
在他看来，其实一点乐趣都没有，比管理店面还累。
后来在他在网络上又接触到了捕鱼，他试着玩了一玩，充了点钱，但始终没有找到他当初的“乐趣”，因为没有双向兑换的通道。
很快他就把游戏给卸载了。
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一个叫做“商人”的群体存在，这群商人主要在一些社交平台发布信息，做的商业是“收号、卖号；租号、回收”。
小帅一说这个我就懂了，毕竟谁还没玩过斗地主之类的游戏啊，那里面的虚拟货币可都是有第三方交易商的存在的，变种的双向通道嘛。
我没想到的是，原来捕鱼游戏当中也有这样的群体存在，我按照小帅的指引，打开了《捕鱼大作战》的贴吧，发现里面到处都是各个商人打的广告，“低出高回”的广告语是标配。
小帅说，基本都是以10万亿、百万亿游戏币为单位计算价格的，这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一些小白玩家，因为你不充钱升级装备很难打到这样的分，只有一些资深玩家会参与这个链条当中，这杜绝了一部分风险。
他给我简单看了其中一张价目表，说实在话，对于我这个才玩了3个小时左右的玩家而言，是一点都看不懂。
小帅也是经过了1个月的摸索才渐渐了解这个体系，用他的话说，“找到了新大陆呗”。
于是，他成为了捕鱼游戏的一个资深玩家，是商人的常客，有输有赢，大部分都是在不停的输，“这个游戏设计就有问题”，小帅说，“比当年线下的捕鱼机还坑”。
小帅也不经常玩，但只要玩，基本都是几千、几千的输，“我在捕鱼机上还经常回本呢，在这游戏里基本就没回过。”
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跟他说，“人家街机厅做的是熟客、常客，当然得一直吊着你，在这里还不是纯挨宰。”
小帅其实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就是管不住自己，在他看来，这种刺激感是他闲暇生活的重要调剂。
我问他，“你知道总共输了多少吗？”
小帅告诉我，“没算过，几十个应该是有的，每次卸载了又装回来，每次卸载了又装回来，有点闲钱就管不住自己，也就疫情那几年玩的少，没钱嘛。”
小帅这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我看了一下七麦的游戏畅销榜数据，发现2023年以来捕鱼大作战基本在第10名上下徘徊，而2022年则是在10-15名左右，再往前的2021年一半时间排名是40-60之间，一半时间是20-40之间。
当然，呈现这样的上升态势，也说明了小帅说的另外一个话题，需要时间去研究，才能真正入坑，小白是不会参与这个产业链的，小帅也是第一次玩不下去卸载后，又偶然进入，研究之后才深度“玩”的。
说真的，这样的上升且稳定的排名曲线，我除了在大DAU身上看过之外，也就只有棋牌游戏了，其它任何游戏，包括《原神》这样的，都是开局即高峰，然后在岁月的洗礼当中，慢慢下滑。
从这点来说，《捕鱼大作战》比《原神》还“强”。这可真是个地狱级笑话。
题外话的是，古力娜扎在去年曾代言过该公司旗下另外一个捕鱼游戏《途游休闲捕鱼》，还做了一张海报，被网友戏称为，“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由于娜扎的粉丝和一些网友集体暴走声讨这种行为，并且直言娜扎代言“赌博”游戏，娜扎的经纪人还出面道歉过。
涛哥：充了50万，最后不到5万卖了
第三个接受采访的是一个我所在县城算是真正老板一样的人，我们那里的人一般叫他涛哥，今年40岁。
涛哥是做卫浴的，是县城里某个比较知名的卫浴产品的代理商，前几年因为农村的改造和县城里疯了一样的起楼，没少赚钱。
用涛哥的话说，赶上了好时候。
涛哥平时特别忙，忙着喝酒，忙着应酬，忙着打理各种订单，但是在这么忙的情况下，涛哥依旧热爱捕鱼。
用涛哥自己的话说，“没时间去钓鱼，那我就玩捕鱼”。
涛哥是一个钓鱼的发烧友，平时经常会刷一些与钓鱼相关的视频，他说李大毛、邓刚都是他的偶像，因为他们钓起过超过100斤的鱼，他钓的最大的鱼才不过10斤多点。
“你是怎么接触到捕鱼游戏的”，我们直接开问。
涛哥回答我们，“就是刷钓鱼类的短视频的时候刷到的广告，一看这不就是街机厅的那种游戏吗，就下载了。”
涛哥也有街机厅捕鱼的经历，他甚至还动过自己开一家类似的店的念头，最后和小帅一样，因为害怕，小帅是不敢玩，他是不敢开店。
接触捕鱼游戏后，涛哥倒是和小帅不一样，和大壮也不一样，小帅追求的是“赌”的刺激，大壮单纯追求“爆爆爆”的感官，而涛哥说就是喜欢“钓鱼”。
我跟他说，其实Switch有那种钓鱼的游戏，Steam也有，手机上也有，为什么不玩这种，涛哥说，“玩啥都一样”。
这个回答属实进入了我的知识盲区，我继续问，“这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再说了，你说的那些都太麻烦了，我也不懂不知道，我当时看到这个就下载了，省心。”
涛哥因为喜欢钓鱼，所以家里各种钓鱼的装备齐全，单单鱼竿就有近10根，最便宜的也要2000元，大多是5000元左右的，说起这些装备涛哥讲起来是滔滔不绝，什么场合用什么鱼竿，什么鱼线，什么鱼饵都能讲的特别清楚。
这个习惯也保持到了游戏当中，根据他说，游戏当中什么神器、机甲、炮台能升级的都升级到了满级，皮肤、翅膀也基本全弄到手了。
我们惯例的问了一句，“花了多少钱？”
涛哥说，“大概不到50万吧”。
这个金额并没有让我们感到意外，因为从事游戏行业这几年，游戏当中花50万的其实大有人在，类似SLG这样的游戏，上千万都不让人惊讶。
我让涛哥把他的号给我观摩观摩，令人意外的是，涛哥在2023年年中就把账号给卖了，“不玩儿了，东西大多数升级的差不多了就感到没意思。”
这个账号最后卖了不到5万元，涛哥觉得还不错，毕竟还能回收一点，其实单单他账号中的那些金币，按照小帅给我的价目表，就超过1万元。
“其实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无聊，花了几十万进去，但你们玩的那些游戏我根本看不懂，我只懂砍传奇，那个更烧钱，还不如这个呢”，涛哥最后说，“玩起来的时候还是很爽的，尤其是把Boss打死疯狂爆金币的时候”
捕鱼，一个比真正棋牌还火的“棋牌”
在采访完结束之后，我终于知道了《捕鱼大作战》这款从街机当中移植的游戏为什么能够在当下的游戏市场还能够一枝独秀的长期挤进由腾讯、网易、米哈游所霸占的畅销榜前10。
这家加途游的公司在人性的挖掘上的确有着独到之处。相关资料显示途游是由昆仑万维的副总裁李建良和360手机助手的高级运营总监郭子文成立了一个公司。
公司成立之初，他们就瞄准了棋牌游戏这个赛道，坊间传闻这是得到了后来成立闲徕互娱的谭星指点，当然这仅仅是个八卦而已。
尽管目前棋牌类游戏早就已经暂停下发版号了，但市场中其实依旧有着各种依靠以前版号所换皮而上的游戏存在。
而且捕鱼这个类别的游戏，它还不算棋牌类游戏，一些上市的棋牌公司如禅游科技、家乡互动、姚记科技等一众棋牌公司，在主营的斗地主、麻将等棋牌外，几乎都有涉足捕鱼这个玩法。
在AppStore中以捕鱼为关键词搜索，你会发现这个玩法的游戏，有几十款同时存在于市场当中，比任何一个“斗地主”或者“麻将”都要多的多。
而这当中，《捕鱼大作战》只不过是其中的代表，是那个领头羊。
只能说，真是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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